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中，能见度只有眼前两米的距离。一辆暗红色路虎越野车却在道路上飞驰，就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它冲过了两个街区，最后转入一个僻静的街巷，发动机的轰鸣声这才戛然而止。
车门再次被打开。一条狗跳了下来。
路虎车缓缓驶离。
林军再次将张欣雨带走。他不允许刘昊跟着。
望着遁入雾霭的庞然大物，刘昊莫名感到庆幸。幸好带走张欣雨的是林军，不是警察或是别的什么人。
刘昊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医院的方向走去。
大雨下了一整夜，黎明的街道上，平均积水深度足有三十公分。刘昊作为一条狗，身高不足一米。当他淌水经过较深的水潭时，明显感到了吃力。
城市的排水系统全面崩溃。看似高端的现代文明，在面对大自然的绝对力量时，显得如此不堪一击。这只是开始。
当天边的青色云朵越积越厚，大朵大朵的雨点便砸了下来，“哗啦哗啦”的吵得人心烦意乱。
雨点打在刘昊的身上，好似被一团团冰块砸中，不但冰冷彻骨，而且还很痛。
刘昊不得不躲进附近的楼道口避雨，回望天空，青云已经染上了重墨，灰白相间，在天空翻滚着。跳动的、泛着白光的珠子，落进水中，溅起大朵水花。
不远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刘昊循声望去，对面停车位头顶的蓝色雨棚，被一大块冰块砸中，雨棚坍塌，停在底下的汽车的车顶被冰块砸得变了形。
紧接着，大块大块、拳头大小的冰块，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那些停靠在路边的汽车，被落下来的冰块砸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大厦的玻璃幕墙，正在大块大块的落下像刀片一样锋利的玻璃碎片。
刘昊庆幸自己躲避的及时，若是再迟疑片刻，他就会被落下来的冰块砸中。
七月的高温，遇上天空的寒气，便会降下灾害性的冰雹。
一个小白点出现在刘昊的视野中。它左右腾挪，尽量躲避被冰雹打中。可惜，漫天遍野的冰雹，它再怎么身法敏捷，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躲避全部冰雹。
刘昊目力惊人，看清楚那个白点是一只黑猫尾巴上的斑点。
小黑猫在冰雹中穿梭，好几次都差点被大块的冰雹击中。不过，都被它成功躲避。
刘昊看得心惊肉跳。小黑猫躲开大块的冰雹，却难以幸免于无数的小冰块。此刻，它已经遍体鳞伤，腿部的伤口尤为明显，一瘸一拐的向刘昊所在的楼道方向跑来。
当小黑猫快逃进安全区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一只体型硕大的狗。它一时慌了神，就在迟疑片刻的功夫，差点被一大块冰块砸中。它向旁边挪了一步，冰块擦着它的身体砸在地上，碎成一地冰花。
“小白点，是我！”刘昊大声喊道。
小白点认出面前的大狗就是每天陪在好心的盲人少年身边的那只导盲犬。它兴奋地躬着背，如弹簧一般窜入楼道口的安全区，眯着眼贴靠在刘昊身上，撒娇一般用身体磨蹭刘昊毛茸茸的肚子。
小白点干巴巴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它“喵喵”叫个不停，像个张开嘴向妈妈讨奶喝的婴儿。血水鼓着气泡，从它后腿的伤口不断涌出来，染红了整个下身。
刘昊同情小白点的遭遇，可是他也只是一条狗，对于小白点的困境无能为力。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明明小白点的悲惨境遇跟刘昊没有一点关系，可是他心里却内疚极了。
小白点像是听懂了刘昊的话，不再叫唤，乖乖趴在刘昊脚边上，依偎着取暖。它的眼神越来越朦胧，身子越来越凉。最后小白点睡着了，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刘昊能做的只有默默地陪着它，直到小白点身体最后一丝温度被抽干。
小白点的死令他回忆起车祸当天，妈妈依偎在他怀里慢慢死去的一幕。同样是死一般的寂静，同样是无助地等待着生命从肉体中慢慢流走，这样的过程就像被人一层一层拨开皮肉，剜去心头肉的感觉。刘昊哭不出来，因为他是一条狗，他只能用狗的方式表达心中的哀怨。他仰天长嚎，用一声悠长的狼嚎抒发心中的郁结。
冰雹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随之而来的是一场遮天蔽日地大雨。
刘昊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冰冷的雨和小白点僵硬的尸体。也许已经过了早晨7点吧，这意味着他错过了与院长约定的接受眼角膜捐赠的最后时机。
还能怎么样呢？反正这是一座绝望的城市，到处都是被大水淹没的街道，甚至隐隐还能在空气中嗅到一丝死亡的气息。
在这个暴雨倾盆的早晨，城管捕狗的皮卡车停在一个幽深的楼道口。
一高一矮两名城管队员，身穿反光材质的雨衣，手上抄着捕狗用的绳套和网兜，从皮卡车上走下来。
矮个城管抱怨道：“该死的孙队，这么大的雨，他自己躲在宿舍里看电视，让我们兄弟出来抓狗，太无耻了。”
“别抱怨了，有本事你也当个队长。”高个城管说。
矮个城管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说：“我当队长的话，咱兄弟顿顿狗肉煲，快乐赛神仙。”
高个城管嘴里面吧唧着，像是已经吃到了狗肉煲似的。他一边嘿嘿的笑，一边展开绳套，轻松套住一头愣头愣脑的拉布拉多犬。
他“咦”了一声，“这狗是不是傻啊？见了我也不逃。”
“小心点，它可能有狂犬病。”矮个城管提醒道。
高个城管如临大敌。他收紧手中的绳套，猛的发力将狗狗吊在半空中。
狗狗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作。
两名城管合力将狗狗塞进皮卡车后面的笼子里。突然，尖锐的警笛声从雨幕背后传来。他俩锁上狗笼的门，齐刷刷地向烟雾迷蒙的雨中望去。
红蓝相间的警灯，如同夜空中的启明星，分外耀眼。警灯越来越明亮，最后停在皮卡车的后面。从警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名警察，正是胖龙瘦虎。
“检查一下前面的车。”一名女子的声音从警车中传出来。
“是！郭队！”胖龙精神抖擞地应道。接着他又指挥瘦虎，说道：“你去检查一下车辆，我去检查那两个人的驾驶证。”
“我们是派出所片警，不是交警，为什么要检查驾驶证。”瘦虎赌气道。
胖龙一巴掌拍在瘦虎的脑袋上，“笨！这不是给咱们寻一个找茬的由头吗？”
瘦虎眼中顿时放出光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开始仔仔细细检查皮卡车的违法现象。
两名城管一愣。
还是矮个城管圆滑，立刻陪着笑说道：“自己人，自己人，城管交警一家亲，一家亲。”
他刚上前一步，就被胖虎一记反关节擒拿，按在地上，疼得嗷嗷直叫。
“谁他妈跟你一家亲，你跟地板一家亲吧！”胖龙说。
高个城管想上前帮忙，结果却是自投罗网。胖虎用几乎相同的手法将他制服在地上。
瘦虎及时冲了过来，分别给两名城管队员上了手铐。
高个城管大喊大叫道：“你们妨碍公务！我要报警！”
胖龙瘦虎哈哈大笑。
“报警？我们就是警察，你是白痴吗？”
高个城管想想也对，转口又喊道：“我要投诉！投诉你们暴力执法！”
胖龙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肩膀上的执法记录仪，脸色有些发白。
高个城管见到胖龙露出心虚的表情，愈发得意了，他和矮个城管一起大声嚷嚷起来。
“瘦虎，你怎么又没有提醒我打开执法记录仪呀！这回我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胖龙懊悔地说。
“我以为郭队打开了，所以我就没有提醒你。”瘦虎说。
胖龙一拍脑门，连忙回头向车内望去。
一名女警从警车驾驶室内下来，正是郭小美。她将帽檐压得很低，盖住了她的眼睛，却掩盖不住她浑身上下透出的飒爽英气。
“刚才我致电科技科的师兄，全城的监控设备都失效了。所有执法记录仪全部断网。”郭小美说。
两名城管同时一愣，不明白美女警官的意思。
“听不懂吗？那我就解释一下。在没有视频证据的情况下，以警察提供的报告为主要依据。我的报告会这样写，我和胖龙瘦虎巡逻过程中发现两名偷狗贼，追捕中遭到对方暴力反抗，鸣枪示警无效，开枪击毙。”郭小美轻描淡写地说。
高个城管立刻质疑道：“可是，你并没有鸣枪……”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嘭”的一声枪响。郭小美朝天开了一枪。
“鸣枪示警有了，现在就差击毙偷狗贼了。”郭小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两名城管队员听后，脸色大变，浑身瘫软地趴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