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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追记仁和茶园

◎马尚平

攀枝花市区最早的茶馆当数仁和茶园。

金沙江畔的仁和小镇,自南丝路开通以来,一直是商贸通道上的驿站,也是四川通往云南必经的要道。仁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在清代和民国时期,又是邻近县的物资集散地和交易中心。小镇上商号众多,史称“店舍稠密,五方杂处”。加之时兴天天赶场,街市显得异常热闹,素称繁华小镇,远近驰名,从来就是商贾生财、聚财、发财的宝地,仁和的小茶铺也应运而生。

清朝末期,仁和街上有数家客栈兼设小茶铺,只有一家专营茶园——仁和茶园,称得上是当时颇具规模的第一家茶馆。1933年1月,永仁县仁和区民众教育馆扩建了这个茶园,新建了走马转角楼一幢,面积200平方米,楼上为民教馆,楼下为仁和茶园。

仁和茶园位置颇佳。从中坝流出来的小河,从大田流下来的大河在这里汇流,茶园就建在两河汇合的岸边,大河顺镇而流,清亮亮的水,波光闪闪,颐养着茶客的眼神,微微的河风,滋润着茶客的心情。

茶园为四合院,院中为三合土,一棵高大的黄桷树浓荫匝地,果真是个休闲的好去处。冬天品茗可遥望炊烟田舍,夏日饮茶可享受微微河风,令人心旷神怡,别有一番情趣。

赶场的人也爱坐茶馆,走进茶馆,弄张小靠背椅坐下,碗摆在茶几或小方桌上,舒适惬意,时间尚早,先喝碗热茶养养精神。南来北往的客商,大都在仁和茶园落脚,一碗清茶几个饼子,谈些生意上的行情和逸闻趣事。

仁和茶园的陈设具有地道的云南风味,习惯上一般喜喝云南的普洱茶,清泉沏茶,茶具为有锡托的盖碗,铜茶壶。真可谓:摆起小茶几,铜壶煮两河,进来都是客,全凭嘴一张。当茶客走进茶园找个空位坐下,便见训练有素的茶房右手腕上搭条湿毛巾,小铜壶挎在湿毛巾上,左手抱一摞茶碗,两脚生风,笑吟吟地在茶座中绕来绕去地续水。见你刚到,便绕到你桌前,“咣”的一声,茶碗“摔”在你面前滴溜溜地打转,右手腕一旋,一股开水从小铜壶嘴射出,落进你面前的茶碗里。刹那间,手腕一抖,开水断流,桌面不湿,茶碗不溢不漫,恰到好处。立时,热气腾腾的碗里直冒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坐在茶馆里,先悦目后清心,其乐无穷。

坐在仁和茶园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坐拢一堆,喝上茶,话匣子自然打开,王家长李家短,闲吹得津津有味。茶客一般分三类:吃耍茶、吃讲茶、吃交易茶。茶馆里役夫、少爷、店东、种地的、做工的,三教九流,皆汇集茶园。想了解点行情信息,坐进茶园必有所得。在茶馆里,油盐柴米的行情起落信息最灵,许多大宗生意都是在喝茶中做成的。

仁和茶园也是仁和镇的保、甲长调解民事纠纷的地方,哪怕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一坐进茶馆,在中人的招呼下,就和和气气地递烟叫茶,一喝上茶,火气就被茶水浇灭了许多。双方讲道理,中人裁决,输了理的一方开茶钱,甚至治席赔礼,这种调解方式亦称“摆碗茶”。仁和的袍哥大爷、行帮解决纠纷也在仁和茶园进行。

仁和茶园日夜营业,生意十分兴隆。农民赶场,喜欢在茶园里休息,喝茶或约人相会;生意人常在茶园里洽谈生意。每当夜幕降临,茶园内一盏盏油灯闪出昏黄的亮光,亮光下座无虚席,闹嚷嚷的。茶园成了人们饭后休闲娱乐的处所,因为每晚茶园里都说书。说书人在一高处放一张条桌,手执折扇,握一块惊堂木,站在条桌旁,手摇折扇,扫视一圈茶园,见人已满堂,外面也人挤着人,便喝一口茶润润喉咙,折扇“嚓”的一声,收拢,放在条桌上。再“啪”地一响,把惊堂木一拍,茶园内满座寂然,无敢哗者。惊堂木再“啪”地一拍,说书人就“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书接昨天一回,话说那——”,这虽说是俗套话,但很简洁,开门见山,一下子就抓住了听众,说书人语调抑扬顿挫,讲得绘声绘色,再辅以动作,比原书更为精彩,讲的人物活灵活现,故事情节一波三折,异彩纷呈,是说书人经过加工吸引听众进行的再创作。众茶客鸦雀无声,听得津津有味。

仁和茶园的说书人是从昆明聘请来的,说书人靠一把折扇、一块惊堂木为道具,全凭三寸不烂之舌混饭吃。那时,人们无电视、电影、卡拉OK等娱乐设施,打发晚上的时光都在仁和茶园,而听书听上了瘾的人去晚了,座位早已坐完,只好站在茶园的屋檐下站着听,听众多,提篮小卖的也生意兴隆。

到了1946年,仁和镇撤了民教馆,全部改为茶园,方才满足了当地人和南来北往客商听书品茗的需要。

“大跃进”期间,永仁县仁和区将茶园的靠椅全部撤除,换上硬座小凳,随即又将茶园关闭,当时认为只有懒人才坐茶园,逃避劳动。但人们坐茶园由来已久,相习成风,对此实感不便。20世纪60年代初,仁和茶园又恢复卖茶,但已今非昔比,坐茶园者已寥寥无几。

1964年,攀枝花市建设上马,云南省楚雄州在永仁县仁和区建立仁和招待所,接待四面八方来的建设者。仁和招待所为干打垒土墙房,席棚顶,面积550平方米,可供150人同时就餐,有床位400个。地质、规划、设计等建设队伍开赴攀枝花市,先集中于仁和镇。突然增加几千人,既给小镇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热闹兴旺,也使小镇陷入了困境,食宿成了大问题。仁和招待所就在仁和茶园内搭临时地铺,解决建设者的住宿问题,仁和茶园为攀枝花市建设写下了光辉的一笔。

20世纪70年代,仁和茶园成为仁和医院。1978年底,重建仁和街,仁和茶园被拆除,在茶园原址建起了仁和医院职工宿舍。曾在仁和历史上有过辉煌时期的仁和茶园,而今只留下了依稀的历史遗迹,供文史工作者抒发思念之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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