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8489700000002

第2章 土耳其蓝

Chapter 顾迎蓝

凌晨四点。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顾迎蓝提着行李与加州一道从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走了出来。

城市还在沉睡,湿润的海风吹在身上有些许凉意。深蓝色的夜空绒布一样覆盖在头顶上方。偶尔一辆轿车迅疾地从面前闪过。暖色的路灯沿着城市的轮廓,绵延成一条流动的河流。有轨电车要到六点才开始运营。两人于是搭乘的士来到苏丹艾哈迈特区,找到预订的旅馆摆放行李。

木质的阁楼里异域风情浓厚的土耳其音乐隐约从楼下传来,顾迎蓝拉开亚棉窗帘的一角,透过窗柩,看见远处天边此时已被初升的晨曦抹上了一层绛紫色的光圈,辽阔的海平面上像被泼洒了一整片海的橘子汁,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明亮灯光的照射下,左边是庄严肃穆的蓝色清真寺。六根笔直的传音塔默然竖立在巨大圆顶的周围,大小层叠的圆顶被大石头堆建起来。漩涡状的云朵漂浮在圆顶中央,更添了几许巍峨壮丽。

楼下传来摆放餐盘的轻微碰撞声,顾迎蓝听到加州的叫唤,快步跑了下去。

坐在餐厅的深处,加州已经叫好了早餐等她。他身侧的落地窗帘被风吹起,有细微的光线不时照射到他的脸上,加州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一张纸出神,浓密的睫毛羽翼般轻微抖动,遮挡住了眼眸下的重重心事。

直到顾迎蓝走近,他才赫然惊醒,急忙把那张纸收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把目光投向别处。

顾迎蓝看了看他刚才塞纸的背包,动了动嘴唇,但还是什么也没问低头把玩起桌子上的一串蓝眼睛。

异域风情浓厚的土耳其音乐从柜台后面响了起来,看着蓝色玻璃里恍如泪珠般的挂件,顾迎蓝的眼前忽然就闪过刚认识景临的时候,他那个刺目显眼的蓝色书包。似乎是某种宿命的隐喻,在故事的最初和最后,一不小心,就把他们两人之间的线索又给串联上去。

于是,自然而然的,沿着线索开始的方向,顾迎蓝想起来了初一那一年的秋天。

在所有男生都背黑色或者灰色书包去参加军训的时候,景临背着一个土耳其蓝的巨大书包,在人群里显得鹤立鸡群。而当他得意洋洋的抓着书包的一角,甩来甩去的时候,书包“嗖”地一声挣脱他的掌心,直接就把前排的顾迎蓝给砸趴下了。这之后,他便成了学校里轰动一时的“书包杀手。”但凡谁看到他拿着书包在甩的时候,五米范围内绝对没有人影。

顾迎蓝本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书包事件以后,两人反倒最先熟络起来,可是,顾迎蓝刚因着他开朗的性格而升起的好感不出半月就烟消云散。

作为班里总是集结一堆男生,想方设法和女生以及班委作对的代表,景临简直就是顾迎蓝的克星。比如,他自己不交作业就算了,还总煽动别人也跟着他一样,每次都是以他为首的那一拨人放学被留下来补作业,这也就导致身为班长的顾迎蓝为了收齐他们的作业,总是天黑以后才能回家或者间接替他们受过挨骂,诸如此类。反正,和他沾边的,都没有一件好事儿。

所以,两人自那时起就水火不容,一有机会绝对要整整对方才肯罢休。就像有一段时间,学校门口忽然开起了很多家奶茶店,景临一到下午和一干男生把西米露或者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单独吸出来,往女生身上或者椅子上喷,看到女生们一脸狼狈就笑得前俯后仰。最后,女生们被逼无奈只得找顾迎蓝求救,于是大家不时就会看到,个子小小的顾迎蓝整个学校的追着景临猛打的身影。

后来,老师为了提高班级里的整体成绩,把景临调到了她的座位后面。景临在老师面前表现的很不乐意,私底下对着顾迎蓝却不知笑得有多欢乐,就差在脸上写着:你死定了,四个大字了……

顾迎蓝想到这里轻笑起来,那时觉得无比痛苦的时光,现在回忆起却溢满了幸福和快乐的味道。不过,这样的味道并未能感染顾迎蓝对面的人。

在加州故意加重的几声咳嗽下,顾迎蓝猛地抽回思绪,看他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责备他的打扰。

加州耸耸肩,对于她凶恶的眼神不以为意,过了半晌才淡然道:“说说你和景临的事情吧。”

“我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顾迎蓝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低下头吃早餐。

加州皱了皱眉,把刀叉放下,沉声道:“如果你打算继续用这副口吻说话,我想之后的旅程,你会觉得很无聊;更何况,如果你这么不想看见我,也大可不必与我一道,深深或许会去的地方我已经给你了,你可以随时自己上路。”

听到加州的话,顾迎蓝正在叉奶酪的手一滞。

虽然她不能确定深深的那个线路是真是假,但要是这么继续走下去,两人往后大半月都要呆在一起,怎么着也是同伴,一直这样相处似乎自己也不会多舒服。更何况,她也不是那种会端着架子演戏的人。就算加州之前不肯说他和深深是什么关系,顾迎蓝或多或少能体会那种身边的人忽然就消失了,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和加州都是这次失踪案件的不知情者,他知道的或许并不比她多,他没有义务来承担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这样想着,顾迎蓝反倒为之前自己那些幼稚的举动笑了起来。桌子面前的红茶在水杯里微微地晃动了一下,她端起来朝对面的加州敬了一杯,正色道:“对不起。”

加州愣了愣,没有想到她变脸居然这么快。看着顾迎蓝笑起来时,眼睛眯成月牙的模样,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晃动了一下,半晌才恢复平静,端起面前的红茶一饮而尽。

顾迎蓝看着他喝下茶,就当是他接受了自己的道歉,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轻松。餐厅外,裹着丝巾的土耳其妇女来来往往,系着风铃的蓝眼睛在风里发出清脆地响声,顾迎蓝听着叮叮咚咚的轻微歌谣,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道:“我和景临相识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初二的时候他就转学了,直到我高一那年才又重新见到他……”

01

“不好了不好了!那两个人又打起来了!谁也劝不住,你快去看看吧!”当学生会的同学冲进来把景临拽走的时候,他正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甜。迷迷糊糊地被人拉着就在教学楼里一阵狂奔。

刚被拽到团委办公室,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只鞋子就飞到了他的脸上。留下一个浅灰色的阴影,把他的脸顿时衬成了青绿色。

景临抹了一把脸,看向办公室里此时乱成一团的人们。

劝架的莫名其妙吵了起来,而打架的那两人,则互相扯着彼此的头发,面红耳赤地瞪着对方,怎么也不肯放手。那架势,要不是因为头发长,任谁都会把她们看成是两个大男生!

眼看着打架的两人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肉搏战,景临也来不及擦干净脸上的灰,眼疾手快地横到了她们中间,左右各抓一手冲她们大喊:“停!快住手!大白天在团委办公室打架滋事,你们俩不怕被记过啊!回头季千阳来了,看你们怎么交代!快停手,停手!别打了!”

原本处于上风的林荫音看到是景临来了,“啊”了一声也不管和她打架的人了,急忙撤回手转到一边拿出镜子就开始利索地整理妆容。顾迎蓝则随手抓了抓鸡窝一样的头发,单脚跳到门口穿起刚才飞到景临脸上的鞋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多管闲事!”

好心没好报!

景临看她那副好心当驴肝肺的样子,气得差点晕过去,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问她,“敢问这一次,你们又是为什么打起来了?是为多出一份板报,还是为少拿了一份资料?啊?顾二愣子。”

顾迎蓝听到景临又在给她乱取外号,龇牙咧嘴地正要冲他开火,脑袋上方忽起地一个爆栗疼的她跃起老高,失声大喊:“是哪个不要命的谁偷袭我?”

“是我。”一个有气无力地声音从她身后虚弱地传了过来。

听到这个声音,顾迎蓝的脊背瞬间僵直,高举的拳头在空中愣住。身体像被上了发条似的,扭了好几次才僵硬地扭过头去,对身后的人扯扯嘴角,怯怯道:“会长好。”

景临一脸幸灾乐祸地冲她笑,把她的手给按下去,拉到旁边,小声嘀咕:“哟,你不是挺嚣张的么?这会儿看到学生会长来了怎么蔫了?打呀?怎么不打了?”

顾迎蓝最讨厌景临这副奸人相了,从下边伸手正准备拧他一下报复,季千阳就已经率先把她从景临的旁边给扒拉到林荫音的旁边,颇为无奈地问两人:“学习部长和文艺部长,请问你们为何又在我这里打了起来?我记得你们好像上周才打了一次,不是说不会再犯了么?”

季千阳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要责备谁的味道,却莫名地有股威慑力,看似问的是她们,实则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立即噤声,乖乖地挪到一边,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

见她们不说话,季千阳也没继续追问。扫了众人一眼,走到桌子面前。窗户外的千日红热烈绽放,不小心伸进来的枝桠也不知被谁给折断,落了半截在桌面上。散开的花瓣和叶子七零八落地覆盖在一堆文件上面,季千阳的手半天也没能放下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引起事端的两人:“今天早上,我才把这里收拾干净……”

景临拧过头去努力憋笑,心想你们就等着挨骂吧。顾迎蓝倒是反应快,猛地抬起头来,捏紧拳头挥了挥,“会长,我会重新收拾好的。保证你走什么样,你来也什么样。”

“哎呦,开始邀功表功了啊,做表面工作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刚才让你把黑板报重画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这么积极了?”林荫音也不消停,立即就在旁边冷嘲热讽起来。

“呐——”顾迎蓝回过头瞪她一眼,“有些人想做还没那个机会做呢。”

不知道两人上辈子是不是欠彼此债太多了,顾迎蓝话音刚落,林荫音张口就要反驳回去。景临看她们很有再次单挑的架势,急忙往两人面前一站,“打住!打住!”说着,交叉双手比出暂停的手势,“你们俩别逮机会就开始掐啊!会长还在呢!”

季千阳没有理会旁边叽叽喳喳的三人,在凌乱的桌子里翻了半天才找到自己想要的文件。随后,拿着一支笔慢悠悠地走到他们面前,敲了敲她们的额头:“其他人都回去,你们两人留在这里给我打扫干净。要是下次你们又在我这里打架,就别怪我让你们远远地离开这里了。明白?”

顾迎蓝一面对季千阳,不管他对她说的是什么,就总忍不住想对他微笑,“遵旨!”

季千阳看着对面笑容灿烂的女孩,原本还想教训的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口,只得摇摇头离开了办公室。

“会长!”顾迎蓝像是想到了什么,季千阳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追了出去,“会长你等我一下。”

季千阳停下脚步,温柔地冲她笑笑,干净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烁光泽,“怎么了?”

顾迎蓝犹豫着,本来早就练习了无数次的话,到了季千阳的面前又忽然说不出来,吞吞吐吐半天才说道:“那个,白榕姐,她让我……”

“与我无关。”季千阳听到某个名字,脸色骤然一沉。四月温暖的风穿堂而过,却吹得顾迎蓝瑟缩了一下。像做错事的小孩子,把头低低地埋在胸前,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可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只见季千阳已经转身头也不回的大跨步离开。

顾迎蓝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着急,想要去追,却被一双手给拉住了。

景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我说,人都走了,没必要去追了。”

顾迎蓝看着季千阳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深处,恨得牙痒痒,“你放开我!”

“现在放开你那不是白把你拽住了嘛。”景临撇撇嘴,理直气壮地把她往相反的方向拉过去。

“你害死我了!”顾迎蓝简直要被他气死了,每次他出现就尽给她添乱。

“不就是影响你表白了嘛,至于吗?我这可是在帮你,免得你那脆弱的心灵受创。你又不是不知道,白榕她……”景临一脸不满地嘀咕着,察觉到顾迎蓝脸色不善,立即转换话题,不情愿似的哼哼两声,“一个病秧子而已,我还真不懂他好在哪里了,整天把你迷得神神叨叨的。”

“你才是病秧子!”顾迎蓝最听不得别人说季千阳的不是,迅速反驳,“会长就是瘦了点,白了点而已,他的好你根本就不懂!你就是嫉妒他!”

“我嫉妒他?”景临提高音量不屑地“哼”了一声,很潇洒,很做作地甩甩头发,“他有我帅吗?有我光彩照人吗?有我有男性魅力么?”

“你那是雄性激素分泌失调,不叫男性魅力!”顾迎蓝咆哮了。

景临愣了愣,对于顾迎蓝突然的大叫表示怀疑,盯着她全身上下打量半天才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询问:“我说,你是来大姨妈了吧?”

顾迎蓝就知道从景临嘴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双手学着武侠小说里的人上下运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压制住想要打人的冲动,翻个白眼往前走,“本小姐没空跟你这个来大姨夫的神经病废话。再、见!”

“连我来大姨夫都知道了,敢问你是对我有多么地了解啊,你这样在意我,让我如何是好,喜欢我的人那么多,真的是很重的负担啊……”景临在她身后得意地大喊,顾迎蓝眼皮嘴角抽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手脚并用,再次追着景临整个走廊地打了起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时隔两年再次见到他,他还是那么讨人厌呢?他怎么就没有一丁点儿的长进和成熟?他和季千阳连一丝可比性都没有,他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打哪里来的?

景临往后看了看一脸抓狂的顾迎蓝,特地放慢脚步让她追上自己。走廊上的同学们看到两人的打闹,颇有意味的笑了笑,纷纷给他们让道。橘暖色的黄昏下,两人的身影倒映在墙面上,一会儿重叠,一会儿分开。弥漫着刺槐香气的教学楼里,闻声跑出来的林荫音看到这一幕,漂亮的脸蛋上瞬间乌云密布,跺跺脚丢下扫帚,生气地背起书包向着单车棚走去。

打扫卫生?

见鬼去吧!

02

普通高中和重点高中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普高的课余活动总是比较丰富。这不,市艺术节过去没多久,季千阳又再次把学生会的人召集起来,简述两个月后将在小西门艺术剧院举办一次喜迎校庆的文艺汇演。届时将会请整个区的学生会代表和一些老师过来作为嘉宾出席。并且就连高三年级也得此机会放假一天,以其规模和重视程度来说,算得上是顾迎蓝等人入校以来最隆重的一次活动了。

听到这么有意思的活动,在场的人都露出了蠢蠢欲动的表情。自告奋勇地承担起能做的事情,季千阳让各个部长下去征集意见两天后给他方案。顾迎蓝素来没什么艺术细胞,对于此类活动不太感冒。反正有文艺部长林荫音撑着,于是她就把重点都放在了此期校报该如何宣传的上面,找好友许薇随便帮她写了一份策划书就给提交了上去。却没有想到,她这份随便糊弄的方案竟然会在两天以后的会议里,成为重点讨论的可实施方案!

“会长,我觉得迎蓝的点子不错,要不就让她做这次活动的总策划,我来辅助她吧。”林荫音在一干讨论声中,提高音量,压住所有声音对季千阳说道。

话音刚落,全场就陷入到了一片沉默当中,纷纷朝林荫音投去惊异的目光。难以想象,素来事事都要和顾迎蓝对着干的她,会破天荒的赞同起她来。

就连顾迎蓝也被她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看林荫音也不像吃错药的样子,为什么会突然支持起她来呢?

林荫音似乎是很满意这个效果,并没有如顾迎蓝想的那样又变回脸去,而是甜甜地冲众人一笑,“我向来公私分明。这次活动是为学校做的,有什么私人恩怨,我不会把它带到工作上来。就算我和迎蓝不和,我也还是要说,她的方案的确比我的更好。所以,大家完全没有必要感到奇怪。”

“不奇怪才有鬼了!”景临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半天,在林荫音坐下来以后,将信将疑地拽了拽她,小声询问,“吃错药了?”

“去,少添乱!”林荫音在桌子下面重重地踩了他一脚。意味不明的扭头冲顾迎蓝一笑。

顾迎蓝理了理思绪,距离上一次打架没过去几天,两人之后也没发生过什么能让林荫音对她另眼相待的事情。所以,顾迎蓝对林荫音这种突然的转变依然持着怀疑的态度,不太敢应承下来,于是扬言道:“我毕竟是学习部的,文艺方面的事情并不太懂,我看总策划还是算了吧。不过学习部会保证全力支持文艺部的各项活动的!”

比起刚才林荫音的那两句话,顾迎蓝这一句官方托辞反倒显得无足轻重。大家埋头小声地讨论着,并没有给予她多余的回应。

季千阳低头再次翻了翻手中的策划案,沉默片刻,才抬头淡淡地问在场的人,“大家觉得如何?”

在学生会里,林荫音和顾迎蓝的友情圈正好对半,虽然不太明白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林荫音会突然支持起她,但看到林荫音主动和解这种好兆头,大家也都不好拂了她的意,纷纷表示赞同和支持林荫音的提议。

林荫音一脸坦然,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阴谋的样子,微笑地看着顾迎蓝,等待季千阳做最后的决定。

顾迎蓝被林荫音看得发毛,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林荫音这一招到底是想做什么。

当然,觉得奇怪的人,显然不止顾迎蓝一个。

景临疑惑地用手肘拐了拐林荫音,再次压低声音道:“你别不是居心叵测想到什么馊点子了吧?我告诉你,这次活动可开不得玩笑。”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林荫音扭过头不满地掐着景临的手臂。语气却并没有平日里被误会时的理直气壮。

景临疼的龇牙咧嘴,急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请美女原谅!再也不敢乱说了!”

“我看你再敢怀疑我!”林荫音忿然地直到把景临的手臂掐青了才放开手。

景临一边揉着被她掐青的手臂,一边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总觉得今天的林荫音和平时不太一样。

景临初二转学以后,就一直和林荫音是同班同学。直到高一了两人才分在不同的班。又因为同在学生会,两人共事的机会一直很多。他印象中的林荫音素来自负骄傲,鲜少会完全听从别人的意见,更别说把重担交给别人了。而且,虽然林荫音平时大小姐脾气是重了点,但是,在工作方面,她却是个凡事都追求完美的人,恨不得所有事情都自己做好。

客观的说,顾迎蓝更注重大局上的掌握,对于细节上的事情倒是没有林荫音那么讲究。两人合作,其实反而能够互补。

可是,从两人之前的种种敌对关系上来看,这一次莫名其妙的赞同,更加让人觉得不安。

“既然大家都觉得让迎蓝做总策划比较好,那么这次活动就交给学习部来策划,文艺部跟进,其他部辅助,如何?”季千阳思虑片刻后给出了最终答复。

所有人鼓掌表示同意,大致分配了工作范畴以后,各自拿起笔记本就纷纷开始着手准备相关的事宜。

“既然要合作,咱们往后就得好好沟通沟通了。”林荫音在临走前,笑靥如花地朝顾迎蓝伸出手,刻意重读了好好两个字。

顾迎蓝应了一声,心事重重地与她相握。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可她刚走到门口就又被季千阳给叫住了,“迎蓝,你留一下。”

季千阳简单的和顾迎蓝说了一下这次活动里的注意事项和一些细节问题,就连经费之类的都让她做好一个表格,到时候他在学校这边负责申请。

因为顾迎蓝是第一次负责这类型的活动,难免有些紧张不安,他说的每一点都记的特别认真和仔细,生怕遗漏了什么。

“会长,还有什么事情要补充的吗?”顾迎蓝把笔放到包里,临行前又向季千阳确认了一次。

季千阳的嘴角扬起一丝温柔的弧度,“没有了。不过,这次活动,我想,不会太顺利。你要多拿出耐心来。”

“嗯。”

“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会长……”顾迎蓝想了想,刚才人多她不好意思开口,现在人都走了,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才不安地开口道:“会长,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我觉得,让林荫音来做总策划会不会比较好?以往的活动,也一直都是她在做的。”

季千阳看着顾迎蓝眉头都拧到一起的样子,淡淡地笑了起来,“我们家的迎蓝,什么时候怕过了?”

“我们家的迎蓝……我们家的迎蓝……我们家的迎蓝……”季千阳云淡风轻的七个字,仿佛鼓点一样重重地敲在顾迎蓝的心口。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这七个字的促进下地加速流动。各种不安踌躇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会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季千阳赞许地冲她笑了起来,“还有……”顿了顿,“那天,我对你态度不好,你也别介意。”

“不会不会。”顾迎蓝猛一阵摇头,“会长那么温柔的人。我早就忘记啦!”

窗户外的千日红已经被搬走,使得屋子里的光线更添了几许透亮。季千阳抬眉看到顾迎蓝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明亮得有些晃眼。于是,起身走到顾迎蓝的面前,拍拍她的肩膀,“我和白榕的事情,以后你都不要插手,你答应我,可以吗?”

听到他的话,顾迎蓝的脑海里忽地闪过一张明媚的笑容。那笑容下掩盖的悲伤,曾那么厚重地覆盖住了她所有的情感。顾迎蓝想拒绝,但一面对季千阳的时候,她就总会情不自禁地答应他所有的要求,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我听会长的。”

季千阳伸出手来揉乱她的短发,“去吧,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

说完,又重新走回了座位上,埋头看起了桌上的文件。

顾迎蓝站在原地有些痴痴地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下,茂密的睫毛好似遮挡了重重心事,季千阳不笑的时候,唇沿下垂,疏离而清冷,让人无端地在心底漫起一抹心疼。

她到底,还是没有办法拒绝他的。

顾迎蓝默默地叹气一声,抓抓头发,把手放在季千阳刚才放过的地方,似乎这样就能和他牵手了一般,嘿嘿地傻笑两声,背着书包跑了。

桌子上的花瓶里,光线折射的倒影明明灭灭在纸张上晃动,搅乱了季千阳原本的平静。他从衣服兜里拿出一颗莹白的小石头,轻轻地丢了进去。“噗通”一声,平静的水面上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小石头迅速地下沉,与花瓶里的其他石子摩擦着靠近。很快地,水面又恢复了寂静。季千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手指间余留的海水味和院子里的花香混杂,这次活动,不会见到她了吧……

虽然季千阳的鼓励让顾迎蓝重拾了信心,可是,顾迎蓝离开团委办公室以后,第一件事情还是去找死党许薇兴师问罪去了。

“许薇,你在那策划书里到底写什么了?”顾迎蓝把许薇挤到墙角佯怒地朝她问道。

许薇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斜睨她一眼,“我别告诉我你连看都没看就交了。”

“废话,我哪有时间看。我忙着做校报的宣传案呢!”

“SOGA,”许薇捂嘴笑得很欢乐,“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就把我哥大学校庆的方案直接抄了一份,怎么样,很厉害吧。我哥可是个人才!”

顾迎蓝就知道交友不慎害人害己!早知道一份策划案会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她宁可自己写了!不过,即使是这样,结果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顾迎蓝只要一想到季千阳说过的那七个字,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再难拧的麻花,她都要把它拧直了!

“喂喂喂,是不是季千阳和你说什么了?看你笑的这么诡异。”顾迎蓝不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感情的人,她那些小动作一眼便能被人识别出来。哪怕顾迎蓝总是极力否认自己演技差这个事实。

许薇拿她没办法,顾迎蓝不愿意说,她也逼不了她。但是,提起季千阳,她就总是会想到另外一个人,忍不住问道:“那白榕,这次会来吗?”

顾迎蓝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叹气道:“或许不会来了吧。我也不知道。”

是啊,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她都已经答应季千阳,不会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情了。

“我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顾迎蓝不想因为白榕而影响了情绪,急忙收住思绪抱着资料跑开了。许薇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走廊尽头,无奈地摇头叹气。走廊下面,葱郁的桉树在两旁伸长开枝桠,未经修剪的恣意生长,细长的叶子围成一个个网点世界,把明晃晃的阳光隔离在树叶之外。树下坐着一排排看书或者游戏的少年们,每个人在对着其他人笑的时候,谁又能看到他的心里是否在哭?

许薇用手撑着下巴靠在栏杆上寻找顾迎蓝的身影,可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她,反而无意间看到了林荫音绕过新建的教学楼和景临慢悠悠地穿过整个操场去单车棚取车。

林荫音捏了捏被拔了气门芯瘪下去的轮胎,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气得一脚踹在车子上,直接踹倒了一整排的自行车。伴随着轰啦啦的巨大声响,就连景临的车子也顺带遭殃。

学校里总是有那么多闲得发慌的人喜欢拔别人的气门芯!景临本来还想安慰林荫音几句,看到自己的车子也被拔了,气不打一处来,又一脚踹过去,把另外一排的车子也给踹倒了。

看管车子的保安听到声响冲出来正要逮住两人,林荫音推着车子一边跑一边大喊:“景临你怎么又破坏公共设施啊!太没公德心了!”

“荫音!你怎么也跟那个顾二愣子一样!”景临被林荫音的嫁祸气得直翻白眼,生怕被保安逮住了拽到班主任那里去,也来不及骂她了,把自行车往肩膀上一抗,紧追着林荫音就跑出了学校。

直到确定保安没有追出来,林荫音才停下脚步,推着自行车走到景临的另一边,“你倒是说说,我和顾迎蓝哪里一样了?”

景临一看到林荫音抬手,条件反射的就往旁边缩,生怕她又掐自己,急忙赔笑道:“不一样不一样,你刚才听见的都是幻觉,幻觉!”

“那你说说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林荫音忽然好奇起来。

“大美女呗。”景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林荫音哼了一声,对于这种敷衍的话表示不屑。甩甩头把车子推得快出他好大一截。

“唉,我这说实话你发什么火啊。”景临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排除你和顾二愣子打架的时候,我觉得你平时挺温柔挺安静挺随和的。我们班的男生都说你像个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一样,完全就是理想情人的代表。不像某些人,整天聒噪的要命,随便说她几句就动手动脚的,简直就是一个悍妇。我都怀疑她以后能不能嫁人的!”

林荫音哼了哼,对于他的吹捧不予评论。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随着他的唇线而停留。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刀削般深刻的侧脸因着他面部表情而生动,不知有多少女生曾像她这样偷偷地凝望过他。从小到大,林荫音的身边就不乏各种优秀的追求者,可唯有景临,就像是身体里装了磁铁一般,一旦注视就会深深地把人吸引住,怎么也无法挪开视线。

景临以往放学后,都会在学校里打球打到很晚才走,今日难得没有打球一放学就跟着林荫音,显然他是有话要说。林荫音也不着急拆穿他,故意放慢脚步,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边走边聊。

不过,显然景临并不知道林荫音早已猜透自己那点小心思。兜了半天圈子,转了好几圈才转到正题上,旁敲侧击地问道:“荫音啊,就算是你陷害我的补偿怎么样,你来解释一下,其实我挺不能明白的,你之前和顾迎蓝一天到晚在闹些什么?这日子有那么无聊吗?干嘛非得每天斗来斗去的。好好相处就那么难吗?你要实在无聊,你也去拔气门芯吧,好歹还有点乐趣。”

“因为你太笨!”林荫音解开马尾上的皮筋让头发披散下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瞪着景临,“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在感情的事情上你就总是转不过弯来呢!”

景临被她说的一头雾水,明明问的是她和顾迎蓝的矛盾,好端端地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林荫音被景临这句话刺激得不轻,她不能明白为什么他口中的顾迎蓝明明这么不招他待见,他张口闭口却总是她。林荫音索性把车一横,挡在他的面前问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顾迎蓝?”

“啊,你以为我喜欢她?”景临被林荫音的问题吓了一跳,突兀地大呼起来,惊动了前面树下正在接吻的恋人。两人见到他们红着脸迅速的分开。林荫音尴尬的冲他们笑笑,耳根莫名的有些烧烫,也不等他回答,推着自行车就往旁边冲。

林荫音一跑,景临就更加的莫名其妙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紧追着她而去。眼看着马上就到修车的地方,林荫音才停了下来,叫住他:“喂,景临。”

“嗯?”景临拉起衣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茫然地看着她。

“我喜欢你!”

“啊!”景临一怔,瞪大了眼睛望着林荫音。过了半晌,他似乎是才听到这句话,整个街道都回响着他“啊!啊!啊!”地一串鬼叫。

“啊什么啊,跟你表白呢,严肃点。”林荫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来并没有打算告诉他的话,忽然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她以为他至少是能感受得到她对他不一样的。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其实压根都不知道的吧。

景临看着林荫音烧红的一张脸,沉默片刻,总算是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确定你现在是醒着的么?”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荫音深吸一口气,干脆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把剩下的话说完:“我从初二喜欢你,一直都追你追到二十二中来了!每次我都做那么明显,可惜你就是看不出来。非得逼我把话说明白了。没错,我就是喜欢你了!”

景临慌了,“可是,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啊。你不是说你是不小心才考来二十二中的吗?你不是说你有心上人了吗?怎么又跟我有关系了?没道理啊,没理由啊!不可能啊……”

“我那是骗你的!”

许是景临从来就没有把林荫音的身份往另外一个方面想吧,对于她突然的表白,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始终无法相信林荫音会喜欢自己这件事情。难以置信地抱着头一阵猛摇。好像这一句我喜欢你,并非是带给彼此幸福的前提,反倒是噩梦一样。

可是,若是说这一句话的人,换做是顾迎蓝呢?

你又会怎么样?

林荫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和酸涩,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哈哈哈哈,看你被吓的,我刚才是逗你的!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

说着,她像平时那样扭身拿出镜子来,佯装整理头发。透过镜子,她以为她刚才那个笑容足够天衣无缝,但当她看到镜子里的景临松口气的模样时,她的笑容再也无法维持,黯然的情绪从嘴角一路往下蔓延,在心口流淌成一圈圈沙堡,从丝丝缝缝里渗透着难受。

“荫音……”景临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诡异气氛,轻声地唤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郁:“你知道吗,我,不配任何人喜欢。”

林荫音握着镜子的手颤了颤,为了不被他发现自己的伪装,立即收起镜子把手插到了衣服兜里。背对着他,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景临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背影,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若是此时的林荫音能够回过头看他一眼,或许,她就能从他克制而忧伤的眼睛里看懂什么,明白他的这句话,并非是安慰。

可是,她没有。

“都跟你说了开玩笑的嘛。你干嘛这么紧张,弄得这么严肃。追我的人那么多,我哪忙得过来喜欢你啊。真是的。”林荫音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话,而破坏了两人之间目前的关系,无所谓似的大声笑起来,“我就不陪你瞎逛了,还有好多事情呢,明天见啊!”

说着,林荫音也不管自行车是否有气,推着自行车飞速的逃离现场。她怕再多呆一秒,她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流下拼命压抑住的眼泪。怕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他所看到的那么坚强。怕他知道,这一句玩笑话,她曾在镜子前默默练习了不计其数个日日夜夜。

景临看着林荫音的背影,本还想说点什么,路边骤然刮起一阵凉爽的夏风,把他的话音统统覆盖,夏风席卷着白色的樱花簌簌落下,轻盈的花瓣落在脚边,就像是下了一场过云雨。连同女孩子发丝间的洗发水香气,在夏日初升温度的空气里也一点点蒸发殆尽。

03

顾迎蓝就知道,林荫音那么大度的让她做总策划肯定动机不纯。这不,校庆开始真正进入倒计时阶段的时候,顾迎蓝又被林荫音摆了一道了。

当初就不该单纯的相信林荫音让她做总策划真是公私分明那么简单。两人从入学起就跟仇敌似的,斗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忽然莫名其妙地就和好了?

她那会儿还真是异想天开,轻易地就被糊弄过去了。

林荫音当着季千阳的面说的好听,说是文艺部会辅助她的工作,可实际上,一旦顾迎蓝给他们安排工作,他们嘴上都答应着,却没有一次完成,或者敷衍了事就把她给打发了。最后还弄得她只能抓学习部和宣传部的人来帮着她重做。

重做以后,林荫音又煽动着部里的人和她闹,说顾迎蓝这是故意给她找茬,找难堪,拿着鸡毛当令箭……顾迎蓝一面要应付着林荫音不时的挑衅,另外一面,当顾迎蓝一次次在广播里召集各年级的文艺委员来开会的时候,很多班的人商量好似的压根就没来。

顾迎蓝没有办法,只得把没来的记下,课间休息,一个班一个班的去找。校庆的节目本来就是自愿参与,正好又赶上了期中考前后,老师们自然是巴不得大家都去学习,没人参与的。所以,这事情压根就没法儿强迫。

于是,那些不来的文艺委员,直接就代表班级放弃表演。说是学习部策划的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好好复习备战考试。而这些文艺委员们的不合作,直接导致最后节目汇总的时候,整个校庆活动,零零落落加起来连十个节目都没有!

顾迎蓝知道林荫音就是想借此机会看她的笑话,本来想要推辞掉让季千阳换人,可转念想到季千阳那些鼓励的话,又不想让他失望,更不想让林荫音的计划得逞。于是只有硬抗下来,一面对季千阳闭口不提自己的困境,一面逮着学生会里一些熟识的朋友帮忙想对策。

只是,面对如今这个散沙一样的情况,大家一时也没了主意。想了很多办法,最后都行不通。

“要不去问问景临吧,虽然这小子学习不上进,但是鬼点子特别多。而且他和林荫音关系好,难说能帮我们点什么。”一筹莫展时,有人提出了去找景临的提议。

顾迎蓝虽然很不想看到景临那副有求于他时的得瑟模样,但权衡再三,也只有找他帮忙了。

于是,一放学,顾迎蓝就收拾好东西站在了班门口叫他出来。想和他出去单独谈谈。高一年级相对来说还比较轻松,放学后,班级里的人大多都还在走廊和教室里打闹,顾迎蓝有些别扭,没直接叫他,而是找了班里的其他同学。可喊了他好半天,他都没有回应一下。始终低着头全神贯注的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对于顾迎蓝的叫唤恍若未闻。

平日里,无论做什么景临都一副散漫的样子,现在要找他商量事情了,他反倒认真起来了!

顾迎蓝这几天麻烦多,睡不好,情绪差,难免容易胡思乱想,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火气大了些。见景临一直不搭理自己,以为是他故意的,二话不说冲到教室里就一把扯了他的本子大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景临被顾迎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笔在写划着的本子上划了长长的一道。好好的一页纸愣是被划成了两半。

看着写了满满一页的纸作废,景临原本总是笑盈盈的脸色骤然沉下,头顶弥漫过灰色的阴云,冲顾迎蓝大声地怒吼:“你干什么!”

“嗡”地一声,顾迎蓝被景临吼得懵了一下,就像是运动会时裁判老师,在运动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骤然开枪一样,那尖锐的音量瞬间就能让人耳膜里失去了所有的声响。就连脑细胞,都似在那一刻停止了运转。

吵吵闹闹的教室里,因着景临的这一吼顿时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把目光投到了两人的身上。

景临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抢回本子合起来重重地拍到桌子上,目光阴冷地瞪了顾迎蓝一眼,撕了一页纸,当做她不存在似的,坐下来重新低头继续写。

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声响开始一点点飘进顾迎蓝的耳朵里,挤走了刚才的尖锐。顾迎蓝慢慢地恢复思绪,愣了愣,捏紧了拳头。不就是抢了他的本子而已,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有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吼她吗?!

顾迎蓝低头往四周看了看,到底她脸皮比较簿,经不住被班里的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硬是忍住想与他吵架的怒气,咬咬牙,气愤地转身走了。

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

顾迎蓝逃离他们班的教室,越想越气,她就不该对他们有所指望的!平日里,景临就总是欺负她,现在她出事儿了他不幸灾乐祸、火上浇油就算不错的了!而且,他和林荫音的关系那么好,她怎么还能指望他会帮自己呢?

她简直是异想天开,愚蠢至极!

从小到大,顾迎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帆风顺,鲜少受过这种委屈。想着想着,顾迎蓝的鼻子就有些发酸,连日来的各种压抑和误解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隐隐有喷出之势。

许薇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被景临骂了的消息,本来已经离开学校又折返回来,在学校里转了好几圈,才在高三年级的走廊尽头发现了她。

顾迎蓝蜷缩着身体坐在台阶上看着地板发呆,许薇走近喊了她半天都没有听到。看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许薇从兜里拿出一包面巾递给她,安慰道:“想哭就哭吧,没什么的。”

顾迎蓝抬起头来看着许薇眼睛里的担忧,有些过意不去,冲她扯了扯嘴角:“我不能哭。”说着,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给许薇留出位子,仰起头看着走廊外的天空,淡淡地说道,“我不能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许薇自打认识顾迎蓝以来就知道她很要强,但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要强。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我听说,你进去的时候,景临在写东西。他在做作业吗?真是奇迹了,他没出去打球。”

“我不知道。看着不像。”顾迎蓝想了想,“我当时太气了,没有仔细看。好像是一个日程记录什么的。”

“他居然会做这种东西!”许薇意外地惊呼起来,印象中的景临一直都是随性的人,不像是会弄这些女孩子爱弄的玩意儿的,“他该不是吃什么毒药神志不清了吧?”

顾迎蓝“扑哧”笑了,“我估计也是。”

许薇点头,轻松转移话题赶走了顾迎蓝一脸的惆怅和乌云。

落日沿着教学楼的轮廓变幻着阴影,逐渐安静下来的教学楼里一股股微风穿堂而过,许薇看了一眼手机,拍拍屁股从台阶上跳下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快回家吧。至于学生会的事情,不想做就别做了,别委屈自己。”

“不行。”顾迎蓝看了许薇一眼,回答地斩钉截铁,“我不能让会长失望。”

“季千阳真有那么好吗?他或许并没有对你报什么希望呢?”许薇有些不能理解,一涉及季千阳的事情,顾迎蓝就总是比较固执。

“你不明白。”顾迎蓝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摇头,“初二那年,我为了一个考试复习的昏天暗地,不规律的饮食导致我胃病发作倒在路边,在我以为我会死了的时候,是他把我送到了医院,直到我的家人赶到他才离开。虽然这对很多人来说不过小事一桩,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可是,对于我来说,这确是一辈子也无法磨灭的感动。是他救了我一命。”

许薇听着顾迎蓝一字一句缓慢的讲述,左脸颊上的梨涡深深下陷,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顾迎蓝对于季千阳无条件的迁就和支持到底是为了什么。此时,说任何的话都显得多余。她目光柔和地看了看顾迎蓝,轻风拂起她鬓角边一缕乌黑的头发,半晌,她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背起书包离开了学校。

顾迎蓝目送她走出校门,本来也打算回家,走着走着却不小心走到了团委办公室的门口。刚想折返回去,就听到了办公室里的争吵声,于是悄悄地走过去,贴在墙边往里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

只见,一个长相与季千阳相仿的少年此时正站在他的面前拍着桌子怒吼:“……你到底知不知道为自己着想!你就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吗?跟我回去听到没有!”

“你走吧,我是不会回去的。”季千阳素来温柔的声音里听起来有一丝伤痕和裂缝。

“哥!你非得把人气死才高兴是不是?”

“千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我不管你了!到时候你别后悔!”季千里不再坚持,气呼呼地冲了出去。

顾迎蓝没想到他步伐那么快,躲闪不及硬是被他撞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跌到地上。季千里匆匆斜眼瞥了顾迎蓝一眼,脚步不停地很快就消失在楼道尽头。

“没礼貌。”顾迎蓝嘀咕着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一时不知是否该进去,再次瞟眼往里看的时候,就看到季千阳掌心里满满一把的药,全灌到了嘴巴里。

关于季千阳有病的传言学校里面一直都有,但是具体是什么病谁也不知道,顾迎蓝对于这类的传言素来不相信,也只以为他不过是普通的体质虚弱,没有想到他竟然要吃那么多的药!

顾迎蓝把眼睛眯起来,试图看看桌子上的药叫什么名字,可头才伸出去一半,季千阳有气无力的声音就从屋子里淡淡地传了出来,“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听到季千阳喊她,顾迎蓝顿时心慌意乱,生怕他会责备自己偷听他们的谈话。在外面磨叽了好半天才硬着头皮走进去。尽量装作一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冲他一个劲儿傻笑。

“笑这么开心,是有什么事儿要和我分享吗?”季千阳的脸上除了疲惫,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在顾迎蓝进来的时候,就动作迅速地把桌子上的药瓶一股脑全收起来,一个字也没让她看到。

顾迎蓝的目光在他收药的抽屉上流连片刻,抓抓头撒谎道:“没事没事。我就是顺路过来转一圈,看看门关好了没有。”

季千阳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对于她低劣的谎话也不予拆穿,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关心道:“文艺汇演进展还顺利吗?”

“呐——”顾迎蓝不是特别善于撒谎的人,一想到那些不合作的班级她就恨不得把林荫音给劈成两半。但在季千阳面前,她还是故意端出意气风发的样子,捶着胸脯大笑道,“我顾迎蓝出面的事情,能不顺利嘛!会长完全不用担心啦!”

“真的?”

“真的!”

季千阳盯着她看了一眼,“那就好。”

顾迎蓝一个劲儿点头,在心里长吁一口气,幸亏季千阳没有追问她细节的问题。可是,要是一直呆他身边似乎被发现的可能性也比较大。于是,顾迎蓝没有给季千阳再次开口的机会,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就离开了团委办公室。

只是,当她面对着季千阳的时候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出来以后,她回想起刚才和季千阳聊天的那一幕,越想越觉得今天的季千阳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但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又说不出来。就是某种感觉,让她觉得有丝丝的陌生。就像是季千阳漆黑的眼眸,深得仿佛永远也无法被拨开一样。有些沉重的压在了顾迎蓝的心口,直到有人冲过来猛地拽住她,她才从疑惑的思绪中恢复过来。

“你干嘛!”顾迎蓝一看拽着自己不放的景临就皱眉大叫起来。

景临扯着她的手臂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想什么呢!我叫你半天了!”

顾迎蓝一想到他冲自己发火就来气,冲他翻个白眼,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刚走出去几步,就又被景临给拉住,“我有话要对你说。你先等我喘两口气。你走这么快赶去投胎啊!为了追上你,差点跑死我了。”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有就行了。”景临死死地拉住她不放,等到呼吸平稳下来,才一脸诚恳的放开她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刚才雄性激素分泌失调,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冲你发火了,你别介意。”

顾迎蓝冷哼一声,“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介意什么。”

“你这明显就是介意的口气啊。”景临无奈,认识顾迎蓝这么长时间,这还是他第一次冲她发那么大的火,颇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头发,“那个,我做事的时候一般不喜欢被人打扰,他们说你在门口叫我半天了,我是真没听到。你知道的,像我这种一做事就专心致志的人,随时随地都能进入忘我境界,不太容易分心的嘛……”景临一边解释还不忘一边往自己脸上贴金,修长的眉梢向上挑起,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你想啊,你突然冒出来抢了我的本子,我这不就着急了嘛。人一着急就容易犯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你那么生气肯定是因为我没有及时的理你,可见我在你心里的地位也是很崇高的。所以,咱们必须得和好才行。”

顾迎蓝完全被他的歪理给打败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虽然刚才她就这么冲过去抢了他东西这举动确实略有不当。可是,她毕竟是女孩子,他怎么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吼她呢?更何况,还只为一个破纪录本。有什么好稀罕的!

“算了吧,我这人小肚鸡肠,我可不想影响您老的日程安排。”顾迎蓝甩甩头发,撇下景临兀自往前走。

“你怎么会影响我呢!”景临眼眸倏地一黯,转而又大笑起来,朝着顾迎蓝的肩膀一阵猛拍,“就咱俩这把革命感情,别介意了别介意了啊!”

“懒得理你。”顾迎蓝翻个白眼,径直往单车棚走。景临一听她这口气就知道她已经没有生气了,为了讨好她,一路跟在她的后面唧唧歪歪扯了好大一堆废话,才赫然想起这么着急找顾迎蓝是为了什么事情。

“对了,迎蓝啊,许薇把学生会那边的情况告诉我了。你也是的,我好歹也算学生会的一员,我说最近你怎么老见不到人。虽然我不怎么管事,但是你有困难也是可以和我说的嘛。荫音那边我会去和她谈谈,其余的,我也会去想想办法,你别太着急了,这种小事儿就包在兄弟我的身上了。不就是那些文艺委员在瞎起哄么,只要我景帅哥一出马,保准把她们迷得不知天昏地暗人间几何,到时候我想让她们演什么,她们就得给我演什么!”

顾迎蓝真是受不了他的这幅德行了,“我说你能不能先把脸皮贴好了再说话。”

“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挤兑我!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看你最近天天来大姨妈,作为你的同学,我为了广大的校友不受牵连,牺牲多大啊!都把我宝贵的色相给出卖了!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赶紧把大姨妈给收回去了!得像生物老师说的那样,定时定点定量!”

顾迎蓝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表扬他一下他还算知道助人为乐,话到了嘴边,愣是被他最后两句话给激怒了,深吸一口气,狠狠地一拳就朝着他招呼过去,“景临,你要是再给我唧唧歪歪,我就让你大姨夫天天都来伺候你!”

“迎蓝啊,你这个表里不一的脾气得改啊!”景临早就知道顾迎蓝要来这么一手,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挡了下来,一溜烟跑了。顾迎蓝冲着他的背影骂了几句,也没有追上去,愤愤地转身去取车子回家。而一旦有了景临的保证,顾迎蓝也就放心了很多。本来晚上还打算给白榕打个电话询问她该怎么做的,现在反而没有必要了。

只不过,她没打过去,白榕的电话倒是先来了。

白榕随便问候了她几句就直奔主题,追问季千阳的事情。

顾迎蓝略有迟疑,但还是坦白道:“白榕姐,对不起,你让我帮你传的话,我没能传到。会长他让我以后都不要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了。对不起。”

“没事儿。传不到就算了。我真没有想到他会那么绝情。”白榕的语气里无不哀伤地感叹,“不过是希望他陪我过最后一个生日而已。谁知道毕业后,我们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既然他不愿意来,就算了。”

“白榕姐,我会来给你庆生的。”顾迎蓝急忙补充。

白榕笑了笑,“记得准备礼物哦!”

“嗯!”

挂了电话,顾迎蓝就躺到床上准备睡觉,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几天晚睡失眠惯了,上床时间一早,反而更加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脑海里不是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季千阳,也不是恨得牙痒痒的景临,反而是白榕的身影。

她还记得刚认识白榕的时候,白榕爽朗明媚的笑声瞬间就感染了她。她以前并不知道,原来还有人能那么豁达的接受另外一个人对于自己男朋友的喜欢。直到白榕对顾迎蓝说:“你也喜欢我家千阳吧?我也喜欢他,咱们真有缘,以后你就是我的好朋友啦,我们可以一起讨论喜欢他的心得体会呢。不过,他可是我男朋友哦,你千万不能有其他非分之想……”

那个时候,白榕常常牵着她的手躲在大树背后偷偷地跟踪季千阳,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背影上,满是眷恋和爱慕。顾迎蓝甚至以为,她们能够就这样一直喜欢着季千阳下去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的沟壑一下子就把三个人的关系给斩断。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曾经相爱的两人,就成了分道扬镳的路人。

顾迎蓝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会严重到如此地步。白榕只说他们分手了,她不再喜欢他。可是,顾迎蓝分明看得出来白榕的心里还是有季千阳的。不然,她又怎么会常常打电话给自己,旁敲侧击地询问季千阳的近况?又怎么会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那么迫切地期望着他能够参加?

“迎蓝你知道吗?那么多的人喜欢他,我从来都不介意,那说明我喜欢的男孩有魅力。我把整颗心都掏给了他,可是,他却不要我了。”听到白榕讲出这句话的时候,那是顾迎蓝第一次见到,那么阳光灿烂的女孩居然也会哭的这么伤心,她还说,“我很羡慕你,迎蓝,至少你还能每天见到他,可是,他却连一面都不愿意和我见。我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比没有在一起,更加的可悲……”

顾迎蓝的耳边来来回回充斥着白榕的哭泣,翻身茫然地看向窗外的夜色,心口忽然没有来由地一阵慌乱。她急急忙忙从床上跳起来,想要平复这股慌乱,却不小心踢到了床头柜,相框和闹钟应声砸到了脚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揉了好半天,拿起相框正要发飙,看着相片里笑容灿烂的一群人,又收回手轻轻地抚摸在最中央的那个人身上。

这是学生会第一次春游时拍的照片,那个时候,季千阳就如他的名字一样,带着温柔的暖意在顾迎蓝的世界里绽放光彩。从此,就像是他为她打开了一片星光璀璨的天地,她喜欢他,欣赏他,仰望他,却只把他当成一个偶像一样,并不奢望要和他在一起,只是想要看到他幸福,快乐。这样自己就已经心满意足。

然而,曾经脸颊含笑的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间经历了常人所不能猜透的蜕变,即使每天都挂着微笑待人,笑容深处,却早已没有了笑意。每每想到白榕和季千阳如今这般模样,顾迎蓝总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难过。有好几次她中午去找季千阳,恍然中他都会叫成白榕的名字。这般的相爱,却硬生生要分别。季千阳那么温柔的人,到底又是为何,非得对白榕如此狠心?

04

文艺汇演迫在眉睫,顾迎蓝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心思去操心他们的事情了。好在景临答应过她的事情总能做到,第三天,顾迎蓝去上课的时候,就在桌子上看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一份出演班级的列表。

顾迎蓝不知道景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和方法,让之前不愿意参与表演活动的班级全都答应了演出,甚至还有一些班级多报出了很多节目。景临只顾着在一边得瑟,不肯对她说太多的细节,不过,顾迎蓝已经很满意了。虽然嘴上始终说不出那些肉麻的感谢话,心里却对景临很是感激。

尤其是看到林荫音那张阴沉的脸时,就差学着景临的那副样子,小儿把麻痹症似的得瑟呐喊了。

辛苦了这么多天,终于能够做出一份拿得出手的节目单,顾迎蓝总算能够信心满满地去找季千阳商量后续的事情。可是,当她在楼道里碰到他们班一个学长的时候,他却告诉她,季千阳前天夜里突然住院了!

听到季千阳住院,顾迎蓝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寒意瞬间占据全身。明晃晃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却难以抑制地瑟瑟发抖。她想到了季千里和季千阳争吵的那一幕,虽然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直觉并非是什么好事情。当时她看着季千阳吃那么多的药就有些心惊了,没有想到已经到了住院的这一步!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喂,顾二愣子,你怎么了?我胆子小,经不住你的惊吓,你别吓我!”一直跟在她后面的景临注意到顾迎蓝苍白的脸色,担忧地一边摇晃她,一边大叫起来。

顾迎蓝被景临大力的推搡吓了一跳,慌忙回神。也没有理会景临的叫唤,想要掏出电话打给季千阳,可是,手却不听控制地不住颤抖,掏了好半天也没能把电话掏出来。景临看不下去,一把按住她的手,俯身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顾迎蓝!你给我冷静下来。不过是晕倒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我,我就想给会长打个电话。”顾迎蓝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不能掩饰心慌所导致的颤抖。

景临掏出手机递给她,“是你打,还是我来帮你?”

顾迎蓝接过他的手机,季千阳的电话号码她早就烂熟于心,然而,拨出号码她却迟迟没有按下发出键,不知道真正接通了可以说些什么。顾迎蓝不敢去问,也不敢去探究。

因为她怕!

景临问她到底在怕些什么,顾迎蓝除了摇头就是闷头不说话,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她在怕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她宁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每天把自己弄得异常忙碌,守在排练厅,看着一个班级又一个班级的排练,给他们提些无关紧要的意见,或者跑去操场边帮着宣传部的人画海报……有什么事情了都直接去向团委的指导老师报告,一丝一毫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在思考季千阳到底是怎么了,这件事情上。就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只不过,这种为了压制住恐惧的忙碌并非如想象中那么尽善尽美。因为,当表演进入彩排阶段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在高一年级的节目组里发现了节目的重复。不偏不倚的,正好就是林荫音班级的现代舞和顾迎蓝班级的现代舞。

而显然,为了节省时间,作为同类型的表演,两者之中,必须要舍弃掉一个。

不管站在哪个角度来说,林荫音的班级里已经有一个舞蹈节目,还是同一批人跳,而顾迎蓝的班里却只有这么一支舞蹈,所以应该舍弃掉的自然就是林荫音他们班的。可是,林荫音与顾迎蓝的关系,毕竟敏感,当顾迎蓝才提出来要换掉节目的时候,林荫音就说顾迎蓝以公徇私,当下就翻脸,一脸愤怒的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又因为正好是放学时间,顾迎蓝想,反正现在估计老师也不在了,他们班会被留下的可能性比较大,那就干脆等明天再来找老师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处理这个情况。毕竟,她猜想老师们也肯定知道,每个班都有节目才是最好的安排。

然而,她却没有料到,在老师们的眼里,节目的可看性,比起班级之间的平衡要重要得多。

第二天,当她看着提前贴出来的节目单,看着他们班级的舞蹈莫名其妙地就被刷下来的时候,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到了头顶,顾迎蓝二话不说就冲到了团委办公室去找团委的老师询问此节目表的具体情况。

老师听完她的讲述,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不是你主动放弃的么?”

顾迎蓝一脸错愕,“老师,我们班只有这一个节目,大家为了这次演出都排练了好久,我怎么可能会主动放弃!”

“昨天放学我让林荫音来通知你开会讨论一下节目的情况,她说你放弃了啊。”

顾迎蓝愣了愣,“老师,她没有来通知过我!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昨天林荫音说不公平嚷嚷着走了,后来我也回家了。我压根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团委老师沉默地看了看她,似乎是在掂量着她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多少。

既然是误会,顾迎蓝总不可能像和林荫音那样的死掐,只能想办法尽可能的挽回局势,“老师,能不能不删掉我们班的节目?毕竟我们班只有这么一个节目。大家都很希望能够……”

“既然都已经定了下来,就不能再更改了。虽然你是这次的总策划,我也不能偏心,你说是不是?现在季千阳也不在,我这里事情一大堆,不能为了节目单的事情老耽搁。”团委老师不等顾迎蓝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顾迎蓝着急了,“我知道。可是……”

“好了。”老师不耐烦地朝她摆手,“你是学生会的部长,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一些,反正校庆明年还会有,今年没上就明年参加。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快回去上课吧。”

看着老师一脸不愿多谈的样子,顾迎蓝知道,这一次,任何挽回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她的一时大意,害得班里的同学们白白辛苦了一场。

顾迎蓝怔怔地在办公室里站了一会儿才离开,愧疚得难受,脚底似有千斤,平日五分钟的路程,今天硬是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回教室。看着班里那群为了这个舞蹈付出辛勤汗水的同学们期待的目光,顾迎蓝完全不知道怎么向他们开口。

年轻人难免血气方刚,受不得委屈,见到顾迎蓝不说话,大家以为是她也被欺负了,班里一下子就闹腾起来。顾迎蓝没有想到一向散沙一样的班里此时会那么团结,全班都嚷嚷着要去讨回公道,顾迎蓝怕他们去团委闹事,只得委婉的解释了这次会被换掉的原因。

反正,这一次的演出是没戏了,有人嚷嚷着要去政教处找校长,有人则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肯定是指导老师看林荫音漂亮,所以故意把我们刷下来的……”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所有人的仇恨点立即就全拉到了林荫音的身上。班主任看大家心情不好,也没硬逼着上早读,说了几句让他们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就走出去了。

景临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一言不发地听着周围的各种声讨声。平日里顾迎蓝总是那副趾高气昂,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却一边安慰着一个哭起来的女孩子,一边偷偷地擦眼泪,肩膀上下抖动着,哭的都有些气喘。景临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见她哭的这么伤心过。他以前总是想尽办法的想把顾迎蓝弄哭,都没成功。现在真正看到她哭了,他却宁可看到她整天揍自己的那副彪悍模样,也不想见到她如此。

出了这样的事情,景临不知道能为顾迎蓝做些什么,林荫音毕竟也是他的朋友,他不想只听一面之词就把责任都推卸到她身上,于是到了放学,他就把林荫音给约到了学校门口的一棵老桉树下,询问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或许是受了今天早上整个班级情绪的影响,景临在面对林荫音时,口气并没有太好,才让林荫音解释一下这件事情,她顿时就扯着嗓子冲他吼了起来,“你为什么就这么护她!她就是哭了一下,你就在意成这样了?我把总策划的位子都让给她了,你还想我怎么样?你们班的节目被刷掉了,关我什么事情?你凭什么来质问我?”

景临听到她吼,也有些沉不住气,“荫音,我了解顾二愣子,她不是那种会跟人玩弯弯绕绕的人,她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说话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可是,她心不坏。你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和她挑明了说,这段时间她付出的努力你我都看得清楚,你在活动之前故意给她使绊子我都没和你计较了,现在都到快演出了,你又何必非得摆她一道儿。”

林荫音早就猜到景临会知道这个事情,心想肯定又是顾迎蓝去向他告的状,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本来她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儿理亏的,现在反而没有了。把在人前说了无数次的谎话对他重复道:“昨天团委老师让我去找顾迎蓝,我当时忙着去开会,就找人去通知了她,她没来那是她的事情,凭什么怪罪到我的头上?老师等了半天都不见她出现才决定用了我们班的名额。”林荫音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委屈地看着他:“我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你们班的节目被刷掉了,你就要这么误会我吗?你了解她?那么我呢?我是什么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景临看到林荫音哭,不能冷静了,手忙脚乱地去包里翻纸,“我说有什么咱们好好说,你别哭,别哭啊。”

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经过他们身边时,都会把目光停留在景临的身上逡巡,他可不想在这里成为标本被参观,只得软声哄她,“荫音,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先别哭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你要真想你们班的舞蹈上,那你们直接去跳就行了,我去找老师说我也弃权了。”林荫音才不管他,他越劝哭的越大声,说着还真打算回学校去找老师。

景临一急,忙把她给拉回来,“行了行了,你现在也不理智,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说。”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

“我信我信。”

看着景临眼神里的坚定,林荫音迟疑了。有时候谎话重复的次数多了,就连说话的人都会觉得成了真话。

“我告诉你,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要给她使绊子。真想使绊子我也不会那么积极的跳两支舞。是她自己不来开会才会错过争取的机会的,你要不相信,你可以直接去问团委的老师。”

面对着这样的情况,景临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孰是孰非了。两人都是朋友,两边都不能得罪。夹心饼干的滋味真不好受。景临无奈,只得顺着她的意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伤我心了,把你肩膀借我一下。”林荫音说完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直接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景临为了不继续引起围观,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回头我和迎蓝好好说说,让她别误会你了,这下总行了吧。”

林荫音把脸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满意地低低应了一声。没想到,瞥眼就看到了他们身后面色铁青的顾迎蓝。原本还委屈的脸上,霎时就绽开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以林荫音对顾迎蓝的了解,要是她听到了之前林荫音的那些话,铁定会站出来和她吵,挑明真相了。

若是没有,那么,就只能说明,她只听到了景临的最后一句话。

而这一句,恰巧又是站在林荫音的角度所说。要想让人不误会,都难。

顾迎蓝看到林荫音的笑容,眉头都皱到了一起。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林荫音猜测的没错,顾迎蓝其实也就在林荫音靠在景临肩膀上的时候才看到的他。她本来还想让他代表班级去找林荫音谈谈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想不到他居然站到了林荫音的阵线上!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让她别误会林荫音!

顾迎蓝肺都要被气炸了。尤其是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这一幕,就像是被猛地塞了一口过期的酸奶似的,一阵恶心不自在。她估计自己要再多呆一会儿都能把早上吃的东西给吐了。

于是,自这天之后,她就把景临当瘟疫一样,有多远躲多远。不管他在她面前念叨什么,也不管他对于她忽然不理睬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不解,都依然对他的存在置若罔闻,一直无视到校庆汇演真正开始。

因为节目被刷的关系,班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消沉的味道。要不是不来参加会被记缺席,顾迎蓝估计整个班里恐怕都没几个人会来。可是,即使顾迎蓝死鸭子嘴硬觉得林荫音他们的节目没有可看性,但当林荫音穿着漂亮的公主裙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她在心里也不得不感叹,林荫音真的很漂亮。仿佛她就是为了舞台而生似的。所有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也不能掩盖她夺目的光彩。

那种天生的美貌和气场,羡都羡慕不来。

虽然大人们总在说,太漂亮的女生不太容易幸福,没有什么好羡慕的。

但是,每一个女孩子都有公主梦,都希望自己能够像童话里的公主那样美丽,能够万众瞩目,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林荫音做到了。可自己呢?

顾迎蓝不满的捏了捏自己的圆脸,“像个饼一样。”

景临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的后面,接上她的话笑道:“错了,是像个大饼。”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迎蓝把放在脸上的手放下,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转身去找别的人聊天去了。

对于她这几天的无视,景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适应,愣了愣才不依不饶的跟在她的后面嚷嚷,“喂,顾二愣子,我说,你都好几天不理我了,你在发什么民族脾气啊?”

顾迎蓝的身形顿了顿,无视这项技术活已经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管他嚷嚷什么,都当做没听到,继续和别人聊天。

学生会里的人,看着这些天两人之间的冷战,早就习以为常,却爱莫能助,被顾迎蓝扯着聊天的人无奈地冲景临耸耸肩,让他自己想办法。

景临点点头,把顾迎蓝旁边的人给拨开,拉住她说道:“你要再这样,我就去找班主任说你喜欢我,非得让我和你在一起。我不答应,你就搞班级分裂,天天影响我情绪。影响我学习。”

顾迎蓝眼皮一跳,皮笑肉不笑地应他一句:“你皮痒是不是?”

“嗯。非常痒。”景临用力点头,一副事态严重的样子抓住她,“作为一个魅力四射迷倒众生又倾国倾城的帅哥,我觉得你这样无视我的存在,是对我极大的不尊重!”

如果此时有一个血液测量器,在场的人一定能清晰的看到顾迎蓝的血忽地就没了半截。要是再听他说几句,估计很快就能入土为安了。

“皮肤瘙痒,请用百多邦。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放开我!”顾迎蓝想要挣脱被景临钳制住的手,可他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她越挣,他就抓的越紧:“我这痒涂药没用,得人治。”

“贱皮子。”

“唉,不愧是和我有着革命交情的顾二愣子,就是了解我。”景临伸出另外一只手拍拍她的头,“行啦行啦,咱不斗嘴了,你到底又在闹什么别扭啊?你都不知道大家这些天都以为是我把你怎么了,你这毫无征兆闹情绪,拖累的可是我!”

顾迎蓝哼了哼,看到文艺部和林荫音关系最好的一个部员走了过来,故意提高音量道:“我和某些没有是非观念的人不一样,看到女孩子哭不会连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那人听到顾迎蓝的话,脚步明显一滞,回头瞪了顾迎蓝一眼,却也什么都没说走去台下等林荫音了。

顾迎蓝看着那人除了瞪眼也没什么表示,忽然觉得挺无趣的,趁景临一不留神,把手抽出来,站到一边看节目单去了。

景临琢磨了半天她这句话的含义,豁然开朗似的凑到她的耳边小声地问:“你难道是看到我抱荫音了?”

“哼。”顾迎蓝用鼻子发音表示自己的不屑。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景临莫名的松了口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这点小事也至于你这么多天不理我啊?没有我给你做伴的人生,你也怪能习惯的。当时我也就是借个肩膀给她而已,我们之间那可是纯洁的友谊关系。”说着,他还顺手夺下她的节目单,硬逼她看着自己,“其实吧,反正节目都定了,你整天想着这事情也给自己添堵不是?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不过一个小演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顾二愣子向来都淡泊名利,就别哼哼唧唧了。”

说的倒是轻松!他和林荫音关系好,当然是会帮着她说话的。顾迎蓝为了再次表示自己的不屑,加重鼻音对他“哼”了一声。

景临颇有些无奈地摊手,“有鼻炎就去治,别只会光哼哼。”

顾迎蓝被他这一句话气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掰着双手,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瞪着他。

景临见到她欲发飙,也不跑了,反而得意的笑起来,“我说,看到我抱了别的女孩子,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被他这么一说,顾迎蓝的火气不知为何倏尔就变成了红晕,瞬间染红了她的脸颊。顾迎蓝用力把他推开,骂了一句“吃你妹”就埋头往外跑。可不管她跑得有多快,景临在身后夸张的大笑声还是被刷刷经过耳畔的风割裂,尘埃一般全落到了她的耳朵里。怎么也挥散不去。

顾迎蓝气呼呼地冲到剧院门外,由于跑得太快,视线从黑暗中乍然暴露在日光之下,光线刺眼的让人有一瞬间的发晕,顾迎蓝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一个人身上,定了定神,也没顾得上看清楚对方是谁,抬眉就看到不远处坐在石阶上晒太阳的季千阳。丢下一句对不起就匆忙朝着他跑了过去。

几日不见,季千阳的脸色依然苍白,头发比上一次见到又剪短了一些。炎炎夏日,顾迎蓝穿一件T恤都觉得热,可他却穿着厚厚的毛衣。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氲起一层毛茸茸的光圈,就连平日里看似冷毅的肩线,如今都多了几许柔和。

顾迎蓝每次只要一见到他,所有烦心事都会自动退到一边,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坐在石阶上的季千阳也看到了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顾迎蓝咧开嘴跑到他的面前就激动的大喊起来,“会长,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他们都说你住院了,你身体好了吗?”

季千阳淡淡一笑,“嗯。早就好了。就是普通的感冒而已,一直赖在家里偷懒不想来上学。”

“啊,是这样啊。”听到他亲口确认自己没事儿了,顾迎蓝松了好大一口气,“之前担心死我了。还以为……”意识到后半句不是什么吉利的话,顾迎蓝急忙收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吐吐舌头,冲季千阳调皮的笑笑,“你不去看节目吗?”

季千阳拍了拍身边的台阶,示意她坐下。话音里流露出隐约的笑意:“我在等你。”

“呐——”顾迎蓝一般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用呐字来拖一下音,在他的旁边坐下,半晌才开口问道:“会长,你都知道了?”

“嗯。”季千阳伸出手来揉乱她的头发,作为学生会的会长,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只是,顾迎蓝一心想要隐瞒,他不愿意拆穿她罢了。

季千阳清澈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她,“想开一些。这只是一个表演而已。不要太放在心上。你一直都做的很好。”

顾迎蓝简直要溺死在季千阳温柔的眼眸里了。不自然地扯扯嘴角别开视线,埋头低声道:“大家都说肯定是因为林荫音长的漂亮,所以团委老师才故意这么做的。”

季千阳听到她这么不自信的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们家的迎蓝也很漂亮啊。”

“可是,我……”

“迎蓝你知道什么时候你最美吗?那就是你自信满满的时候,仿佛什么都不能把你打倒一样。”季千阳一字一句地说着,温柔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和赞赏。顾迎蓝低着的头猛然抬起,只觉得眼里忽然就射入千万束耀眼的热浪,瞬间抵达心口,升腾起炙热的温度来。

顾迎蓝捏紧拳头挥了挥:“会长。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季千阳笑了笑,把手张开,面对着顾迎蓝。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下,覆盖到两人身上的光线在他们的掌心相击时发生转弯,像是描摹的画笔,伴随着那一声“迎蓝,加油!”,瞬间就把这一幕印到了彼此的记忆深处,再也无法磨灭掉。

05

文艺汇演结束没多久,就到了白榕的生日。

当天,白榕直接翘课,穿着印花大摆裙早早地就站在学校门口等顾迎蓝他们庆生。

顾迎蓝接到她的电话,本来还兴高采烈的急忙收拾东西,忽然想到了什么,就又把收进去的一件一件拿出来。

“白榕姐都到了,你还在这里磨叽什么?”景临已经收拾妥当,看到顾迎蓝把东西又拿了出来,不解地推了推她。

顾迎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一把夺过他的书包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全抖了出来,“重新收拾一次!”

景临看着书包里的东西全和她的混在了一起,又气又无奈,“靠,我收拾好半天的,你疯了!”

顾迎蓝的眼眸一沉,“白榕姐来这么早,还不就是想看看会长,我们等会儿再出去。”

她都这样说了,景临也没法反驳。白榕和季千阳分分合合,整个学生会的人都是一路看着过来的。景临撇撇嘴,在桌子上胡乱的扒了扒,无意地问她:“白榕没叫季千阳啊?”

“会长不去。”

“还真看不出来我们会长这么绝情。分手了连朋友都没得做。”景临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至于非得让我重新收拾啊。你太缺德了!趁机报复我昨天戳破你心事呢吧。”

“少废话!”顾迎蓝懒得和他斗嘴,拍了他一掌,索性翻出作业本找了张桌子,做起家庭作业来。直到林荫音快把景临的电话打爆,他才硬拽着顾迎蓝,急急忙忙地跑到了外面和他们会和。

白榕见到他们那么晚才出来也没责怪什么,反倒让他们先玩着等一等她学校的几个同学。

顾迎蓝看着白榕不停往学校里瞄的身影骤然心酸起来,咬紧嘴唇,凑到白榕身边对她耳语:“白榕姐,刚才我在楼梯口碰到会长,他已经从侧门回家了。”

“哦。”白榕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失望,复又明媚的笑起来,“我看人到的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不然晚上又没得玩了!迟到的人估计也能在开饭前赶回来。”

“好嘞好嘞,终于可以吃饭了!”

等了那么长时间,大家也看出来了白榕最想等的人是谁,所以都饿着肚子陪着她等。但毕竟谁也不好意思催促,饿着肚子难免都有些恹恹地。好不容易听到能够吃饭了,大家这才又恢复了精神,欢呼着跟在白榕后面直奔她预订好的菜馆。

只是,不知道白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白榕订的居然是二十二中旁边的一家东北菜馆,这家菜馆以前学生会的人常常都会来此吃庆功宴,可是,自从他们分手后,季千阳就再也不让他们来了。

白榕招呼着大家坐下就让顾迎蓝陪着她出去点菜,站在人来人往的楼梯口,白榕也不和她绕弯,直奔主题,“迎蓝,我听说千阳病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顾迎蓝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住白榕,只好把季千阳对她说的话告诉白榕,然而,白榕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一脸不信地追问,“真的只是感冒?你确定不是其他的病吗?”

顾迎蓝被她追问的有些心慌,但还是点了点头,“会长是这么说的。”

“我知道了。”白榕神色黯然,心不在焉的走到点菜的地方,一边点一边说道:“我那天在艺术剧院看到你和千阳了。”

顾迎蓝当下一惊,当时她和季千阳走的稍微近了一点,还拍了个对掌,难道是她误会了什么?“白榕姐,我……”

“我没误会。放心吧。”白榕的语气听着有些勉强,“其实我真羡慕你,任何时候都能在他的身边。”

“白榕姐。”顾迎蓝着急起来,听她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虽然她也喜欢季千阳,可是,她对季千阳是没有多余想法的!这个白榕是知道的!

白榕蹲在鱼缸前戳了戳里面的虾,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他曾经说过,会带我去遍全世界的海滩。会陪我过最难忘的生日。现在听着,是不是都像一个个笑话一样。”顿了顿,她扬眉看了顾迎蓝一眼,上挑的眼线里怀疑若隐若现,“分手前他对我说,他爱上别的女孩子了,迎蓝,你说那个人是你吗?你们走的这么近……”

听到白榕的疑问,顾迎蓝这下彻底不能淡定了。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出来告诉白榕,声音越过心肺往上传递,却发不出声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她和季千阳之间的关系,真的不像白榕所想那样。而就在这个时候,神出鬼没的景临忽然就从后面冒了出来,搂着顾迎蓝的肩膀,疑惑道:“顾二愣子,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啊。还没点好么?”

白榕的目光在景临的手上停顿片刻,随即起身笑了起来,“你们俩,原来……都不早说。”

“是啊是啊。”景临笑盈盈地冲她点点头。

顾迎蓝一头雾水,半天没理解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肩膀用力地想要甩开景临的手却怎么也甩不掉。只得冲他猛翻白眼。

“那白榕姐,我带她去买点东西。一会儿上来啊。”景临说着,也不管顾迎蓝是否乐意,硬把她给拽出了菜馆。

刚走到楼下,顾迎蓝一脚就朝他踹了过去,“你别逮机会就占我便宜。”

“切,好心没好报。”景临揉了揉腿,双手插在裤袋里,“我听着她好像误会你什么了吧。就你这怂样,像是有勇气让季千阳知道你喜欢他的人么?”

“你懂个屁。”

“我怎么不懂了!刚才要是没有我出来解救你,我看你怎么和白榕说。你成天就那副被季千阳迷得七晕八素的样子,不被人误会才怪!我告诉你,爱情都是自私的!没有谁能大度到容忍另外一个女的整天在自己爱人身边。真不明白你们女生,为个病秧子也能猜忌来猜忌去的。亏得你傻乎乎地把她当挚交,她那么不信任你。”

顾迎蓝听不得景临总说季千阳的身体不好,也不喜欢他这么数落白榕,本来可以和他好好谈谈的话,硬是带上火气,冲他喷了过去,“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景临被她这么一吼,恼羞成怒,“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还不愿管呢!”

说完,撇下顾迎蓝,怒气冲冲地就回菜馆里面去了。

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白榕为着季千阳心事重重,林荫音则因为顾迎蓝和景临一起回来而一脸怒气,好好的一个生日,本是期待着能让人开开心心的玩一场,实际上却没有带给多少人快乐。大家吃完饭以后也就各自散场,没有了继续玩下去的兴致。

白榕站在学校门口挥手和所有人告别,夏日凉爽的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迷乱了眼前的视线。

白榕拉了拉外衣,走到街口。恍然间,她似乎在街对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当她追过去时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一旦靠近,就会烟消云散。如同季千阳所带给她的,那些脆弱不堪的爱情一样……

06

顾迎蓝以为这一次和景临的争吵,总算是能让她的耳根子清静几天了。可没想到第二天,景临又像两人根本没吵过似的,一放学就凑到了顾迎蓝的桌子前,“喂,顾二愣子,看在我昨天救了你一命的份上,要不你请我吃饭,就当是为了纪念一下咱俩革命友谊怎么样?”

顾迎蓝抬起头,斜睨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不要脸。”

听到她张口就挤兑自己,景临不爽地敲着她的桌子就是一阵猛拍,“知恩图报你懂不懂。”

“我……”顾迎蓝把笔拍到桌子上,被景临烦得正准备骂人,门口的宣传委员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土耳其蓝同学’,你的明信片!又到了你每周收取明信片的时刻啦!”

“有!”景临急忙应了一声,拍拍桌子对顾迎蓝说道:“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改天再等你请客吃大餐啊。”

说完,也不等顾迎蓝开口,背起书包拿了明信片就一溜烟跑了。

顾迎蓝无奈地叹口气,窗前的枝叶在风中摇曳生姿,倾斜的光线投射下细碎的影子在作业本上,顾迎蓝重新握起笔,看着这些晃动的光影,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一个字也没能写下去。

窗外不时有学生欢笑打闹的声音,间杂着校园广播里的音乐隐隐传来。透过左侧的玻璃窗,顾迎蓝瞥眼就看到了正一边翻转着明信片一边往前走的景临。

他颀长的身影因为专注微微有些驼,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斜长。在寂静的林荫小道上来回的晃动。

认识景临这么久,她第一次知道他原来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象形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寄的,竟然会让他这么在意。只不过,一个连QQ的网名都懒得改直接叫真名的人,为什么好端端的他舍弃真名非得用笔名了呢?就“土耳其蓝”这名字,快递员看了肯定不知道要笑倒多少回了。

亏得他有这心思,要是他能把这份注意力放到学习上,顾迎蓝估计以他的聪明,拿到年级前十都是没有问题的。“可惜了……”顾迎蓝再次叹口气,抬眉收回目光,正好就看到了对面教室的林荫音,也在往下看。

感觉到被人注视,林荫音迅速地抬起头就朝对面看了过去。

两人的目光相接,好好的潋滟光景霎时就变了味道。

她们互相瞪了彼此一眼,各怀心事地拉上窗帘坐回椅子上,把头完全扭开,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对方似的。就这么僵持着,一直持续到夏游那天。

风轻云淡的周五。

学校破天荒的租来了空调车早早就排好了队等待学生们到齐。操场两旁,才被换掉没多久的新鲜花种在阳光下随风摇曳,就如同操场上按班级排列队伍的学生们一样,热闹非凡。

顾迎蓝由于前一晚太过激动,折腾到天亮才睡着。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半个多小时,紧赶慢赶,她本以为这次要挨班主任骂了,谁知她才跨进校门就看到自己班里的人打架似的乱作一团。操场上等候上车的学生们都不停地往中央挪动。班主任站在人群外吼了半天才挤到人群中央,把景临和另外一个男生给拽了出来。

顾迎蓝看到眼角有些淤青的景临愣了一下,平日他显少冲人发火,现在怎么会和人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啊?”顾迎蓝找到许薇急忙问她。

许薇朝远处的景临瞥了一眼,“别提了!景临今天估计是吃错药了!”

“怎么了?”

“他来的时候好像收到了一张明信片。张辉逗他,把他的明信片抢了过去想要看看是谁给他写的情书什么的,谁知他立马就翻脸和张辉打了起来。谁都叫不住!你说,一张破明信片,都一个班的同学,他至于这么夸张嘛!”

顾迎蓝蓦然想到之前景临收到明信片时的欢喜模样,眼神不自觉的停留在景临裤兜里多出来的那半截纸上。为了一张明信片和昔日好友打了起来,寄给他明信片的人,对他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为了不影响行程,班主任呵斥了两人一会儿就把他们放了回来,排队上车。景临自从上车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窗外发呆。顾迎蓝从斜侧方看过去,窗外的光影明明暗暗倒影在他的脸上,莫辩情绪。顾迎蓝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转回头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心里却似压着千斤巨石般的难受。这种难受一直持续到目的地——小青龙峡,顾迎蓝才被眼前的场景转移了注意。

作为开发没多久的旅游景点,小青龙峡不算很大。所以到那以后,班主任交代完注意事项就放所有人自由活动了。不过,作为被归划到野外探险公园一类里去的地方,这里的各种游戏设施倒是一应俱全。穿过一段悬空的吊桥,走进茂密的树林里,青龙峡里的各种探险类游乐设施就尽在眼前。

平日里,学校都要求穿校服。今天没有要求,为了能让自己漂漂亮亮的,顾迎蓝可是冒着迟到要挨骂的危险,愣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的门。而也为了避免自己今天的这身打扮被毁,无论别人怎么邀约,她宁可得罪人也坚决不去碰任何的游乐设施。只强忍着跃跃欲试的冲动,站在旁边看着别人玩。不时笑一笑某个出丑的同学,倒也颇有乐趣。

可是,也正是因为她太过在意自己的装扮,在某些人眼中,她就注定要成为被下手的对象了。

这不,一不留神,她才从一个用绳子跳过去的小池子旁边走过,身后忽然冲出来一群女生,互相推攘着,把她往边上挤。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路,随即她就被人给用力推到了水里。

小池子旁边早就站了好大一排围观的群众在此,听到又有人落水。此起彼伏的笑声就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躲了这么久,想不到还是要遭殃!

那一刻,顾迎蓝的脚底像是被点燃了一簇火焰,火势嗖地一下串烧到头顶。前所未有的怒气几乎都能把这冰凉的池水给加热!顾迎蓝在池子里扑腾了好一会儿,膝盖不知道撞在了哪里,疼的她站都站不稳。鞋子里面浸满了碎石子还有泥土咯着脚板。她拨开额前湿漉漉的发丝,目光冷厉地寻找着肇事者,看到岸上早就笑弯腰的林荫音,知道肯定又是她在搞的鬼,冲她大吼道:“林荫音!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然在背后搞小动作!”

林荫音听到她的怒吼,不以为意的耸耸肩,笑得一脸无辜,“哎呀,我听说嘴巴大的人都特别能胡诌,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呢!”

“你……”顾迎蓝气绝,和林荫音这样的人就不能多费唇舌!她深吸一口气,踩稳池子里的路,一身狼狈潮湿的从水池里爬了出来。趁着林荫音得意的要带着她的朋友们离开的时候,在手上呸了两下,正准备对林荫音下手把她给拽到池子里,谁知景临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反倒被顾迎蓝给错手推了下去。

“你居然敢推他!”林荫音看到景临被推下去,立即回身收住笑,大声地尖叫着拽住了顾迎蓝的衣领。

顾迎蓝瞥了景临一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是,面对着周围那么多人的注视,还有林荫音的出手,顾迎蓝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手也拽住了她的衣领咆哮:“我连你也要推!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说着,两人又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打上了。

熟识这两人的朋友都知道,一旦她们打上别人根本就劝不了手。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聚拢,两人要是再打下去很可能把老师给招来,于是,一个个都催促景临赶紧上来阻止她们。

景临本来还真有点不想管她们了,但在水里冷得一个哆嗦,还是只能跳出来,左右各抓一手沉声道:“我说你们好歹注意点形象。这里可不止我们学校的人呢。要打回去打。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林荫音毕竟在意自己在景临面前的形象,哼了一声主动停手。可是,顾迎蓝是受害者,哪能那么轻易就放过她,趁着景临不注意,有些松懈的空当,她一脚就把背对着她走开的林荫音给踹到了水里。

然后,很满意的拍拍手,甩了景临一头一脸的水珠,哼着小曲,潇洒离开。任林荫音在池子里鬼哭狼嚎,她都当什么也没有听见。看着头顶明晃晃的阳光照耀下来,她忽然觉得,随便洗个冷水澡,其实也挺好。

只不过,仇是报了,但是全身湿漉漉的并不好受。顾迎蓝为了能让潮湿的衣服尽快的干掉,一边晒衣服,一边在这片林子里不停的跟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移动。

景临出现的时候,就看到她左顾右盼,寻找什么似的,从一边挪到另外一边。景临一想她今天精心打扮过,嘴角就漫起一丝促狭的笑意:“哟,你找会长啊?他今天没来呢。”说着还端出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冲她不停地笑,“哎呀,真是可惜了,某人今天白打扮了。不过,真亏得会长没来,要不看到你这副样子,估计会想自戳双目呢。”

顾迎蓝把石头上的外衣挂到树上,深深怀疑早上看到的那个带着淡淡忧伤的人根本就不是景临。怎么会有人变脸这么快呢?

顾迎蓝颇有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找抽是不是?”

景临得意地大笑起来:“哎呀哎呀,我怎么全身的皮都在痒啊!痒的真叫人不自在啊!”

顾迎蓝眼皮跳了跳,躬身对他行了一个大礼:“你已经贱到天下无敌的地步了!我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唉,知我者顾二愣子是也!”景临素来习惯把顾迎蓝的话当赞词来听,撇了一眼顾迎蓝身上的紧身小褂,稍一凝滞,急忙甩甩头,学着她的样子,站在太阳底下一起晒太阳。

景临一和顾迎蓝在一起就总有说不完的话。晒了一会儿忽然又问起她来:“喂,顾二愣子,你有没有觉得咱俩距离很远?”

“我那么聪明你那么笨,这个距离当然很远。”

景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捂着脖子咳了好一阵:“这么不要脸的话亏你说得出来。”

“你有资格说我么!你平时说的还少?”满是讥笑的语气。

景临像是被呛的不轻,还在咳嗽。

顾迎蓝侧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早上他为了一张明信片和好友打架的事情。用脚踢了踢他,目光重新看向天空,“喂,你的明信片还真多啊。看不出你居然有这爱好。”

“嗯。”景临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勒住了喉咙,停下的太过突兀,所以,显得过于不自然。

顾迎蓝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他长长的睫毛宛如扇子一样颤动了一下,他的眼神里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紧抿的嘴唇拉平了脸颊的笑容,沉郁而冰冷。像是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迎蓝有些不习惯散发出这股危险气味的景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于是只有沉默。

树林里天光正好,旁边,有潺潺的流水沿着石子小路流淌而下,远处,又有学生们的笑声隐约传来。柔软的微风轻拂面颊,吹得人好一阵干爽舒服。

空气里渗透着清冽的凉意,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数分钟的光景,景临忽然用手肘拐了她一下,泰然询问道:“顾二愣子,你知道在哪里看阳光最神圣吗?”

顾迎蓝的心里对于他的瞬间变脸有些讶然,想了想才回答道:“当然是海边。”

“错。那是壮观。不叫神圣!没文化,真可怕。”景临一副无药可救的样子不停摇头,唇沿含着笑意,“是伊斯坦布尔!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亏你还叫迎蓝,这都不知道,那里有一座蓝色清真寺,听过没?”

顾迎蓝被他勾起了兴致,低下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朋友画了一副画,告诉我的。”顿了顿,景临的脸上瞬时写满了向往,“她说,在这座清真寺里有260个小窗,每天,光线就是从这些窗户里照射进去的。而且,因为这座清真寺的墙壁自高度的1/3以上都使用了一种叫做镇伊兹尼克的土耳其瓷器烧制而成,一共贴了21043片。所以,当阳光透过窗户进来的时候,这些瓷片就会让整个清真寺都充满了蓝色。”说到这里,景临伸手就去摸了摸裤兜,原本笑意盎然的脸色在摸完以后,骤然一变,“糟了!”

顾迎蓝被他的神情弄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的明信片丢了!”

“什么?”景临语速太快,顾迎蓝一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景临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立即就原路折返回去找那张丢了的明信片。

顾迎蓝想起早上在他裤兜里看到的那半截纸。本来裤兜也不深,很有可能在他走路的过程里掉了出来。顾迎蓝能猜想到这个明信片的重要性,看着景临越发阴沉的脸色,也没多问,抱着一丝的希望把所有她觉得像是明信片的东西都拣起来看了看。就好像是自己丢失的东西一样。

可是,本来两人在这里晒太阳就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差不多就要集合离开这里了。再加上今天很多学校的人都出动来夏游,就算真掉在了哪里也很有可能早被人当废纸给扔到垃圾桶里去了。要找到的希望十分渺茫。

眼看着集合的时间已到,一些学校的人们开始分批次离开。景临却不死心,看着吵闹的公园里慢慢的安静下来,顾迎蓝有些慌乱的催促起他,“集合了,别找了。”

景临不理她,走到之前他被顾迎蓝推进去的池子边,直接就跳下去在水里掏了起来。

越过树荫间的缝隙,顾迎蓝看到班里的人开始排队上车,电话里班主任的名字不停在跳动,她想接,但是又不敢接。顾迎蓝不是一个习惯给人添麻烦的人,第一次遇到这种脱队的情况早就乱了阵脚,景临不肯走,她也不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只能急的团团转。忍不住又催促了他一次,“不过就是一张明信片而已,你早上反正也已经看过了,就算现在找到了也看不成了,你就别找了。而且,不见得它就是在水里丢的,更何况这也就是张纸,要在水里肯定是会浮起来的。我们快走吧!”

景临找不到明信片,本来就很烦躁,被她这么一催,就更加的烦躁,压抑着的火气全都一股脑迁怒到她的身上,冲她大吼起来:“要不是你推我下去,我的卡片怎么可能会丢了!你给我远远的滚!要走你自己走,别来烦我!”

“你……”顾迎蓝气绝。每次他都能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吼她!她有些委屈。总算是体会到了早上许薇说他时的那种心情。一张明信片而已,他至于吗?可是,顾迎蓝实在没法看着他一个人在水里这么捞,为了节省时间,只得跳下去帮着他一起找。

景临看到她也跟着自己跳了下来,伸在泥土里的手一滞,回头看了她一眼,喉头动了动,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两人还在水里,以为他们是玩的乐不思蜀了,大声地就呵斥起他们来,“你们还走不走,全校的人都在等你们两人,在搞什么?这么没有集体观念!给我出来,快点!”

顾迎蓝看到班主任来,在水里加速地捞了一会儿才从水里磨磨蹭蹭地爬了出来,站到一边道歉。可是,景临却一直在水里找,直到班主任差点要跳进去把他给逮出来了,他才不情愿的从水里跳了出来。跟着他们往回走。

看着湿漉漉的两人终于归队,车子里的人们一片哗然,小声地议论起两人来。

班主任哼了一声对于那些议论置若罔闻,把顾迎蓝和景临给调到了他的旁边,一路上不停地怒斥着他们的种种给班级摸黑的不良行为。骂得就连后面吵吵闹闹的同学都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出的听着班主任发飙。而前排的两人,则沉默的听着班主任的咆哮,各有所思的想着事情,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顾迎蓝把刚才不小心被池子里的碎片割伤的指腹擦了擦,塞到衣服兜里。眼睛里有温热的液体几欲流出,不知是因为景临的怒吼还是老师的不理解,要是对方换成是季千阳,一定不会这么责备自己的吧。顾迎蓝这样想着,把头仰起来靠在椅背上,努力把眼泪逼回去。车厢宛如一幅宽大的银幕,车窗外的影子忽而落进来,忽而又消失不见。从宽阔的稻田,到低矮的平房,再到影影憧憧的高楼大厦,银幕由静默步入喧闹,最终,此起彼伏的零碎声响灌进耳膜,轻易地,就将一声长长的叹息掩盖,无从寻觅……

07

很多同学夏游以后,都无法收心,重新回到课堂认真学习。顾迎蓝听着许薇碎碎念着的夏游感想,心里却始终无法如她那般愉悦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和景临由明信片而引起的矛盾,还因为她从来到学校起就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慌乱,搅得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直到下午放学时收到来自季千阳的短信,那种慌乱像是断线的风筝,到了彻底无法控制的地步。

顾迎蓝是第一个跑到学生会的人,然而,到了那里她却没有见到季千阳。随后,学生会的成员也陆陆续续的赶来了。大家等了很久,季千阳都一直没有出现。甚至就连他这段日子以来,始终避而不见的白榕也来了,他都依然没有出现。

面对着季千阳的迟到,所有人都很是意外。季千阳每次开会都会提前到,从来都没有迟到过,而这一次,他不但没有提前出现,甚至也未准时到达。电话打过去也没有人接,屋子里的人开始躁动起来,议论着要不要去找找季千阳。议论持续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任何结果,直到季千里袖子上别着黑纱,眼眶红肿地从门外拿着一个花瓶和一个手机出现。吵闹的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顾迎蓝看到季千里的黑纱,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沉沉往下坠落。当她从季千里的口中听到季千阳已经过世的消息时,她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世界仿佛在此刻停顿住,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到掌心里,泛白的骨节点点突起。这一天的心神不宁总算有了答案。顾迎蓝的脸色苍白着,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抽走了身体里所有的温度,寒意渗透在骨髓和血液里,冻得人瑟瑟发抖。

就在上一周,季千阳还和她击掌让她好好加油努力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会这样说离开就离开了呢?

“其实早就有征兆的。”季千里看着在场的人,声音里带着沉痛的嘶哑,“只是他说不愿意把剩下的日子都浪费在医院里,所以依然坚持每天都来学校。他说,看着你们每天开开心心忙忙碌碌的样子,就仿佛是自己也在做那些事情一样,很开心也很满足。”

季千里的目光在顾迎蓝的身上一晃而过,“我觉得你们或多或少都能有所猜测的吧。学校里关于他有病的传言一直就很多。而且,就他那个身体,哪里会像是一般的疾病。只不过这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善于自欺而已。他们宁愿相信他只是普通的感冒,也比他早就得了绝症更容易让人接受。”

“不可能的,他告诉我他喜欢上别的女孩子了。他要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怎么会得了绝症呢?怎么会死呢,我不信,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白榕忽然失去理智地大叫起来,拽住季千里的衣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你告诉我季千阳在哪里,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季千里把手中的花瓶放到桌子上,推开白榕,语气冷淡而无奈,“白榕,太晚了。”

白榕被季千里的话怔住,半晌才歇斯底里地冲季千里吼了起来,“你骗我,你撒谎,你一定是在撒谎!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要相信!”

“白榕,你和我哥在一起那么久,不可能没有怀疑过他的病的。”季千里忽然叹气。

“我不要听你说话,我不要听!不要听!”白榕捂着耳朵尖叫着蹲到地上。发疯似的大喊大叫。季千里走过去扒开她的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道:“我哥不想让你知道他得病,也不想你为他担心。所以,从一开始就骗了你,为的就是要你死心。重新寻找幸福。可是,我却不能理解他的这种牺牲。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也必须知道他为你做的一切。我不想我的哥哥离开了,还一直被人怨恨着,误会着,哪怕这个人是他曾经最爱的女孩。”

“我不信,你说的一个字我也不信……”白榕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的精魂与气力,瘫软到地上,喃喃地重复着相同的话。在场的人,不忍看到白榕这副模样,想要把她拉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

季千里把花瓶放到她的面前,“昆明不能见到海,他说他曾经很想有朝一日带你去遍世界上的所有海滩,可是,他却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是他在网上征集的小石头,全世界海滩上的石头。这是他说过要送你的生日礼物。但是……”季千里说到这里,没有办法再说下去,眼眶泛起一圈红色的浓雾,“不管你信还是不信,他从始至终,只爱过你一个人。”

白榕伸出的手,在季千里最后一句话说出的时候顿住,然后,她霍地坐起来,抱住那个花瓶哭的昏天暗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走廊,回荡在校园深处。就连树上停留的鸟儿,听到哭声都被惊动,扑腾着翅膀向远处飞去。

顾迎蓝不想听到这样的哭喊,捂住耳朵,悄悄地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站在办公室外的花园里,她仿佛还能听到季千阳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一不留神头顶就会挨了他的一个爆栗,仿佛只要她喊一声,他就会在前方停下来,温柔地看着她微笑。

明明她感觉他还在身边,可为什么季千里非要说他已经远远的离开,不会再回来?轻风拨开了顾迎蓝鬓角的发丝遮挡住眼前的视线,昏黄的阳光穿过枝叶影影绰绰地倒映在顾迎蓝的脚下,她低下头看着光斑下挪动的影子,恍若那是季千阳冷毅的背影一样。看着看着,顾迎蓝忽然笑了起来,对着虚空的对面拍出手掌,“会长,我会加油的!”

“顾二愣子,你别这样。”景临不知何时跟着她一起出来的,看到她这样,忽然开口,哽咽着说。

顾迎蓝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着他,又咧开嘴笑了笑,“那你说我应该怎样?”

顾迎蓝的声音很轻,像是从遥远天边传来,听得人一阵悲恸。

“迎蓝,你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你的。你这样,我看着难受。”景临伸出手想要拍拍她,却被她轻易地躲闪过去,“我不想哭。我哭不出来。”顾迎蓝靠着墙沿坐下,像是有些冷似的,抱住双腿微微发抖。景临走过去把外衣披在她的身上,却被她直接扔掉。

“景临,我现在忽然想起来一句话。”

景临捡起衣服,在她的旁边坐下,“是什么?”

“在《白夜行》里有这样一句话:‘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其实当得知会长住院的时候,你问我害怕的是什么,我那时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害怕。好像生怕知道结局一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害怕的就是这个。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顾迎蓝说着,用指尖按住地上的光斑,“你不知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起,会长就像是照亮我生命中前方道路的一束光,每天,我只需要追逐着这束光前进,我就知道了自己的方向。忽然这束光没有了,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茫茫然的黑暗。所以我怕。”

景临扭头静静凝望着顾迎蓝眉目里的痛楚和落魄,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顾迎蓝总说只是喜欢看着季千阳,而并不奢望与他在一起了。

看来,从一开始,他就误会了她。

“你等我一下。”景临眼眸流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在花园里四下看了看,说着就跑到了花园的另外一边。然后,从一棵向日葵的花蕊里拔了点东西放到手里,重新跑回了她的面前,“顾二愣子,既然你想喜欢的人不在了,那你干脆喜欢我吧。我来做那束光!”景临的目光毫无掩饰地胶着在她的脸上,短促的呼吸扑在她的面颊,猝不及防地在她的心里落下满心的震撼。

景临屏住呼吸看着顾迎蓝,她脸上的血管在这一瞬间加速膨胀,绽开出两朵烂醉的花。空气里有白色的细小尘埃在两人之间悬浮,景临握住她的手,把一个葵花籽放到她的掌心里,轻轻合住,“都说向日葵是迎光而生,从今往后,它往哪去,哪里就是你追寻的方向,无论花开花落,你都不会再惧怕黑暗……”

四周寂静。

时光仿若困住。

顾迎蓝的心跳剧烈,再次抬起头看着蹲在她面前的景临时,他身后的朝霞绚烂盛放,像是他之前和她讲述的在伊斯坦布尔蓝色清真寺里的那些窗户一样,璀璨的光芒带着不可抵挡之势,瞬间就把黑暗清扫干净。

景临换了一个姿势距离她更近了一些,背光的面容在阴影下变得模糊起来,少年特有的气息把她带回过往无数的静好时光,顾迎蓝撑开掌心看着手里的葵花籽,手指慢慢地蜷缩,继而紧紧握住,“谢谢你,景临,我会去找属于我的那道光……”

在伊斯坦布尔的游船码头上有很多钓鱼的人。土耳其人总是有那么多的闲散时间来虚度。不是坐在BAR里喝红茶,就是坐在什么地方一群人聚集着聊天。

钓鱼的男人们在栏杆边互相低声的交谈,不时看看海水里的鱼竿,就连鱼溜了也毫不在意,重新下饵,继续垂钓。顾迎蓝跑到其中一人的旁边看了他的鱼竿很久,问他鱼都跑了他还有什么好钓的。

中年男人被顾迎蓝的询问逗乐,大声的笑起来,挥挥手重复着:“FUN!FUN!”这个简单的单词。连绵的白云在深蓝色的海平面上平缓起伏,忽而吹过的海风带着湿润的热度吹散了回荡在耳边的笑声。加州从街道的另外一边走过来把顾迎蓝从围栏边拉走,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找人询问目的地的方向。

反正加州在,顾迎蓝只需要跟着他走就行了。在他找方向的时候,她便像很多背包客一样随地而坐,从包里拿出事先买好的牛奶,冲加州扬了扬:“你喝吗?我昨天买的。”

加州摇摇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问问看。”

“嗯。”顾迎蓝点头,拧了好半天才把牛奶拧开,猛地灌进嘴巴里一大口,可才刚喝进去,她就全部吐了出来。

加州远处一回头就看到她吐牛奶的模样,急忙又跑了回来,略微紧张的看着她,“怎么了?”

“这牛奶好咸!”顾迎蓝跳起来急忙擦身上,指着牛奶大喊,“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咸牛奶,咸的牛奶!”顾迎蓝特地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太要命了!就跟喝了一大把盐一样!咸的发苦!好恶心。”

“噗嗤!”加州看着她五官都皱到一起的扭曲模样笑起来,黑色的双眸璀璨闪烁,“你应该看看说明的。”

“我就想着买点牛奶补补,谁会想到有咸牛奶啊!我英语也没那么好。”

“不想喝就扔掉吧。我已经找到旅馆老板说的那家店了。我们现在就过去。”

“等等。”顾迎蓝急忙站起来,用盖子盖上牛奶塞到包里,“换成人民币好几十呢,我回头慢慢适应下应该就行了。等我收拾一下背包。”

加州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不勉强不勉强。”顾迎蓝捂嘴偷笑,“我一共买了两大瓶,咱俩一人一瓶。一会儿你也尝尝喝盐巴水的味道。”

加州望着顾迎蓝弯成两道月牙的眼眸微微出神,心跳连同这一停顿而滞住,半晌才撇撇嘴角冲她点点头,“谢谢你的考虑周到。”

说完,两人也没耽误。沿着新旧掺杂的彩色房屋,在一个曲折蜿蜒的巷陌里,找到了地图上那家卖纪念品的小商店。

顾迎蓝一进商店里,就看到了一根挂着一串串蓝眼睛的木柱子上面贴满了世界各地游客的照片。老板看到顾迎蓝的注意力都在这些照片上,于是从柜台后面跑过来,指着上面的其中一张,用土耳其语说:“你看,你看。”

沿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顾迎蓝一眼便认出了照片里皮肤被晒黑很多的景临,还有他身边站着的一个漂亮女子。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凝滞住,声音暗哑地喊了喊身后的人:“加州,他们在这里。”

加州闻声迅速地走过来,看了一眼照片,问老板:“他们也在这里停留过吗?你还有印象没有?”

老板不会说英语,加州问了好半天,他都摇头表示不知道。想了想,又跑到楼上把他的儿子给叫了下来做翻译。

好在儿子英文还不错,缓慢地把父亲要说的话转述给他们,“因为这个地方很少有中国人来,所以我爸对他们的印象特别深刻。这对中国情侣,他们不仅来买了很多东西。女孩子还画了一副画送给他。我爸一直收藏着,没舍得卖掉。”

“你知道他们后来去哪里了吗?”顾迎蓝有些着急,想也没想直接一句中文就问了出去。

老板摇摇头,加州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些。同时又把她的话复述了一遍。儿子和父亲小声的讨论了一会儿,对他们说,“我父亲只记得他们当时提过要去看古城墙。他们在伊斯坦布尔没呆几天就走了……”

估计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顾迎蓝在这家店里,把当时景临他们所买过的东西都买了一份。离开小店的时候,一脸茫然而无措地看着加州,“欧洲有那么多的古城墙,你说,我们应该去哪儿找他们?”

“我知道在哪。”加州清冷地说着,拿出一个记事本翻了翻,然后对她说:“我们直接去机场买机票飞西班牙。深深最想去的地方,她曾经和我提起过。虽然他们计划的路线里没有具体到下一站是哪个城市,但只要国家没错,我想我们都能去试试。”

顾迎蓝抬起头看着加州,他坚定的目光里似乎藏了星火,燃烧出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顾迎蓝乱麻一样的思绪像是被一针药剂克制,瞬时就冷静下来,不再惊慌失措,听从他的安排,去旅馆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坐在有轨电车上沿着城市的轮廓往来的方向走,伊斯坦布尔的夜晚尽在眼前。顾迎蓝把脸贴在窗户上,看着黄白两色交织在一起的灯光点亮整个城市的夜空。很多人在海岸线上连成一片的橘色暖光下闲庭漫步。他们的面容在车窗上一闪而过,就像是脑海里不断出现的破碎画面,发生不过一瞬,却弥留在记忆里太久太久的时长……

同类推荐
  • 杠上美男团

    杠上美男团

    她腹黑高冷,机智勇敢,她,就是夜安,来自异能家族,神秘的代名词,当她杠上美男团时,青春,开始了......【小剧场】某女望着眼前的各色美男,淡定的指着第一个:“你,造型太杀马特,滚!”,第二个:“你,大冰山,大冰块,滚!”,第三个:“你,太花哨,看得我慎得慌,滚!”,第四个:“你,太高,照相的话我俩完全不能同时出现,滚!”第五个......
  • 和竹马一起的日子

    和竹马一起的日子

    沈茹卿从小对白羽亭是各种喜欢,对齐慬是各种嫌弃,后来齐慬出国了,白羽亭离开了... 时隔六年白羽亭以白少亭的身份出现在齐慬面前接近沈茹卿。 “白少亭,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 “是吗?” 当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沈茹卿又该如何选择呢?高甜,放心阅读~
  • 追光路漫漫

    追光路漫漫

    时而傻逼时而感伤的少女,在经历一次疼痛的明恋,而终于释然,却也变得自卑和堕落的时候,有一束光照亮了她!慢慢的,慢慢的,少女对这个长得好看的同桌动了心。谢天谢地,班主任开学新调的座位,简直对她太好了吧!她对李霖然的小心思,李霖然和苏秋韵的故事开始了……还有她的沙雕朋友们……
  • 浴火羽蝶

    浴火羽蝶

    你看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安知她不是以虚名做掩,其实是金玉其中?她可以放荡,无赖,可以有小脾气,但是绝对不会是非不分。凤凰可以涅磐重生,而她,亦是羽化成蝶,成为了最美好的自己!
  • 校草甜宠纯情少女

    校草甜宠纯情少女

    想安安静静的生活,却碰到了强势霸道的美男殿下,温柔深情的校草同桌,调皮花心的恶魔王子。眼见三个姐妹自身难保,惜沫泪奔了。
热门推荐
  • 青梅竹马:缘来如此

    青梅竹马:缘来如此

    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娃娃机,而我隔着玻璃只想要你。——题记
  • 掠夺万界之鬼才柴郡

    掠夺万界之鬼才柴郡

    老实说,从没想过我会坠入深渊,至今,我都不曾质疑自己,作为一个最妩媚不妖而优雅的小丑,我给他人带来的是自省求生的蜕变,还是生不如死的挣扎,或许都有吧,可能不是我在考验他们,而是我给了他们机会释放他们的恶
  • 鲜妻小甜宝:大叔,求亲亲

    鲜妻小甜宝:大叔,求亲亲

    第一个目标:扑倒大叔!先吻,再啃!“宝贝,主动的事情,应该交给我来做!”他帮她完成了她的第一个目标!滋味还不错!第二个目标:把他变成已婚男士!先准备户口本,再把他拐去民政局。“宝贝,我还没求婚,乖,我们先把婚求了!”他帮她完成了第二个目标!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行使权力了!第三个目标:和他离婚,恢复单身!先让他签字,再领小绿本!“以前都是你主动,这次换我主动了。”她甩给他一纸离婚协议书。他宠了8年,不介意再宠她第二个8年,第三个8年……如果,可以重来他会更加宠她,宠到她离不开他,宠到一辈子都不会让她触碰到真相……
  • 异能者情报局之最后的星辰

    异能者情报局之最后的星辰

    异能者的身份,是自由,亦或是约束?“我们并未想要毁灭你们的世界,我们只是想拥有,属于异能者的世界。”焚烧着的异能者情报局前,少年坐在漂浮的魔方上,把玩着手中的镜像魔方,在他的身后,是异能者国度的随从……“异能者情报局,不是什么政府组织呢。你若愿意融入,为社会出力,我,欢迎你。”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自始至终在烈火中稳住身形的女孩,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尽管身后已经毫无依靠……星辰从远方的天际线升起,梦,秋静,两位殊途异道的少年,肩负着异能者的未来,在对立中找到答案。
  • 田园锦绣重生巧妇会种田

    田园锦绣重生巧妇会种田

    尚巧巧怎么也想不到只是寻常下班坐个公交车也会穿越,面对家徒四壁的境况,一个现代小白领会怎样在物资缺乏的古代养活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不凡人生呢。
  • 天使街的舞女

    天使街的舞女

    他们回避着爱,却发现离开对方的时候自己会像失去了生命一样。如果一切停留在最初,那该有多好……
  • 惊颜天下:妖孽殿下独宠腹黑妃

    惊颜天下:妖孽殿下独宠腹黑妃

    21世纪的‘第一杀手’云叶,在一次任务时,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暗算,正好刺入心脏,美艳的脸上苍白无色,嘴角旁刺眼的鲜血,洁白的长裙上染满了血,扩散,如盛开的曼珠沙华,红得妖艳,她绝望地闭上一双美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无力的睁开眼睛,重生了,她穿越了,到了另一个世界,灵魂在林王府嫡林倾月身上,她虽是嫡女却不受宠,只因为她母亲去世了,她受尽辱骂……
  • 皇花劫

    皇花劫

    她刚一出生就是整个王朝最尊贵的人,异国国主是她外公,其他附属国也都和她牵连关系,身为轩辕皇室的长女,她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精美腹黑双子,谪仙叔叔,霸气小将,妖艳花魁,倾城公子……她的归宿是…
  • 锋秦

    锋秦

    大秦帝国,短短的十五年,就结束了它铁血而又年轻的生命。焚书坑儒,严刑峻法,神州哀嚎,都非它所愿。它祈求上苍“愿天再借五百年”。于是一个名叫秦枫的后世人,踏着历史的长河来到大秦一统之前。没有人知道他能不能为大秦借到五百年,但他给这个短命的王朝带来了一些“也许”和“可能”。
  • 儿科用药速查

    儿科用药速查

    由于儿童处于不断生长发育的阶段,各器官组织、各项生理功能尚未成熟,个体差异、性别差异和年龄差异较大,疾病种类及其临床表现、诊断与治疗与成人存在较大差别。以儿童专科医院常用药为基础,编写了本书,以用于指导儿童合理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