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终究是师傅,虽然皮了点,但正经的时候还是有的。
晨起喝粥,粥后早课,早课专门设有一间书堂,摆了一张讲桌和若干课桌,旁边还置了个书架,书架上列满了一些诸如《茶道登堂到登峰》之类的书籍,书香四溢,颇为正式。
有月玖在一旁耐心当着陪读,流云讲得正经,莫闲也听得正经,可渐渐这课堂就不对味了。流云讲课渐渐兴起变得那叫一个随性,东一句两仪四象,西一句上体天心,不一会儿便听得莫闲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是我听不懂人话吗,咋不知道她在说啥了啊?这上的也不是高数,我也没打盹啊?莫闲看看流云又看看月玖,流云唾沫横飞,月玖安之若素,脑袋上慢慢钻出许多小问号。
想起流云初时说她擅长点化人,莫闲现在只怀疑其实是她眼光毒辣专挑天才点拨一二。
“胡说,我要眼光毒辣能一眼相中你这么个小傻瓜?”
“我小傻瓜?明明是你自己不说人话尽讲胡话,讲课跟打哑迷似的听得我云里雾里。”莫闲回想起以前上无机化学时的体验,秃头教师尽对着课件念经,认真听听得头昏脑胀,每堂都不得不放自己半节课的风,到了期末复习只两眼捉瞎,整张卷子只会答个“解”,于是又不得不赶忙筹备去找那秃子求情。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都写在眼睛里了,全程盯着房梁,是我不好看吗?”流云拍桌子了。
月玖熟练地充当起了解围的角色,干咳三声示意扯远了,讲修仙,讲修仙。
莫闲板着脸目光落在流云身上,流云撑着下巴撅嘴蹙眉似乎在酝酿接下来讲点啥,可还没等流云想好怎么讲,莫闲就猛地把头偏了过去耳朵微微泛红。
天地良心,这绝不是我莫闲对师傅有非分之想,是这女人先提醒了我,我才越是强迫自己不想什么非礼勿视,偏偏越往歪处想了。
可流云不管,流云只想笑,而且很大声地笑了出来,还拍着桌子笑,“哈哈哈哈,你娘说你是带着宿慧出生的,我现在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前世绝对是个老色批。”
“老色批说谁呢?”莫闲以前没少被好兄弟们骂过老色批了,这一下触发了肌肉记忆直接回了口。
“老色批说……”流云话说一半急忙收了回去,惊讶地眨眨眼转而眉眼弯弯道:“呦,小傻瓜还是有点东西嘛,可惜劲使错了地,要把这口舌上的三分机灵花修行上,也不至于我这么苦心孤诣却颗粒无收啊!”
莫闲就看着流云做戏似的脸从眉眼弯弯跟着一字一句变得哀怨叹息,心如明镜似的清楚她在使激将法,便只哂笑一声。
上当是不可能上当的,我已经是个可靠的成年男性了,是不可能中这么简单的激将法的。
“唉,我活了上千年了,见过了各种各样身为先天灵体的天才,但像你这样的阴阳先天灵体本来是想见一面都不敢想,可没想到有幸见着以后却发现你修行速度居然和普通修士不分伯仲,真是笑死个人了,而且现在看来你慧根好像也不太行啊,你还我对阴阳先天灵体的美好憧憬,还我!啊哈哈哈哈。”流云犯病似的胡言乱语,笑点还表现得有点低。
“云姐,别骂了别骂了,再骂孩子真傻了。”狐妈跟着打出会心一击。
“谁傻啊?不就是修仙嘛,真要我认真起来当镇压世间一切敌!”莫闲顿时失了智腾地起身放下狠话。
所以说所谓阳谋啊,就是算准了成年人的崩溃总是会开始的。
流云终于摆回了正形,抛给莫闲一个小玉简:“哦?那小傻瓜你认真起来给我看看,这玉简里存了先天未能化形的解决方法,三天之内你要还是没能化形成功,我可就要天天喊你小傻瓜了。”
“好了,早课结束,我去补个觉了。”流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便扭着腰肢款款向书堂外走去。
“喂,你还没说这玉简怎么用啊。”莫闲才反应过来到她突然宣布下课了。
“吃下去就行了。”书堂外远远传来回答。
“不用吃下去,贴在眉心就行了。”狐妈来到莫闲身边帮他将玉简贴在了眉心,莫闲眨个眼的功夫脑子里就凭空多了一段信息,他细细阅读起来。
“生气了?”狐妈待莫闲回过神来温柔询问。
莫闲摇摇头,回答:“生气倒说不上,只是我一直不喜欢被人拿去和别人作比较。”
“这在你以后的人生里可能会一直发生。”
“不对哦,我的是狐生。”
月玖笑了。
莫闲也笑笑,又问:“对了,娘,我们九尾狐这么牛,就没点什么天赋秘术传承下来吗?”
月玖不笑了,没好气地拍了下莫闲的小脑袋瓜,略显责备道:“所以说你是真的丢人啊,我们九尾狐的天赋秘术都是随着尾巴的生长自然领悟的,你毫无所觉就算了,还来问我,我也没法教你啊。”
“啊这,我去学化形了,拜拜!”莫闲怀疑这再问下去真要自己都质疑自己的资质了,干脆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里慢慢研究化形去。
妖族修行与人不同,人修道体,修元神,修道心,妖只修一具肉身,凭血脉之能逆天而行,纳天地灵气蕴血肉之中,身比日月,气血冲霄,万法不侵,滴血重生。
妖类进入三重境便象征着完成了血肉与灵气的初步同化,这时便自然可初步掌握化形之能,但因能力所限只能化形为万物最终的模板,也就是人类,一般来说,只要进入化形境能掌控自身灵气的妖自然都会化形为人,莫闲不行一方面确实是他还不能熟练掌握自身灵气所致,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阴阳先天灵体,阴阳对立的灵气掌握起来实属不易,一牵一引都无异于提着火把骚扰火药桶。
有史以来,记载中有这种体质的人要么不敢修行泯然众人,要么就还在修行起步阶段直接被灵气对冲把自己冲成了个死人,莫闲已经很幸运了,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还不会被潮水淹没。
了解了化形的原理,流云给的化形法门便并不难理解,莫闲本身具有欺天之能的九玄青莲印,化形不能只因疏于修行,只要勤加练习流云所授辅助掌握灵气运行的整套身法,做到控制体内循环的灵气融入血肉中自然便能化形,当然那套身法并没有教他把自己抱成个球。
莫闲在这法门里感受到了流云满满的恶趣味。
不过有一点还是不得不承认的,他不管是把自己抱成个球还是做这套动作,促进灵气融入血肉和增强灵气掌控的效果都是立竿见影。但是,这口恶气是不可能不出的,到时候必须得吐气扬眉地指着她大声念三天河东,三天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边莫闲还在畅想流云吃瘪的样子偷着乐,另一边却慢慢注意到事情并不简单。理论上说只要他能控制灵气就完事了,但实际与理论总有误差,等他逐渐熟悉灵力运行后他察觉到这大白天的,他接引入体的阴阳之力并不完全均衡,阳盛于阴导致他每次尝试引灵气入血肉都会发生阴被阻隔在外的状况,就像是男方家属犯病了当个恶霸拦门,可怜一个完整的家被拆成了两半。
日上三竿,莫闲身上突突突地冒了十几次火之后,终于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寻思着一直这样搞下去也不是个事,就完全没点要好起来了的苗头,自然也看不到搞头,不想撞南墙撞得头破血流,机智如他理当找找别的突破口。
老方子传得好,对症下药,莫闲转换思路后第一时间想到了可以去奚行月住的月华小苑,那地儿月华浓郁,应当可助他体内灵气保持阴阳均衡态势。
莫闲去敲门的时候奚行月正在打理菜园,穿着一身便衣的样子更像个从小没了爹娘迫于生活压力不得不早熟持家的黄花闺女了,光看着场景,都不难脑补出一部《暖春二》来。
可怜天下同志一心,莫闲说明来意后主动提出要先帮奚行月处理农活,奚行月闻言矜持微笑着婉拒了。
“多谢好意,但这菜园子我打理起来也算是帮平时解闷,修行事重你就不必多礼了。”
莫闲再度惊讶于这个女孩的早熟,默默给她点了个赞,便不再叨扰自个去一边继续干大事去了。
这波换地图预判很成功,月白色石砖内浓郁的月华之力刚好助体内阴阳之力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上,莫闲打了套那门身法,感觉良好,当即就向化形发起了迅猛的冲锋。
幽幽蓝焰渐渐吞没了莫闲的身躯,要再整个八卦炉扣上怕不得担心到时候炉子开了不要蹦出个两眼金光闪闪的泼猴来。
奚行月这边刚给萝卜驱完虫,直起腰就看到蓝焰随风飘零渐渐褪去,原地剩下个留着狐狸耳朵狐狸尾巴的小正太,不对,叫小帅哥更形象一点,毕竟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长得那叫一个极致完美,嗯……有一说一,确实,如果不是那眉宇间的英气都能叫他小美女了。
奚行月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觉得这孩子谁啊?怎么能这么可爱,我能摸摸他耳朵吗?
莫闲急忙开始各种角度扭着身子检查自己,当看到自己屁股后边毛茸茸的尾巴时心态直接炸裂。
“我这是化形失败了?要一辈子都顶着这幅羞耻模样了?”莫闲指着自己求助般向奚行月问道。
这厮无意识发出的萌脸冲击对奚行月造成了成吨输出,这就是考验修养的时刻了,她吞了口唾沫,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算是微笑的弧度礼貌回答:“我觉得应该不算吧,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个,但看起来确实挺不错的感觉,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虽然你不怎么喜欢的样子,但其实这样还行啦。”
奚行月讲着不算安慰的安慰,莫闲渐渐垮起一张批脸。
“哦,对了,我想起来我有一颗化形草,那估计可以帮到你,你等下我这就去找给你。”
奚行月惊喜地拍了下手,说完就向屋里跑去,莫闲想跟上去却一头撞到了啥软软的东西,抬头一看,流云和月玖正笑吟吟地盯着他看,还一人一句对他品头论足的。
“啧啧,你这宝贝儿子长大后真要不得了啊,完美继承了你和你丈夫的优点。”
“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看,这耳朵,这尾巴,馋啊!我都不想给他去了了。”
“我赞成。”
“我反对。”莫闲举手。
“二对一,反对无效。”流云把他手给拍了下去。
“你们应该尊重患者自身的意愿。”莫闲据理力争,他很清楚这二位赶来一线肯定不是为了特意发表一番评论的,那种人叫吃瓜群众,不叫师傅或爹妈。
“唉,你说你啊,平日里懒散惯了,这回忽然这么急躁,这一急躁还就出事了,化形化到一半断了气,你这可要多长点记性啊。”月玖适时因材施教。
莫闲不给自己找理由了,他这次确实急了,急着回归人类生活中,虽然这狐狸身他用得也很熟练,但他思维毕竟还是更倾向于人,对他而言,做人终究更舒服些。
见莫闲低头沉默不语,流云与月玖相视一眼,同时将手搭在他任督二脉处,霎时灵气呼啸,霞光交织遮蔽了三人,莫闲额头处的九玄青莲印绽放出不可名状的光芒,隐隐有道音自其中传出。
莫闲顿感热流如山洪般冲入体内,身子骨舒熨得好似在蒸桑拿,眉心间又流下一滴清凉之意,这凉与这热交织在一起,莫闲顿感自己瘫软成了一团泥,可这快感稍纵即逝,当他再回过神来时已不再见流云与月玖,倒是奚行月从屋里跑了出来,手上举着一株青草,草身在阳光下反射出道道玄纹。
“我找到化形草……”奚行月兴奋地招手喊道,看到莫闲呆立在原地的模样后慢慢停下了脚步,她问:“刚刚是流云仙子来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