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彦辰留了条短讯，表达了我的歉意，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说如果他需要我负责我一定不会躲闪。他没有回我。
一个人漫步在街上，周边隐隐约约的灯火闪烁，四处都是装饰缤纷的圣诞树，我这才发觉，原来当初来到上海的目的这么快就要逼临了。
恍若隔世。
心脏开始冒出难以负荷的痛楚，一方面来自于对艾伦的想念，一方面来自于对彦辰的愧疚，这个时候我格外需要一个人的陪伴，打开手机看了再三，最后只能选择大桃花唐恩浩。
他很快接通，在我没头没脑吐槽完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态发展之后，他问我：“所以你没有对彦辰解释？”
“怎么解释？”在铁的事实面前，任何辩驳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你不会这么做的。”恩浩很肯定，“彦辰应该也这么想，他之所以不能当面维护你，肯定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不想打草惊蛇。”
“真的？”就好像在沙漠中行走已久的旅人忽然看到了绿洲的影子一样，我激动万分，却也害怕那只是海市蜃楼，在和恩浩打完电话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后，我来到超市想着为秦彦辰做最后一份晚餐，然后也许这个失忆的游戏就该结束了，我也许会去寻找艾伦，毕竟如果我想对FairyTale的损失做出一些补偿，以我的能力实在是杯水车薪。
彦辰没对我真正发过脾气，不代表他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我一个人推着车在超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走到蔬菜肉类的区域，不自觉又像往常一样想着今天要买些什么来满足彦辰挑剔的口味，他不爱辣，拒绝甜辣酱、麻辣酱；不爱酸，讨厌醋和番茄酱；也不爱甜，从不吃冰糖、红糖以及各种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唐”恩浩做朋友至今。
想着想着，伸出去的手就不知道具体该停留在哪一格里，于是就只能维持这样的姿势不动。
直到——
“洛丽塔你手都不冰吗？”唐恩浩这个大桃花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我眼前，他猛然凑过来的大脸让我不自觉后退三步，深呼气，“喂！你妈妈没教会你不要随便出来吓人吗！”
那一瞬间我真的像被惊喜击中！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疑问，恩浩很得意地甩了甩手机，“手机有GPRS定位功能啊，你给我打了电话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听你的语气明明就在说‘你快来陪陪我吧’所以我就大发慈悲来找你了啊！”
“瞎说！我那明明是嫌弃你！”无法自抑的心底感到满满的感动，可惜嘴巴依旧不肯饶人：“那你刚刚吓我干嘛，不会好好打招呼么。”
“我那是在关心你，看你一直将手伸在冷冻层里怕你想不开着凉。”
我嫌弃地冷哼一声，下一秒便不客气地将手“偎”进了他的后衣领里。
“啊——好冰！”
“呼，暖喝多了。”
“谋杀啊！好冰好冰！”前一秒还在嘲笑我的恩浩现在四处逃窜。
“知道冰你还问我冰不冰！简直废话！”我的心情也在他的嬉皮笑脸中变得晴朗起来，也不知有意无意，恩浩虽然上蹿下跳，却没有刻意远离我的魔手，他温热的体温顺着我的右手一直传递攀岩至我的胸口。
察觉到与他的行为过于亲昵，我将手猛地收回，狠击他一拳。
“下回见到我失神请摇醒我，我可不要再陪你在大街上发疯，会被人鄙视的。”我揉了揉脸，径自推车往前走。
“才不要，失神的洛丽塔比往常更萌！”他亲密地一手勾上我的肩膀，另一只手还特意蹂躏了一下我的卷发，那神态简直就像把我当做了一个刚买回来的洋娃娃。
其实跟唐恩浩多接触接触，才会发现他跟最初的印象完全不符，整个人似乎童心未泯，有些细微的小动作带着并不让人反感的稚气。
秦彦辰依旧没有回复我的讯息，等到近八点也没有听到他的车声，连哆哆都无精打采地只吃了小半碗饭。
我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意外被接通，他应该在忙，因为似乎根本无暇顾及我喋喋不休地唠叨，如果不是在我问他是不是不回来吃饭时，一个低低的“嗯”字传回来，伴随着电话那端浅浅的呼吸声，我肯定会产生错觉，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彦辰。”
“洛丽塔，我知道。”
他也不说他知道什么，很快就挂了电话。
我捏着忙音的手机蜷缩在酒红色沙发上发呆，窗帘外浓郁蔓延着无比喧闹的圣诞气氛，本来在圣诞节远离艾伦去参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师级别的发布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可惜被我尽数搞砸。
“彦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一个人在上海的洛丽塔有多害怕独自过圣诞夜；你不知道搅乱了你全部计划的洛丽塔是多么懊悔……你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彦辰的汽车鸣笛声是在凌晨一点。
哆哆打了个哈欠，然后闭眼用爪子将竖起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而我依旧清醒。
屋外飘了雪，我躲在大大的落地窗帘后看向屋外空旷的场地，也许是怕吵醒我，彦辰的车声格外的轻。他从驾驶座走出来，雪花纷纷扬扬洒在他的肩膀上，他也不拂去，懒懒幽幽的如同从画里走出来一样。而下一瞬让我惊讶的是，卢娜竟然从后车座里紧跟着出来。她裹着一袭黑色风衣几步跑到彦辰跟前，似乎很急切地同他争辩什么，彦辰指了指出口的方向，而后越过她朝台阶走来。
卢娜一把抱住了他，从背面。
我抚了抚身侧的烛台。
隐约有争吵声，因为深夜格外的寂静，所以她的歇斯底里能被我听得清清楚楚。
“秦彦辰，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年的青春，你就为了那个青黄不接的丫头真的要做出这个决定？”
“我说了和洛丽塔无关，是就事论事。”他掰开她的手，“卢娜我一直很欣赏你的人品，可是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让我很失望。”
“可是你该知道的，我并没有把图稿交给别人。”
卢娜鲜少会露出这样的崩溃，正是这样的真性情才让我觉察到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女人。成熟和干练是她的伪装，在面对自己真正在意的那个人时，她也只是一个需要爱的弱者。我看见她站到了彦辰的正面，双手抓住他的袖子，踮起脚尖，她想要吻他。那样不顾一切的姿态让我有些难过，以及一点点的压抑，我别过脸去。
只是心头依旧被各种疑问纠葛着——图稿怎么会在卢娜那里？而仅仅半天的时间，秦彦辰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这些事情和我息息相关，我迫切想要知道一切原委，所以顾不上寒冷，我已经赤着脚拉开大门站在了冰天雪地里、以及他和她错愕的眼神里。
“洛丽塔。”秦彦辰见到我，有些不悦。
卢娜收起了她的失态，留给我的眼神依旧是高贵和不屑。
她手里攥着的那份文件都快要被雪水浸化，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份早就在下午已经通报了全公司的辞退书。
秦彦辰调出了编辑部那一层所有出入口的监控录像，最终在电梯间以及楼道的各处监控时间比对下，确认了打开我抽屉并拿走设计图稿的人，而卢娜没有否认，她说在我准备会场流程的过程中，曾拿走过我放在盥洗室的钥匙并用肥皂做了一个模具。不过卢娜因为爱他，并没有如传言般将图稿卖给对手公司，而Vivian的彩妆发布会依旧可以一如计划般完美举行。
所幸有惊无险。
屋外皑皑的白雪渐渐掩埋掉所有人不愉快的记忆。
Vivian无疑是红毯上最耀眼夺目的那颗水晶，可惜那样空前绝后如戛纳盛典般的盛典我没有去参加，卢娜出国了，听说去了意大利。我始终忘不了那晚雪夜里她悲伤的姿态，那是在爱情里面失败的女人特有的悲哀和无助，让我想起现下一无所有的自己。
我无法恨她，可是在编辑部的这段经历实在不算愉快。
西蒙说得对，我应该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而非强势进入他们辛苦打拼的圈子，坐享其成。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秦彦辰的时候，他没有说话，只是温和笑笑，掌着方向盘的手朝我伸了过来，顿了顿，落在我的头顶，轻轻揉了揉，便弄乱了我的头发。
我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红。
下车后，我跟在他身后，小小的鞋子踩在他留下的大大脚印里，玩得不亦乐乎。我觉得现在的一切简直安宁得无比美好，就快要忘掉院子里那颗一到夜晚就闪闪发亮的圣诞树了。哆哆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让我有了归家的满足感，而彦辰忽然转过身来打断我的自娱自乐，自然捉住了我的手腕，稍稍用了点力就将我带进家里。
“不愿意参加庆功宴就乖乖在家里陪哆哆过圣诞夜，不许乱跑。”
我装作没听到。换鞋子时我没忍住一直压在心底的疑问：“秦彦辰，你怎么那么相信我？”
他替我摘掉围巾，又抖了抖我头发上的风雪，悠悠吐出一句：“你不会这么聪明。”
“……”我觉得上一瞬间无比感动的我简直是自讨其辱。
秦彦辰给我煲了份奶油菌菇汤，带上门又重新朝会场赶去。
今天是FairyTale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页。
今天也是，圣诞夜。
我懊恼地将脑袋埋进了沙发，本来是担心魂不守舍的自己在会场出糗所以才想躲回家里，可现在发现一个人的情况简直更加糟糕。这段时间工作的忙碌成功地转移了我的视线，然而那也仅是治标不治本。而今脑海里以往关于圣诞的每一缕记忆，关于和艾伦共处的点点滴滴都早已深入骨血，现下化作最深的折磨反复席卷而来。
一口气喝掉了一瓶彦辰的红酒，酒杯凌乱堆在茶几上，我甩掉鞋子在沙发上打滚，赤着的脚丫在空中乱舞，哆哆呜咽着绕沙发转了好几圈，时不时过来舔舔我的脚趾，笨拙地安慰。撑着胀痛不已的脑袋，帮它准备好晚饭后，我“啪”一下带上门，将自己放逐到上海的圣诞夜之中。
街上四处都是狂欢的派对，衬得我一个人愈发凄清。以前圣诞夜，身边有艾伦，还有父母朋友都围坐在一起，几番嬉闹不休，甚至互扔抱枕大战三百回合。可是今年，注定要我一个人了吗？
拔掉手机里艾伦的SIM卡贴近胸口，心里很痛，忽然就想起了白天车上彦辰温软的笑。
他的胸膛结实温暖，靠过去的时候，似乎能静止周遭的一切风雪。
我笑，怎么会想起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