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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牙利嘴，长耳劲羽，蜂腰雀尾，钩爪六翼……
这四只傀儡，八只鹰眸如刀，片片割入生人骨血，凡所接触者，一股冰冷的寒意自心底至深处不绝涌出，徘徊于经脉百骸之中，鸡皮疙瘩起于皮肉浅表，莫名颤栗深潜于肌肤底下。
这四只傀儡的三对翅膀各具纹络，各有千秋，不知高下，唯有轻薄不差分毫。看那六只薄逾蝉翼的翅膀上下飞速扇动，只余映人满目的彩光四溢，若非修为高绝者凝神望去，实在是难以将其本相看得清楚。
“陈兄，看来这些傀儡变化之后，更难应付了啊。”
青莲紧了紧手中大戟，体内魔力蓄势而发，面上却是不露丝毫的惧色。
“的确，这下有些棘手了，看来这些所谓的仙家遗物的确是有些门道的。”
陈心隐对青莲的说法深以为然。
此前的游斗之中，他仗着身法的便利，游走于这两只傀儡之间，每每皆能于间不容发之间，避过每一只傀儡的雷霆一击，使得对手空有一身拔山倒树之力，却只落得无功而返一途而已。
而如今傀儡经此变化，看那身形已如流线般畅索，六翼所指，便是锋芒所致，其动如脱兔，行如鬼魅，自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好，二位年少英杰，果真不凡，只怕已是这天地间数得上的高手。唉，若本座非是受此劫数所困，不得已要二位相助一二，倒真愿意与二位结交一番。取长补短，何乐而不为呢？如此斗得你死我活，本非我意。”
黑河灵默默感悟了变化之后的傀儡一番，这才好整以暇地说道。
他的这番话语，并非诳人之辞，果真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虽自诩魔中之魔，一生独行，可在这劫数当头，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不知明日生死之际，他的心态在他不自知间，其实无时不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
而这番变化的结果，便是令他对于这生死之别，道魔之辨，以及道途唯心，皆有了另一番的领悟，对眼前这两名令他颇费了不少拳脚的后起之秀，在怒气消逝之后，他见猎心喜，生出些许的惺惺相惜之心，自是自然而然之事了。
“你这魔头，作恶多端，你要与我结交，我却要取你性命，替天行道。”
陈心隐一看到这黑河灵顶着刘家黑河王的躯壳行走便心生厌恶，一想到他大肆屠杀青鳞卫之举便难以释怀，试想如此一人，要他如何去与人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呵。”
青莲同样轻蔑一笑，却不多言。
“替天行道？”
陈心隐说得义正言辞，而黑河灵却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可乐的笑话一般，在半空中笑得前俯后仰，好不畅快，就连那四只傀儡的逼人气势，也不禁一弱。
“你等自诩正道，总将‘替天行道’一词挂在嘴边，只是难道你不知无论是道魔两脉，其实质上皆是逆天而行，与天地争夺那一线生机，以求跳出三界外，达到永生不灭的地步。否则天地不仁，何曾理会你一个顺天者的生灭？又如何你正道修士会与我魔道修士一般无二，都会遭遇天劫？只是你要逆天，天便不容于你，你若顺天，天就会将你忽视……呵，同为逆天者，你哪来的资格妄谈‘替天行道’？岂不自欺欺人得紧？”
黑河灵侃侃而谈，将他近年来闲时所得之深思朗声说出，以争得这一场意气，好歹不在与敌方的言语交争之中落了下风。
青莲听得此番话语，眼前不禁一亮，他的心志坚定自然不假。可这道魔相争已不知多少千年，早已势同水火，两方修行理念相异相冲，各自指对方为不妥，而以己方为正宗，这一笔糊涂之帐，由来已久，且不知还要延续许多年……
他平日行事，总被正道中人责为倒行逆施，不循天意，如今经这黑河灵一语点破，方知所谓正道，同样是一群逆天行事之辈，如此一来，他的最后一丝疑虑尽去。
“这……正道人的逆天，岂能算作逆天？”
与青莲的一抒胸臆不同，陈心隐闻言却是一滞，黑河灵之言实为诛心之论，直指他的本心。
黑河灵与青莲一听陈心隐如此狡辩，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反观说话之人，似乎知是自己所言不妥，却是涨红了脸，讷讷不知如何辩驳。
如此一来，这三人之中，一时倒真是有些分不清谁人是敌，谁人是友了……
“正道所谓的逆天，充其量不过只逆了自身性命，寻求的是本体的大自在，并不以残杀他人为手段、为目的，而你等魔人，稍有不顺，便肆意大杀四方，多少冤魂因你等而生，多少家国因你等而坏？业力积累，即是你天劫难渡的重因所在。”
陈心隐勉强说道。
“哼，五十步笑百步罢了，大节已亏，小节犹守何益？”
黑河灵斜着脑袋看着陈心隐，面露轻佻之色地嘲讽道。
“陈兄，在下近日与你的这一番游历，难道还没给你多一些感悟么？”
青莲摇了摇头，煞是遗憾。
“魔人为己……”
陈心隐激动地说道。
“魔人为己，难道正道就不为己？”
黑河灵断然将衣袖一甩，高声喝道。
“不，正道同样为己，只是魔人为己，不择手段，就如你今日千方百计要捉拿我二人来做你的替死鬼一般……而正道为己，尚顾念仁义，便不会如此行事。”
陈心隐毅然将话语权夺回，将尚未出口的话悉数说出。
“呵，你此言大谬，你们正道中人，只会将你等人族修士思虑在内，而罔顾天地之间其余万万千千生灵。你炼丹所用百千年药材，是否问过药材同意？你炼制法宝斩杀大妖，搜集遗骸内丹，是否问过妖怪愿意？你辟谷餐风饮露，入世鱼肉杂粮，又是否问过风露，问过鱼米？”
黑河灵一下便将众生之意，拓展到了世间所有生灵物类，这生杀予夺之间，即不限于同种同类之间，人与妖魔，人与草木，人与风月山川，何尝不同处于这一范畴之内呢？
陈心隐耳闻如此大气之言，终于心驰神往，只觉自己的眼界訇然洞开。
是啊，世间众生，岂能局限于区区人族一脉？那一草一木，一水一石，哪一样不是造化的杰作？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天地不仁，不对众生的生灭做出任何干扰之举，可天地之道，却隐隐有所指向，将有余取来，补入不足之处，意在平等。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人性自私，总在谋求积少成多，夺寡充富，而损人利己之事，此乃人性，正道魔道皆然，归根结底，观其本质，究竟有何区别之处？
陈心隐胸中一股意气激荡不休，恨不得即刻寻一高山汪洋，肆意地长啸一番……
这一番话的震撼，与前数日青莲引他所见所闻对他的冲击，两相叠加，他就如烈日下晒蔫了的禾苗一般，耷拉下了脑袋，与人争斗之心，顿时消逝无踪。
“看来，本座是要胜之不武了。”
黑河灵微露意外之色，不过此事于他大大有利，他自是欣然。
“恐怕未必！”
青莲冷冷的声音，从旁传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