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周十九年的秋天。
苏云衣跪在摘星台上。
九年前她曾来过一次,那时她是高高在上的相府小姐,受封为长宁郡主;九年后,她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
没人知道,在这之前,她被关在地下水牢里已有七年!
她被废断筋脉,重刑鞭笞,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哪怕疯了痴了傻了癫了,她也绝不会忘!
她被骗到行刑台上,在天下人的耻笑中被废去她引以为傲的筋脉。而她的亲生父母却在台下冷若冰霜地看着她口喷鲜血、看着她被鞭打得奄奄一息。
那骨碎筋断、诛心断情之痛,她至死不能忘!
在这天以前,她曾立志成为父亲的骄傲……而这一切,都在她筋脉废断之时,化作飞灰。
被带到水牢中时,她用仅存的力气攀上父亲的衣袖,却被一脚踢开。
“身怀‘炼妖石’的妖孽,怎么配做我苏示城的女儿?”
“呜呜……爹爹,云衣以后乖乖的……你别丢下云衣好不好?呜呜……”年仅七岁的她浑身是血地趴在地上哀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苏示城毫不留情地转身。
……
从黑暗的记忆里抽身,苏云衣看着提刀靠近自己的女人。
这是她的母亲,沈沐颜,也是今日的行刑者。
“你身怀‘炼妖石’,如果苏家不处置你,那便没有办法向天下人交代。”
沈沐颜手起刀落,匕首快准狠地扎进苏云衣胸口,不见丝毫留情。
直到苏云衣栽倒在地,她嘴里的那声“娘亲”都没能喊出声来。无力滑落在地的她抬眸,只看见沈沐颜将她的心头血吸进了匕首里。
这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一行清泪怆然滑落。
怪不得要处死她!怪不得身为当家主母的沈沐颜要亲自动手!
炼妖石宿主的心头血,可活死人、肉白骨——而苏云衣的亲弟弟苏致远重病不愈,已到了垂死之际。于是他们才在这个关口上,以“炼妖石”宿主的名义处死苏云衣。
既能博得美名,又能取得心头血救治苏致远,简直可谓一箭双雕!
好狠毒!好心机!
“乖女儿,爹娘这一生都会感激你的,感激你以命换命,救了你弟弟。”
苏云衣泪湿眼眶,除开凄凉,更多的是憎恨与不甘!
大周第一豪门的金枝玉叶,这一生过得连畜生都不如!
黑暗袭来之际,她眼中划过许多画面……
终年不见天日的黑暗水牢……
守卫的凌辱与怒骂……
族人的轻蔑与践踏……
此刻,她只剩一个念头:即便化作厉鬼,也要缠着这一家人!报这十年囚禁之仇、报这抽筋拔骨之恨!不死不休!
然而——
“嘭”!
一声闷响,把苏云衣从黑暗拉回了现实,她扶着撞痛的额头睁开眼。
剧烈的疼痛顷刻间离自己很遥远,仿佛仅仅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眼前镶金带玉的闺房,低调奢华的装潢,处处彰显着卓然不凡的尊贵……
就当此时,她膝盖一痛,扑通一声,她便整个栽倒跪下了。
“畜生玩意儿,这点规矩都不懂,当我们明王府的家规都是摆设吗?”
苏云衣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她迟钝地抬头。
眼前高高在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显然刚才就是她在娇声斥骂。她眼梢吊着一点骄傲不屑,像看蝼蚁般打量着苏云衣。
“贱婢,你家主子没个体统,分明都是你这个姆娘惯出来的。你知罪了吗?”妙龄少女身后站着一个仗势欺人的侍女,冲着苏云衣身旁张口就骂。
苏云衣这才发现,自己身旁同样跪着一人,头发微白、瘦骨嶙峋、浑身战栗。
姆娘被骂,吓得眼泪横流、赶紧磕头认错,直到额头磕出血来。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不是死在了母亲沈沐颜的匕首之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