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过哪座山头就要拜哪座山头的大王,行商的对渡口镇敬而远之,走镖的却爱往渡口镇凑。
对于镖队来说,时刻点亮“武力值”技能的渡口镇,实在是块补给日用和人马的宝地。
若少朴这一行伪镖队生面孔入镇,连三岁孩童都懒怠给个好奇的眼神。
再看渡口镇布局,既有北地城镇的规整大气,更有武人的豪爽阔朗。
一条容三辆马车并行的大路贯穿全镇,左右分支的街巷将小镇隔成豆腐块,各处建筑屋舍一览无余。
各建筑群之间都有或大或小的四方比武场,铺着黄沙碎石,竖着残旧木桩,以便随时随地供人单挑或者群挑。
民风相当霸气测漏。
与温吞平和的汀州城大相径庭。
邢常安看得目不暇接,恨不得立马能围观人干架,搓着手嘿嘿笑,“阿朴哥,长生哥,我们这一行像不像西游取经的师徒?路遇闹事的‘妖魔鬼怪’,要不要露一手,匡扶武林正义?”
裘先梓左看右看,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指向自己,愁眉苦脸看向邢常安,“西游师徒四人,灰毛秃驴要是白龙马,我岂不是个多余之人?”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着邢常安翻了个白眼,安慰裘先梓,“不多余。沙和尚挑行李的扁担、白龙马身上的跳蚤,任你选。”
裘先梓表示笑不出来。
他一脸郁闷,渡口镇来往行人的神色则即郁闷,又隐隐透着兴奋。
擦肩而过的低语八卦中,“凶杀”、“命案”两个字眼的入耳频率相当高。
一行人听了半耳朵,才知道三天前,渡口镇正有一起命案新鲜出炉,因案发地点已被严密把守,消息尚未漏出渡口镇。
既然不见下辖渡口镇的府衙官兵介入,十有八九是江湖事,打算江湖了。
走哪儿哪儿死人,简直太接尸气了。
若少朴望天长叹,“看来不是我们流年不利,而是整个江湖都倒了血霉。”
这话不假。
年代不可考的武林正派乱斗魔教一事暂且不论,彼时江湖元气大伤,武林中人手牵手装乖孙子,很是沉寂了一阵子,只说先帝期间皇子夺嫡、十八年前废太子一事,朝野一时震荡,武林盟会审时度势,带领整个江湖刷新了绿林和谐的新高度。
小打小闹有之,动口动手有之,唯独凶杀取命的恶性事件少之又少。
何况是在渡口镇这样以武为尊的地方。
付长生摩挲着下巴道:“江湖乌云罩顶,比起武林大会,不如请少林寺做法事改运实在……”
话音未落,就听接连两声嗤笑。
只见某块比武场木桩下,一左一右盘腿坐着两位老者,皆是破旧衣裳,须眉白发,掩盖在杂乱鹤发下的四双老眼却炯炯有神,一人执木琴,一人执长笛,正笑望众人上下打量。
好一副忘俗高人的模样。
邢常安和裘先梓脸色大亮,暗道这二人难道就是话本中描述的隐世老前辈?
二人几乎是跪着滚到老者身前,各抱一条大腿齐声道:“两位老前辈!要吃要喝差钱花吗?我们白给!不求收徒,只求给两本秘籍练练绝世武功呗!”
若少朴和付长生一脸黑线:小安子和裘逗比天生默契,都挺丢人!
若素素轻拍驴臀,于是邢常安和裘先梓的脑袋被驴踢了。
老者甲直乐呵,“俺们不是老前辈,俺们只是卖艺的。”
老者乙直点头,“几位上练武场切磋不?俺们给伴奏,一场十个大钱,受伤了还管送镇上医馆,包好评咧!”
说好的六指琴魔、河岸吹箫呢!
邢常安和裘先梓一脸羞愤的放开老者大腿:再也不相信武侠话本了!
若少朴和付长生牵着妹妹抬脚就走。
老者甲忙道:“且慢且慢!几位既然进了渡口镇,又耳闻命案,再要出镇就没进来的容易咯。俺看你们是第一次来渡口镇吧?”
老者乙接道:“几位可知死的是什么人?千机门的掌门!三天前横死于千机门别院。几位是走镖的,干系虽不大,但千机门如今风声鹤唳,几位在镇内,打尖住店都要警醒些。外地人好欺负咧。”
敢情不止卖艺,还兼职卖小道消息。
若少朴和付长生脚步微顿,顺嘴问起暗药士跟着的镖队。
老者甲捋白眉,“俺知道那支镖队。阵仗忒大咧,在渡口镇招了几个打手跟队,半个月前就离开渡口镇了。”
老者乙撸白须,“往里一箭地,就是镇上最大的客栈,你们想打听什么消息,去那里没错。”
于是裘先梓身为冤大头,默默掏了钱打赏。
一行人赶着车马奔客栈而去。
邢常安请教哥哥们,“这千机门又是什么来头?听起来在这渡口镇颇有威望。”
渡口镇能快速兴盛,一小半功劳要归千机门。
千机门人如其名,武力值在南北武林中排名不高,但机关、土木之术稳坐第一把交椅。
镇内外的城建要靠谱,各门派别院产业的攻守度要高,镇内散落的练武场要耐破坏,皆是由千机门出人出力,设计建造。
更枉论各门各派的老巢。
而机关、土木之术多与阵法、风水挂钩,像千机门这种开了智商外挂的门派,相较于主打四肢发达的其他武者,说一句鹤立鸡群不为过。
没想到千年打雁的千机门,反而被雁啄了眼睛。
掌门这么高大上的智商领头人,居然横死于自家机关重重的别院。
凶手的武功先不论,智商肯定不低。
邢常安和裘先梓听得咂舌。
若素素则兴趣缺缺,烦恼道:“暗药士那老鬼藏身的镖队早走了半个月,不知道会在长安城停留多久。我们还是赶紧宰裘大哥一顿好酒菜,打探完消息就兵分两路出镇吧。”
裘先梓心道恩公好心性,办正事还不忘坑队友。
其余人深以为然,鉴于瘸叔开了口,若少朴决定只身前往燕山,找那个不知死活的燕山老道,付长生则带着其他人奔向长安城。
如今渡口镇又有命案,必需吃饱喝足趁早上路,不宜久留。
客栈的迎客小厮见若少朴等人一身劲装打扮,再看一溜箱笼车马,便知是镖队,忙上前接了车马镖物,自去后头安置。
另有跑堂引路。
一进客栈大堂,便见人声喧阗,热闹非凡,十桌有九桌都是带着武器的江湖人,聊天用喊的,喝酒用灌的,北武林的豪放做派展现得淋漓尽致。
再看掌柜穿梭其间身轻如燕,跑堂的脚步无息,碗碟当飞镖丢,当真是尚武之镇,个个都有两把刷子。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视一眼,示意邢常安等人低调行事,找了个闹中取静的位置坐下。
菜过五味,一行人后知后觉,这满堂热闹,议论的都是千机门掌门被杀一案。
一行人只得暂时按下打探消息的心思,一手抓口腹之欲,大口肉大口酒,一手抓精神文明,竖着耳朵听八卦。
有人义愤填膺,“说来千机门不争不抢,与人为善,到哪里不被奉为上宾?要说在江湖中树敌,还惹来杀身之祸,老子第一个不服!”
此话一出,立马引来此起彼伏的高声附和,个个自称老子同样表示不服。
有人泼这群老子们的冷水,“外人服不服的,顶个屁用!我听说案发时,恶金山庄和羽山派都在千机门别院做客。别院大门一关,消息只进不出,谁知道里头到底什么个情况?凶手也是人,是人就有心,这人心呐,可不是服不服的问题!”
有那稳重的人接口道:“江湖争斗,多为两样:人才和钱财。千机门不缺人才,更不少钱财。有心术不正的人冒险作案也不足为怪。如今又有赏金榜和七杀令发出,案发时机如此凑巧,其中内情岂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说清的?”
如果千机门命案和最近的江湖乱象有关……
满堂一瞬寂静,随后议论更盛。
赏金榜和七杀令所提的关帝像早已众所周知,就算只是瞎凑热闹的,也难免不意动。
有人问掌柜,“您可是渡口镇的老江湖,这千机门命案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要叫各位壮士失望了,千机门可和那关帝像没有关联。”掌柜笑呵呵的飘到大堂正中,开口就压下满堂喧闹,“在下不才,大胆猜测并非为才和财,而是临时起意的仇杀。”
一听有料,追问声阵阵。
方才问掌柜的人更是心惊,“难道和做客别院的恶金山庄、羽山派有关?”
羽山派正是江南第一剑庄,钱家三夫人的娘家。
若少朴和付长生交换了个眼色,示意邢常安等人稍安勿躁,静静听八卦。
“壮士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掌柜依旧笑呵呵的,“在下只知道,千机门掌门死状惨烈。两肺、心口、左右肩锁骨、两侧后腰、上腹、下腹连着大腿、双手皆被砍得几乎断离躯干,力透腹背。”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下如此狠手?!
四肢筋脉俱断,数得上号的重要器官全都砍了一遍,说死状惨烈都是轻的,死成这样,恐怕连怎么入殓都难以下手。
怪不得镇内练武场都没人干架了,谁敢这个时候触霉头,惹了千机门的眼。
倒吸凉气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满堂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