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第二日醒来，冷静地穿好衣服，一丝不苟地洗漱完毕，折返回屋时，见婢女已经等在门口，手里托着昨晚在唐岚手里的红色羽衣。
“谢谢。”无间果断地把羽衣披在身上，扣上腰带。为了能让他多穿一年，羽衣略微显大，罩在身上有些飘逸。
柳昭这才出现，靠着柱子端详他，惊叹道：“今天起得真早……精神不错啊。”
“不错。”无间罕见地流露出自然的微笑，神色明媚，终于洋溢出一丝少年气。
“好看。”柳昭点头，真无法想象这人昨晚还在发疯，“跟我来，待会儿你照我吩咐的做。”
无间准备就绪，跟柳昭进入礼堂。
里侧正中央挂着乐派祖师与王乐祖师的画像，无间毫不怯场地沿着正中央方位走。
拜师仪式允许内门弟子围观，礼堂两边挂着暗金色帷幔，后侧有十余名弟子坐着，修养极佳，寂静无声，明亮的眼眸都认真地凝视着无间——不知乐帝从外面带来的人有多厉害。
众人屏息，看无间神色坚毅，步伐干净利落，丝毫没有怯场，果真觉得这人今后大有作为。
无间到了蒲团前，利落地一拂衣摆，带起会被膝盖压住的长袍，如同将士般郑重地单膝跪下，再转化为双膝跪地。
柳昭转入一旁，与其余弟子坐在一起。他也感到讶异，无间今日出奇得有精神，思维清晰动作敏捷，不仅脱胎换骨，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以往招纳新弟子的时间是集中的，在外门，往往是礼堂中央齐刷刷地跪了几十个记名弟子，看上去极其有氛围，谁都不会嫌自己尴尬。在内门人少些，但到了每年五月也能同时收上那么五六个。这次唐岚收亲传弟子太突然，正好前后不接，而他地位太高，该有的过程还是得走，只不过这场拜师礼可以办得简单一些。
好在无间这人天生正经，空荡荡的礼堂，硬是被他跪出了一股千军万马般的威严仪式感。
弟子入位，唐岚与另一名男子从左右两侧屏风后出现。唐岚站在画像前为祖师上香行礼，乐主则坐在右侧，负责见证拜师礼进行。
无间眼眸一掠，看了乐主轮廓后立刻挪回视线，继续面无表情地凝视正前方的画像。纪意远比唐岚年长，披着御寒的深蓝色斗篷，头上罩着浅蓝色纱巾，看不出具体什么样貌，但仅凭神秘的衣着，脑中就能自动补全一张比唐岚更美艳的脸。
唐岚告祖结束，转身面向无间。无间向唐岚三叩首，挺起后背开口：“弟子无间。”
唐岚惊奇于无间今日的精神气，但他不能露出笑脸，依然严肃地唤他：“唐无间。”
“是。”对于名字里多了一个字，无间无所谓。
在旁边坐着的柳昭却愣了一会儿，什么时候姓的唐？直到旁边的师兄碰了他衣襟，他才突然回过神，赶紧端酒过去。
酒是甜酒，无间向唐岚敬酒，双方各自喝一碗，便是结缘。
两人刚碰盏，还未开始喝，众人的视线忽然齐刷刷地朝门外看去，出现在门口的那名弟子不知所措地看着礼堂内宛若要成亲的两人——消息没有外传，他并不知道这里在偷偷摸摸地进行拜师仪式。
“你们先喝。”纪意远开口。
无间和唐岚立刻把甜酒喝了，内心都莫名觉喝完这拜师酒就要出什么大事儿。
“赐剑。”纪意远略了后续几个不重要的步骤，进入最后环节。
唐岚抽出腰间长剑，水平呈给无间，无间伸双手接下。唐岚吩咐道：“这是破空剑，在你十六岁前不得佩剑，只能抱着，没我允许，剑不准出鞘。”
“是。”无间把破空剑抱在怀里，再叩首一次后，矫健地起身，即使跪坐这么久，也没腿麻。
“好。”唐岚对无间今日的表现特别满意，抬手搭住无间后脑爱抚他，略微仰头望向门口，询问那名等得面红耳赤的弟子：“这里结束了，请说。”
那弟子恭敬地向礼堂内所有人行礼，解释道：“天武宗带人过来了，夏逸仙公子想再与王乐弟子较量一场。”
柳昭内心惊叹：这事儿还真没完。
唐岚再问：“在外面等着？”
“是，等着。”
“好。”唐岚觉得还有时间，于是耐心吩咐今日状态极佳的无间，“你听着，你待会儿还得和夏逸仙打一场。那孩子性急，你得让让他。尽力是要尽力，要打得漂亮，但千万别打赢。”
纪意远起身，忽然开口道：“打赢他。”
唐岚讶异地回过身：“不可。”
“天武宗今不如昔，这种小事，尽管挫他煞气。”纪意远起身，抬手邀请他们一起往外走，“现在各家都摆出了脸色，天武宗窝了不少火，别让它只挑软的捏——无间，打赢他。”
“好。”无间瞥了一眼唐岚，见唐岚默许，立刻气势汹汹地抱着穿云剑走出门，跟着报信弟子跑了。
唐岚一使眼色，柳昭迅速跟出去追随无间。其余弟子快步离开礼堂，他与纪意远走在最后。纪意远轻声告诉他：“唐岚，天武宗前任宗主已故，已经没法从那里拿到任何好处。如今形势大变，别想让他们再压到王乐头上来。”
唐岚轻叹：“此刻抗争，怕还是要付出代价……”
“什么时候不用代价？别的门派都正在吃这个苦，别让天武宗觉得只有王乐里的人是弱不禁风的戏子，到时候成了他们出气筒，更冤枉。”
唐岚忽然歪过头靠近纪意远：“无定阁带的头？”
“正是。现在有志向的门派都想趁此机会把天武宗逼出西院，王乐要出头，也必须搅这一局，否则与安逸的清雅乐没有区别。”
“说的是。”唐岚点头。
王乐内门到处都是逼人修身养性的花花草草，李连耀带夏逸仙等人兜兜转转了很久，另外还有一名熟悉地理的弟子喋喋不休地向他们介绍王乐各处景观的历史渊源。过了栈道，他们才到了允许比武的洞窟。
洞窟如同一个巨大的碗盏，承载着浅浅的一汪水，水里投着无数颜色艳丽的圆石子，红色的草金鱼在水中游弋，当他们走过木桥时，亲人的草金鱼竟然聚集到他们附近。
“鱼儿等着投喂呢。”一名王乐弟子接过婢女递上来的托盘，把鱼食呈给客人，“请。”
对喂鱼丝毫不感兴趣的天武宗众人表情麻木地往水里丢饲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