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陆嫄病区内的李太太因呼吸不畅死亡，第二日清早家属来探望时，发现她本人早就没了气息，本放在床头的玻璃花瓶碎在地上，应该是她挣扎时打碎的。
医院查看了当晚一整晚的监控，没有任何人进入李太太的单人病房，而护士站的后台系统里，有李太太很多次的呼叫记录。当晚的值班护士已经引咎辞职，但医院后台没有值班医生的打卡记录。
王医生翘班了。
陆嫄站在电梯里，李太太的儿子在她身旁，她紧张又歉疚。
“对不起。”陆嫄看着把头垂得很低的李剑弘，“那天我和同事换班了，没能亲自看顾好你母亲，我很抱歉。”
李剑弘没有回答，陆嫄倏然间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片刻后她在电梯镜子里看到李剑弘袖子里藏着一把刀，刀尖没有藏好，从袖口探出。她屏住呼吸，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双腿有些发软。他们要去十五楼，而电梯才到四楼。陆嫄想说些什么，可她双唇颤抖着，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她抓紧链条包的背带，强打起精神，装作没有看到那把刀。
李剑弘抬起手，缓缓地从袖口抽出刀来，那把刀新开了刃，反射着电梯顶灯的强光，又晃了陆嫄一下子，陆嫄身子一沉，向后跌去，所幸她扶住了电梯壁，她瞳孔大了几倍，吃惊地看着李剑弘。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把它带来了。”李剑弘把刀扔在地上，“我不会狗急跳墙的，你不用害怕，但如果真的是你的过失，我一定会把你送进监狱。”李剑弘双眼猩红，望着镜子里的陆嫄，他下巴上的胡茬参差不齐，脸色蜡黄，精神萎靡。
陆嫄撑起身子，努力站直，拂了一把头发，认真地对上镜中李剑弘的双眼：“我会承担我应付的责任。”
李剑弘依旧没有理会她。
陆嫄来到院办公室时，空气凝重，让人难以呼吸。各级领导坐了一排，李剑弘被带到别的房间里去，科主任示意陆嫄坐在院领导们对面。
“陆医生，说说看吧，无故旷工，在病人护理期间造成职务空缺，导致严重医疗事故，怎么回事？”主任开口了，他紧紧锁起眉头，看向陆嫄的目光冷冽而严肃。
“我并没有无故旷工。”陆嫄镇定下来，“我与同一科室的王芝医生互调了夜班，周二晚上我替她值班，周六晚上她替我，值班系统里应该会有我周二晚上的打卡记录。”
主任望了望院长，拨通了王医生的电话，十分钟后，王芝出现在了陆嫄身侧，她信誓旦旦地说陆嫄同她换的，是下周六的夜班。
陆嫄有些茫然。
“王医生你记错了吧。”陆嫄疑惑道，“我特意说了这周我手术多，我和你换的，是这周六的夜班。”
陆嫄直直地望向王芝，而王芝迎着陆嫄的视线在闪烁。王芝眼下有很重一圈青紫，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眼袋重重地垂着，紧紧拉着下眼睑。她仍然坚持自己的说法。
“有第三个人知道吗？”主任问道，他来回扫视着陆嫄与王芝二人，二人均摇头。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本就百口莫辩，处理方式倒也简单，两个人都要追责。
陆嫄无话可说，唯有遗憾。这时王芝却疯了似的哭喊出来。
“院长，主任，我和小陆确实是换的下周六，我没有无故旷工，旷工的不是我！”她身子向前倾，双手在空中抖动着，她看了在场几乎所有人，唯独不敢看陆嫄，“我每次和别人……”
她才说到一半，就被敲门声打断了，陆嫄回头望去，是顾嘉晔。
他脱掉了病号服，换上一身运动装，在陆嫄吃惊的目光中走来。
“我觉得，可以看一下昨天晚上交班时医院大厅的监控录像。”顾嘉晔不紧不慢地拉开椅子，坐在陆嫄身旁，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我助理说，他昨晚来时在大厅遇到了王芝医生，还跟她搭了话，王医生亲口说她当晚值班。”
王芝激动的双手骤然停下，她咬紧上唇，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昨天确实来过医院。”她睁大双眼大声道，“我以为我东西落下了，但我没跟人说过我值班。”
顾嘉晔冷声一笑：“这些都很简单，调个监控什么都能看到，至于你说没说值班的事情，请个唇语老师不就行了，医院有全方位的高清摄像头，总能找到合适的角度，录像也经得住这个放大倍数，作为陆医生的举证方，事后我可以负责请唇语老师的费用。”
王芝撇了撇嘴，本来恶狠狠的目光突然涣散了。
陆嫄听明白了，不免心中发凉。
“王医生三十大几的人了。”陆嫄平视前方，淡淡说道，“说谎都说不圆满。”
院领导交流过后让陆嫄三人先行离开，陆嫄和王芝开始休假，直到事情查清，有了处理方案为止。
来这里工作五年，陆嫄还从未仔仔细细地看过这偌大的医院长什么样子。此时樱花开得正盛，配上蓝天绿草地，倒也绚烂。陆嫄和顾嘉晔一起往住院楼走去。
“谢谢你。”陆嫄微笑着地望向顾嘉晔，黑色卷发随意散在肩上。
顾嘉晔微笑着摇头：“为美女伸张正义是全民公责。”他看得出陆嫄心情沉重，遂开了个玩笑。
陆嫄含羞一笑，尽管“漂亮”、“美女”这一类的词汇是她从小到大听习惯了的，可她此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望了望顾嘉晔线条锋利的侧脸，嗯，有点贫。
“看来你身体恢复得很好，都能走这么远的路了。”暖风捎着春意来，拂乱了陆嫄的头发，她从美人尖左侧开始，顺着脸颊的曲线，把发丝拢好，别在耳后，“还会听八卦。”
顾嘉晔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的刀口：“看来我的身体机能还是不错的。不过我没有听别人聊八卦，这是我刻意打探来的。”
陆嫄感到疑惑，侧过脸看向顾嘉晔。他依旧维持着自己不紧不慢的从容作风。
“今天来查房的医生突然变成了副主任级别的，连性别都不一样了，免不了我会好奇。”他亦侧过脸看向陆嫄，陆嫄身高才到他肩膀，他微微低着头，下颌线却依旧锐利，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赘肉，看见他眼尾浅浅的纹路，陆嫄推测，他是在笑的。
他继续说道：“刚巧周聿是个自来熟。”周聿就是他的助理。
“那我们还算有缘分。”陆嫄说道。
顾嘉晔听后，抿起双唇点了点头，拿出手机道：“有缘分的人应该常联系。”
陆嫄接过他递过的手机，上面显示的界面不是微信，也不是其它任何的社交平台，而是拨号键盘。
陆嫄一边输入着自己的手机号码，一边玩笑道：“原来总裁真的不玩社交APP啊。”
“怎么可能？不过手机号码最稳固。”顾嘉晔笑了，随即陆嫄的微信便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等你出院，我请你吃大餐，希望顾总的行程中，能有我的一小时。”陆嫄同意了顾嘉晔的好友申请，然后说道。
陆嫄看到顾嘉晔点头后，往医院大门方向走去。顾嘉晔一直到陆嫄的身影消失后，才继续走向住院楼，倏然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来自“六元”的一条消息——一张很可爱的橘猫表情，配的文字是“thank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