“小姐一早是去了山上采药?”醉儿恍如大悟。
“不然还要等晚上去吗?”李青歌笑睨了她一眼,然后对大夫人说:“青歌刚才去了伯母房里,还去了禅房,都没找见人。找了半天,原来都在这儿呢。”
说着,她笑着望了望四周,好似突然发现这里聚集了这么多人,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似的,纯真甜美的笑容缓缓凝在唇角。她愕然,“怎、怎么了?是青歌回来晚了吗?”
“你、你没事?”大夫人的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双眼在李青歌身上不住打量着,恨不能剥光她的衣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李青歌也朝自己身上瞧着,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抬了抬袖子,“不小心被荆棘划破了,无碍的。”
“李妹妹,你回来就好了。”这时,高云慧也起身走到李青歌身边,握着她的胳膊,看到她袖子上的一道刮痕,笑道,“等会儿让小莲帮你缝缝。”
“嗯,多谢三姐姐。”李青歌笑靥如花。
高逸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青歌,也觉察到了不对劲,他伸手将李青歌拉了过来,“丫头,你……”话到嘴边,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小姐,他们说你与人私通。”还是醉儿嘴快地喊了出来。
醉儿这一喊,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容嬷嬷,其他人皆像见了鬼一样。怎么会呢?早上见到的根本不是这个姑娘呀。
众人错愕之时,高逸轩已将倒在地上装死的李三提了起来,指着李青歌,“跟你私通的人是她?”
“你?”李青歌顿时羞恼交加,面色通红,双眸恶狠狠地瞪着高逸轩。
李三刚才被高逸轩一通折磨,差点死过去。此刻,他又被人猛然提起来,受伤的胳膊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止不住地哀号求饶,“爷,求你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混账。”高逸轩一把捏住李三的脸,强行逼他看着李青歌,“与你私通的人可是她?”
这一瞅,让李三那双浑浊的眼睛陡然一亮,好标致的女娃,却不是昨晚的那个。
“不不不,不是她。”李三猛然摇着头。
“不是她?”醉儿冷笑,“那是谁?”
李三牙一咬,心一横,打算死扛到底,“还要老子说多少遍,老子与李青歌是两情相悦……”
砰!
“啊……”
高逸轩闻言,抬手便朝李三脸上扇去。只一下,李三瘦猴般的身子便原地转了数圈,最终跌倒在地。他的半边脸红肿泛紫,嘴角有血丝溢出。再一动,又吐出一大口血水来,里面还触目惊心地有着两颗大门牙。
“他、他……”李青歌听李三刚才那一喊,顿时面色大变,身体不稳地颤抖着,“他胡说。”
“我知道。”高逸轩忙走到她的身侧,扶住她的肩。
听到李三如此肯定地说,他的内心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狂喜。
真的李青歌就在眼前,那李三却半分不识,还口口声声说是与李青歌两情相悦,真是够荒唐。
“可是,他怎么……”李青歌双眸泛红,委屈得差点落泪。
高逸轩看得心疼,握着她肩头的手紧了紧,“别怕,有我。”
李青歌低垂的眼帘不自觉地抬了抬,却见高逸轩认真而笃定地望着她。旋即,又听他朗声道:“父亲,空见大师,今儿这事,逸轩觉得蹊跷得很哪!”
不只是他,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觉出了事有蹊跷。
大夫人的一张脸早已惨白得吓人,她眼神犀利凶狠地看向容嬷嬷。狗奴才,这么点小事都没办好,竟让李青歌如此完整地站在她眼前,真是该死。
容嬷嬷低着头,暗暗叫苦。说实在的,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明明将李青歌迷晕了送进柴房的,怎么到了早上,李青歌却变成了高云萍?
想到高云萍,容嬷嬷心头一颤。这可怎么办?老爷、夫人还不知道呢。
容嬷嬷正暗自心忧得想死,突然听见门口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爹——”
众人不由得朝门口望去,只见二小姐高云萍在丫鬟小翠与金燕的搀扶下,憔悴虚弱地向厅内走来。
这不就是早上那个小贱人吗?
不少香客认出了高云萍,当即对她指指点点起来。
“真是下贱,还有脸出来?哼,要是我呀,早一根裤腰带吊死了。”
“吊死?岂不是便宜她了?骑木驴、游街,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在众人低低的谩骂声和嘲讽鄙夷的眼神下,高云萍颤颤巍巍地走到高远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爹,你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爹!”
一身才换的衣服遮住了她身上的痕迹,却遮不住她脸颊上的掐痕和眼里的痛楚。
“萍儿,这是何故?快起来说话。”高远疑惑非常,同时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爹,今天爹要是不为女儿做主,女儿就不活了。呜呜……”说着,高云萍直接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好不凄惨。
大夫人更是惊愕,一丝凉意缓缓爬上了心头。李青歌的如常与高云萍的反常,让她不能不联想到什么。
不,绝不是那样的,一定是她想错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发生呢?不会的。她不住地安慰自己。
大夫人稳住心神,然后拿出当家主母的温婉与慈祥来,亲自伸手去扶高云萍,“二姑娘,有什么话起来说。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又跪又哭的,到底不成体统。”
“体统?”若说以前高云萍还因为自己的婚事而忌讳大夫人,如今她遭受了这样的屈辱,她的未来、她的婚事,根本不可能了。所以,对大夫人,她是越发地恨了。她甚至认为,昨夜的事全是大夫人的阴谋。
高云萍用力甩开大夫人的手,红肿的眼睛射出冷冷寒芒,如针刺般扎向大夫人,“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说体统?你这个老妖妇,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都是你……”说着,她扶着小翠,艰难地爬起身,然后撒泼发疯般朝大夫人撞了过去。
大夫人先是被骂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又被高云萍突然撞到了心窝,她痛叫一声,竟脚步不稳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高远已经傻眼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家子竟这样闹了起来?先是高逸轩,接着是高云萍,还有没有将他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萍儿,放肆。”高远上前,一把揪住了还要上前扑打的高云萍。真是混账,他的脸今天算是彻底丢尽了。
“爹。”高云萍不依,手指颤抖地指着大夫人。
此刻,大夫人被容嬷嬷扶了起来,衣衫不整,发丝凌乱,那根飞凤衔珠的金步摇也摔成了两截。
她何曾遇到过这种事情?在高家,即便不得高远的宠爱,起码也得他的几分敬重。可今天,先是高逸轩,继而是高云萍对自己不恭不敬。大夫人觉得自己就像个软面团,任人揉圆搓扁,颜面扫地。
大夫人狠狠地咬着牙,面色阴冷,“好,好,很好。这就是高家的好儿女,竟然连嫡母也打骂起来了。”
每说一句话,她的身体都剧烈地颤抖着。腰上传来剧痛,如针扎刀挑一般,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接着,她眼神凄厉地看向高远,“老爷,出了这等事,妾身也没脸见人了。老爷若不能给妾身一个公道,便请老爷写一纸休书,让妾身从此自生自灭吧。”
这是她的撒手锏,亦是她最后的底牌。她不信高远会休了自己,因为有那个人的存在,高远不敢!但倘若他真的将事情做到让她心死的地步,她亦不惜舍掉一切让他付出代价。
“夫人何出此言?”果然,高远的神色微微变了变,“孩子们的错,我自当惩戒。你我夫妻二十载,何必言重如此?”
“哼。”他也知道夫妻二十载了吗?可这二十年中,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务,而他除了接二连三地娶妾养小,眼里何曾有过她这个正牌夫人?想到此,大夫人眼底闪过悲凉,越发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真是不值。
“哼,就怕你舍不得走。”高云萍见大夫人那个样子,忍不住出言嘲讽。这些年在高家,高远不管事,大夫人可谓作威作福,她能舍得高家的一切?
啪!一记耳光扇了下来,高云萍本就憔悴苍白的脸上,顷刻间多了五道指印。才梳好的头发尽数散落,红肿的嘴角更是慢慢沁出了血丝。可见,高远这一巴掌是下足了力气的。
本来嘛,高云萍不过是一个庶女,并不怎么得高远的喜爱。再加上,高远生怕此事会闹到不可开交。为了给大夫人一个交代,他那一下,也是真的狠心打下去的。
捂着发疼的脸颊,耳朵里嗡嗡作响,高云萍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被父亲打了。
眼泪并着漫无边际的恨意,瞬间流出眼眶。高云萍手指颤抖地指着大夫人,哭着喊道:“爹,你可知道,这老妖妇对女儿做过什么?”
“住嘴,她是你的嫡母,你再敢如此放肆,爹绝不饶你。”
其实,刚才高远已猜到发生了什么。李青歌无恙,高云萍却是这副残样。显然,昨夜被人凌辱的高府小姐就是高云萍。而高云萍这般失常地指责痛骂大夫人,只怕此事与大夫人有关。
先不说大夫人这个女人,他动不得,就算他能动,此刻也不是时机。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不能让自己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名誉与身份毁于一旦。
“爹。”看着大夫人眼里的得意与轻蔑,高云萍被愤怒和耻辱冲昏了头脑,竟不顾大庭广众,嘶喊了起来,“爹,这个老妖妇让人毁了女儿的清白。”
话一喊出,她整个人也崩溃地倒在了小翠的怀里,哭着骂道:“爹,女儿的清白没有了,你让女儿以后怎么办?呜呜……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呀!”
果然,高远的脸色大变,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森与杀意在眼底一闪而逝。
在场的众人全都被高云萍的话震住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了大夫人身上。
“啊?原来是高夫人干的啊?”
“嫡母陷害庶女,大宅门里常有的事。不过,这手段也太残忍了些,毕竟那么小的孩子。”
“都说高夫人温良贤淑,堪称高太医的贤内助,想不到背地里竟也如此歹毒。”
“哼,这就叫作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哪,外表温良,剥了皮之后,就是一条毒蛇。”
香客们八卦地热议起来,本来一桩暧昧的捉奸事件,立刻演变成了大宅门内斗之争,不少人的胃口都被吊得足足的,竟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
大夫人在众人的热议声中变了脸色,脑子一蒙,差点昏过去。想她多年来苦心维持的温良贤淑的形象,竟然一下子被人摧毁,叫她怎么有脸见人?
“不、不,你胡说什么?”然而,为今之计,她只有咬死不承认。若她声名尽毁,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高远闻言,亦是惊心不已,“萍儿,休得胡言,你母亲怎么会害你?你不要听风就是雨。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你有什么委屈,等回到府里,爹自然会给你做主。”
回到府里?高云萍冷笑。回到府里,她能活不能活还不得而知呢。
“爹,用不着回府里,女儿现在就要这个老妖妇给个说法。”高云萍倔强执拗地吼着。
她深知大夫人的脾性,倘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府,为了自己的声誉,大夫人将她灭口,都是可能的。所以,她要当着众人的面,让高远与大夫人许诺她些什么,她才不怕他们以后会赖账。
反正清白不在,名誉已经扫地,那么,她起码得从这件事上捞点好处才行,也算有了一个挟制大夫人的砝码,从此以后再也不用受这老妖妇的气。
大夫人闻言,捶胸顿足,“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如今要受你这样编排。”说着,她那悲戚的泪弄花了一早涂了脂粉的脸,“二姑娘,本夫人到底做了什么事,值得你不惜用自己的清白来诋毁?”
大夫人扶着容嬷嬷的手,暗中狠狠一掐。
容嬷嬷吃痛,触及大夫人递来的目光,顿时明白该怎么说了。
“是呀,二小姐,你自己做的丑事,与夫人何干?别忘了夫人往常是怎么待你的。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哪一样不是先紧着姑娘?你腕上的镯子,还是夫人给的呢。”到底是跟了大夫人多年,大夫人的任何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容嬷嬷都能立刻揣摩其意,与其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也是这么多年,大夫人留她在身边的原因。
高云萍心下一沉,这死婆子,想赖账不认呢。
高云萍心一横,牙一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不是对着高远,而是对着空见大师。
“大师,”她哭道,“大师今早亲眼所见,小女子是何等凄惨。听闻空见大师最是德高望重。小女子如今不求别的,只求大师能为小女子主持公道。”
“萍儿。”不等空见大师说话,高远便厉声喝道,“你闹够了没有?高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来人哪,将二小姐拉下去。”
周嬷嬷和金燕立刻走上前来,想要将高云萍拖走。
可是,还未等二人近身,高云萍便撒泼打滚起来,“呜呜,爹,你让我好失望啊!那个女人害死了四姨娘,又害死了翠蓉,如今连女儿也被设计谋害了去。你不但不管,反倒要帮那个妖妇,还有没有天理?”
“拉下去。”高远神色冷峻,气得浑身打战。
那个三姨娘平日里还算有几分聪明,怎么生了个女儿,竟是如此的废物蠢钝?
这件丑事,如果她不出来承认,谁会知道是高家二小姐?到时候,他便可以随便编个谎话,说是高家的哪个丫鬟年纪大了春心萌动,与外人私会,如此,不但能堵住悠悠之口,保全她的清誉,也能避免高家因此蒙羞。
可是现在看来,不但高云萍的清誉保不住了,大夫人也会受到牵连,整个高家都会因为此事成为人们的笑柄。
“不,我不走、我不走……”高云萍哪肯顺从,四肢虽然被人架着,整个身体却如钓钩上的鱼一般,往死里挣扎着。
“高太医。”空见大师见状,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起身,“此乃高家家务事,老衲不便参与,恕老衲先行一步。”说着,他起身,带着两名武僧先行离去了。
“大师,”高云萍立刻放开嗓子喊了起来,“都说你德高望重,公正厚德,现在看来,你不过是胆小如鼠,徒有虚名。”
然而,空见大师不为所动,径直出了门。
“放下她。”等空见大师走后,高逸轩突然开口,命令道。
“二哥,”高云萍立刻求救地看向高逸轩,“二哥,救我。”
“轩儿,你带萍儿先回府。”高远生怕高逸轩会节外生枝,忙吩咐道。
高逸轩勾唇冷笑,凛冽的眼神看向大夫人,“爹,我自然会带二妹妹回府,但不是现在。”
“你想干什么?”高远脸色一沉,斥责道,“你二妹妹不懂事,你也要犯傻不成?”
“事关歌儿,我自然不能不理。”
高逸轩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对于大夫人,他是恨极了。更重要的是,他害怕李青歌躲过了这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很难保证李青歌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地躲过。
所以,尽管不愿参与到这些女人斗来斗去的事情中去,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准备一举将大夫人铲除。
李青歌抬头,感激地望着他,“多谢二少爷。但此事,并非只为歌儿。”
语毕,她面色忧虑地看向高远与大夫人,“大伯父、大伯母,今天这事实在有些复杂。依青歌之见,不如交与官府处置为好。”
“官府?”
高远与大夫人竟然异口同声。
一经官府,事情必定会闹大,万一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该如何是好?
高远与大夫人相视一眼,眼底皆现出捉摸不定的神色。
“李姑娘,此事若经官府,怕是……”大夫人深深地望了李青歌一眼,欲言又止般,“你年纪小,不懂这里的利害关系。若真的经过官府,到时候查起来,只怕会牵连众多。”
李青歌滤去嘴角笑意,突然道:“大伯母说的是!若真的经过官府,只怕大伯母与二姐姐都要难脱干系了。”
“你……”大夫人眼神一冷。
高云萍亦是明显一怔。
“丫头?”高逸轩疑惑地看向李青歌,他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李青歌面无表情,“既然大伯母不愿意惊动官府,那么……”
“小姐。”醉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声道,“奴婢早起时听说,五殿下一早陪着夫人来敬香。不如,我们请五殿下来决断如何?”
醉儿满脸兴奋,很为自己的这个主意而高兴。
然而,听闻此言的人脸色各异,心思各不相同。
高远自知五殿下是个什么秉性的人,他若来了,无事只怕也能折腾出三分事来。
大夫人更是心惊。
众香客也都是京城人士,对于五殿下赫连奚的事迹早有耳闻,这是一个心狠手辣、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儿。他们倒不怕赫连奚出来主持公道,怕的是,自己会不会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曾经,听说赫连奚主持过这样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