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梅思暖也就不再多问,定定地看了眼李青歌后,方又道:“那么,我倒想拜托姑娘一件事。”
“叫我青歌吧,李青歌。”李青歌微笑着介绍自己。
“好,青歌。”梅思暖道,“是这样的,城主病重,想要雪儿速速回去。”
李青歌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安静地听着她的话。
“但是,他不喜欢我,见着我就躲。没办法,所以,还要拜托青歌你,若见着了他就转告一声,说城主想见他最后一面。”
李青歌本想说自己怕也难见兰千雪,但是看着梅思暖恳切的神情,最后还是点头,“好,若我见到他,一定会转告他。”
“帮我再劝劝他。”梅思暖又补了一句,“城主只怕熬不过今冬了,我知道雪儿心里是如何想的,但是,毕竟那个人是他亲生的爹。若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我怕雪儿将来会后悔,所以,拜托青歌了。”
李青歌抿了抿唇,不明白为何梅思暖那么笃定地拜托自己?但,这种事……
“好吧,如果我能见到他,我一定会劝的。”
“多谢。”梅思暖诚恳地道谢,随后目光朝楼下瞟了一眼,再收回笑问李青歌:“对了,那两个可是你的人?”
李青歌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朝楼下望去。就见春花秋月两个被人五花大绑地吊到了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上。
眼神不由冷了几分,李青歌自然是想到这二人是暗自跟踪自己来了这里。
“两个不懂事的丫头,不听我话,竟然偷跑了过来。”李青歌有些歉意地对梅思暖道。
“无碍。”梅思暖也不多作解释,只道,“既是你的人,我马上让人放了。”
“多谢。”李青歌道。
“好了好了。”梅思暖突然笑,“这么一会儿,你谢我我谢你的,都好几遍了呢。来,不说了,吃点心。”说着,就将蛋糕又往李青歌这边推了推。
李青歌也没推辞,就着蛋糕吃了会儿茶,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这才告辞。
梅思暖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眸中倒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李青歌再没去别处了,只坐着马车直接回高府。路上,春花秋月两个皆是一脸羞愧,再没有多说一句。只是,让她们想不到的是,李青歌从头到尾也没有质问过她们一句,倒让她们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深夜,月凉如水。随风摇曳的花枝,在窗户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窗帘微微掀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谁?”李青歌突然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过来,本能地朝窗口看去。
昏暗中,一道修长而挺拔的身影自窗口缓缓朝床边走来。
李青歌猛地坐起身来,眼里露出惊喜,“轩……”但话未出口,很快又噎了回去,眼前这渐渐明朗的轮廓分明不是高逸轩。
那一头海藻般的卷发,以及那昏暗中闪烁着碧蓝色光芒的眸子,此刻正如一头兽般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的猎物——李青歌。
这人不是兰千雪还能是谁?
“是你?”李青歌非常惊讶,声音里隐隐还透着一丝失望,“你怎么来了?”
兰千雪很敏感地感觉到了她失望的情绪,快活的情绪顿时降至冰点。
“不是你找我的吗?”他没好气地哼了声,几步跨来,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床上,一双好看的碧蓝色眼睛,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幽怨之情毫不掩饰,“怎么,你不是在等我?”
李青歌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找你?”难道是梅思暖告诉他的?
“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兰千雪细指撩过肩头的长发,薄唇微微一扬,就又笑了起来,“怎么,几日没见,想我了?”
“对了,我见到你未婚妻了,她也在找你。”
打蛇打七寸,李青歌话一出口,兰千雪立刻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叫了起来:“我说你这女人,没事你去见她做什么?对了,你跟她一处待了那么久,到底聊了什么?”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吧?李青歌失笑,道:“没聊什么,她给我吃了好茶好点心。”
“是那铃兰红吗?”兰千雪俊俏的脸上立刻露出愤懑来。
“嗯。”李青歌点头,“那茶很好喝,她还送了我一些。”
兰千雪咬牙切齿,“过分。”曾经他无意打翻过她的茶筒,被她狠狠地揍了一顿,还说他就会糟蹋东西。不过一筒破茶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如今,她却请李青歌喝她珍爱的茶?
“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不该说的?还是让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了?”他本能认为,梅思暖那个铁公鸡,肯拿出自己珍爱的茶来招待李青歌,定然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李青歌秀眉一紧,他怎么这样想?不禁摇头,“没,她就是拜托我转告你几句话。”
“怎么样,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兰千雪立刻露出鄙夷的神色。哼,那梅思暖的东西能随便要吗?“她是让你劝我回去?”
李青歌微微讶异。他倒是清楚得很,只是,他知道他爹病重吗?
“你见过她?”李青歌怀疑。
兰千雪嗤之以鼻,“那女人死缠着我好几年了,她的那点心思,我还不了解吗?”
李青歌倒不这么觉得,梅思暖并不太像他口中那种会缠人的女人。
兰千雪深深地看了李青歌一眼,又哼道:“你替我告诉那女人,让她趁早死了那条心,我是不会跟她回去的,更不会娶她的。”
李青歌皱眉,“她没让我劝你娶她,她只说城主病重,想见你最后一面。”
兰千雪脸色一僵,狐疑地看着她,“那老不死的要死了?”
李青歌满头黑线,“他是你爹。”
“就是个老不死的,都活那么大把年纪了,还、还……”对着李青歌冷澈的眸子,兰千雪终于说不下去了,最后低声道:“你放心,定是那女人骗你的,那老不死的身体好着呢,我怕将来我死了,他还照样活得好好的。”
“话我是带到了。”李青歌淡淡道,“至于回不回去你自己决定,反正那个人是你亲爹。”
“你生气了?”兰千雪稍稍碰了碰她,“你也觉得我是无情冷血的人吗?”
“不是最好。”李青歌道。
兰千雪沉闷了一会儿。他不想回大理,更不想见到那老不死的脸。
那里却是他的家。尽管不想承认,可是,午夜梦回,心里思念的还是那个比冰窖还要冷的地方。
思量了好一会儿,兰千雪终于下定决心,“我答应你回去看那老不死的。”
李青歌缓缓扭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不甘与气恼,不由好笑。他这是在跟自己赌气吗?回家看自己的亲爹,至于这样吗?
“不过,我是不会跟那女人一起回去的。”见她终于扭头看自己了,兰千雪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于是,又倔强地补充道:“而且,回去我就跟那老不死的说,我要解除婚约,我才不要娶她梅思暖呢。”
李青歌没有再说话。他与梅思暖之间,是他们的私事,她不想参与。
“然后,我娶你好不好?”突然,他朝她凑近了一点,眨巴着星光璀璨的漂亮眼睛,轻声诱哄道。
李青歌吓得后背陡然绷直,“什么?”
兰千雪狠狠瞪她一眼,“我说我要娶你。”
李青歌不禁有些无语,“你我都是有婚约的人。”
“那又怎样?”兰千雪无所谓地哼道,“你与那男的解除婚约,我与那女的解除婚约,然后,我俩成亲。”
“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李青歌不由白了他一眼。
“总不会太难。”兰千雪很自信地说,同时,眼底也有着几丝愤怒,“反正,当年他们就是这么将梅思暖那女人硬塞给我的。”
“梅姑娘人很好。”李青歌客观地说,反而觉得兰千雪单纯幼稚还到处拈花惹草,有些配不上人家梅思暖呢。
兰千雪立刻露出惊愕的神情,“你不要被她温和的外表蒙蔽了,我告诉你,那女人奸诈着呢。”
越说越离谱了,李青歌对梅思暖的感觉恰恰与他所说的相反。她觉得梅思暖是很明朗坦荡的女人,就如她很直接地告诉自己她与兰千雪的关系,却并未有警告和炫耀的意思。
兰千雪见她凝眉不语,疑惑地问:“你在生气吗?”
李青歌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掀了被子要起来。
兰千雪惊得也站了起来,“你干吗?”
“药方。”李青歌穿了鞋子就走到书桌旁,虽然光线很暗,但她仍然熟悉地自一本书页里取出一张纸来。
“这是什么?”兰千雪跟了过来。
“给你的。”李青歌转身递给他,“这是药方,能克制你体内的蛊毒,但是,如果要全部解除的话,恐怕要找到母蛊并且杀死它。”
兰千雪将纸展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几行小字,但因为光线的关系,他看不清楚,只得又收了起来,“谢了。”
“那尸兰花……”李青歌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尸兰花的由来,怕恶心着他,但是,若不让他自己去找,自己哪有那个胆子和能力找,于是,她到底还是说了。
想不到兰千雪听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排斥,反而很有兴趣地笑笑,像是碰到了有意思的事一般,“哦,那玩意儿对我身上的蛊毒有用?”
“嗯,有用。”李青歌很认真地道,一面弯下腰,从抽屉里的第二个小格子里,拿出一大包药来,“只有那尸兰花,我没有准备,其他的药材都在这里了。”说着,将大药包塞到了兰千雪怀里,“这里的各种药材以及功用,我都分别写在纸上了,你拿回去之后,只需要按照我写的去做就好。”
想不到她竟如此细心,兰千雪听得心里暖暖的。
“不急。”他将药包往桌子上一放,修长的身子也趁势靠在了桌子上,低低说道:“等我找到了尸兰花再说,这些东西暂时放你这里,你代我好好保管。”
李青歌有些不解,“你不是要回大理吗?这些药带在身上不是更好?”
“你在担心我,对吗?”兰千雪快活地笑出声,“别担心,我很快回来。回来就娶你。”
李青歌白了他一眼,“你想得太多了。这药你还是自己收好吧,药方也收好,弄丢了,我可不赔的。”
兰千雪笑笑,“对了,你专程去那边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李青歌看了他一眼,回道:“给你药方和药材。”因为考虑到兰千雪要回大理,所以,她并没有将高逸轩的事托付给他。
“就这样?”兰千雪狐疑地看着她,然后摇摇头,“不像。”
“什么不像?”李青歌好笑地问。
兰千雪眸子一眯,像只阴险狡诈的狐狸,“我的死活还不足以让你那样急切地去酒楼找我。”
“你的死活确实与我无关。”李青歌微微一笑,但话锋又陡然一转,“但是,你若死了,我会不安。”
“为何?”兰千雪心一紧,追问。
李青歌道:“我答应过帮你解毒,所以,你就算要死,也得在我救你之后。”
“你的意思是,现在你给了我药方和药材,那么以后我若死了,你便心安理得了?”兰千雪愤懑地问着。
李青歌咬了咬唇,“当然,我也会难过的。”
“就难过这么简单?”
“好了,你现在不是还没死吗?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吗?”
兰千雪想想也是。活着多好,干吗说死?真是不吉利。
“天晚了,你回去吧。”李青歌瞧了眼窗外,树影婆娑,夜色沉静。
兰千雪却是抱着药材往小榻走去,“我不走。天都这么晚了。”
李青歌无语摇头,就知道他会这样。
她径直走到柜子边,又拿了枕头与薄被丢给他。
兰千雪接了,对着李青歌嘿嘿直笑。
李青歌狠狠地瞪他一眼,“留下可以,晚上睡觉不许乱跑。还有,以后不要半夜三更从窗户进来。”
“嗯。”兰千雪自己铺了被子,然后躺了上去。
李青歌见他乖乖的,也就没再说什么。其实,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只觉得他是个单纯至极的孩子而已,还有,他太美,比女人还要美,所以,与他一处,她很难对他像对待外面的男人那样。
好吧,这话李青歌自然不敢当面对他讲,她是将他当女人一样看的。
“小乖。”
李青歌刚躺下,就听见兰千雪那低沉又魅惑的声音,带着软软洁净的磁性,响在这暗夜之中,宛若罂粟般,分外迷人。
李青歌照例没有回话,一是怕一说话,这家伙就会扯个没完;二则,即便她不开口,也不妨碍他会继续说下去。
兰千雪翻了个身,将脸枕在胳膊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床那边,又问:“那梅思暖……真的没跟你说别的?”
李青歌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迷蒙的昏暗,“没有。”
“那她有没有提……”兰千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说她一来你就逃了。”李青歌低低说道,脑海里无端想起兰千雪落跑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什么逃?”兰千雪立刻炸了毛,气呼呼道,“我那是不想见她好不好?”
李青歌耸了耸眉,无声一笑。不想见?反正是躲着梅思暖,其实跟逃也没多大区别。
“我就知道,那女人决不会说我半点好。”
“不。”李青歌轻声否定,“她说,她配不上你。”其实,敏感的她还是发现了梅思暖提及兰千雪时眼里的伤与痛,大概她心里也是介意的吧。
兰千雪似乎一惊,但很快又嗤之以鼻,“她会说这样的话?鬼才信。”
“看来,你很了解她。”李青歌突然发笑,“她说,那些觉得她配不上你的家伙都是瞎了眼的,包括你。”
兰千雪顿时咬牙,“那死女人……我疯了才会娶她。”
李青歌对着黑暗浅浅勾唇。只怕那兰千雪自己也没发觉,从他到自己这边来,一直都惦念着那个梅思暖,至少他很在意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因为她,情绪反复得厉害。
但兰千雪后来再没有开口。李青歌不知道他是睡了还是沉浸在他自己的心思里,她也知趣地没有再开口打扰。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兰千雪已经没了踪影,那小榻已经收拾好了,被褥枕头都被叠好又放进了柜子里,她给的药包也不见了。
看来,这一次他很听话。
时间如沙子般从指缝间悄然流逝,转眼,十五日之期已经过了十四天。
明天便是李青歌要收回李家宅院的日子。
这一日傍晚,一个伶俐的丫鬟突然来到荷香苑,说是老爷有请李姑娘。
“抱歉,怕是要让你白跑一趟了。”李青歌歪靠在椅子上,神色懒懒地看着那丫鬟,“许是昨儿夜里受了凉,这不,我今天一整天身上都不得劲。烦你回去告诉你们老爷,等青歌好点了,自去拜访。”
那丫鬟微微一怔,似没料到李青歌会拒绝。
刚才她来的时候,还瞧见李青歌与她弟弟坐在榻上争抢着九连环玩呢,那样开心快活,怎么像有病的样子?
“老爷说了,就几句话的事情,烦姑娘一定要去一趟。”那丫鬟却是铁了心的一定要将李青歌请过去,“若姑娘觉得身子不爽的话,奴婢扶着您。还有,轿子就在院门口呢,要不奴婢让他们直接抬进来?”
“啊?轿子?”醉儿站在一旁听着,不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其他人也是疑惑不解,想不到高远来请李青歌,竟然还派了轿子?看来,他对李青歌还是十分看重的。
“这……”李青歌眼帘半垂,脑子里迅速想着高远的目的。
“姑娘,老爷还让奴婢带了一句诗给姑娘。”见李青歌迟疑,那丫鬟又道。
李青歌抬头,“什么诗?”
“细水长流多少事,繁华落尽见真淳。”那丫鬟脆生生地念着。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那不是娘亲在世时时常念的句子吗?
李青歌猛然从椅子上起来,“走。”
“小姐。”醉儿等忙跟了过来。
那丫鬟忙道:“李姑娘,老爷说了,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姑娘说。”
那意思就是不让她带下人。
李青歌顿住,对跟来的人道:“你们且回去,我去去就回。”
“哦。”尽管有些猜不透高远的意思,但她们也没往坏处想。
再加上李青歌一听到那丫鬟念的什么诗,立刻就改变了主意,只怕这中间确实有什么事情吧,她们自然也是不敢耽搁的。
李青歌出了院子,果见一顶小轿停在不远处的树底下。
李青歌旋即坐上了轿子,脑子里不由闪过娘亲时时念着那句诗的场景。
可是这话显然是娘念给爹听的,缘何高远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