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姓刘叫刘长顺，来自于一个很偏远的山村。
生活水平算不上好，但也不是特别贫苦。这年月在国内除非是住在正常人都进不去的那种穷山恶水里，又或者有好逸恶劳的恶习，一般情况下至少都能够保证衣食无忧。
国外就不好说了，高顺隐约就记得，自己在中东战区见到过城市里被活生生饿死的一家人。在南美洲那边的高速公路上，每一个加油站附近都能看到穿着清凉的未成年小姑娘，路过的司机用一个汉堡的钱就能把该做不该做的事儿都做了……
老刘身上穿的衣服面料还是不错的，虽然样式有点土气，但人家也不是追求时尚的人。就是印着XX化肥的蛇皮口袋看着有点Low，但整体上来说捯饬的很干净，身体也没什么毛病，粗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伯伯。
“俺闺女在这儿念书啊，整整三年没回家啦，打电话也不接，发信息也不回。这人就跟没了一样，俺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正好这次村里有人来办事儿，俺就跟人家一起过来了，想看看闺女是什么情况啊。”
坐在校门口小卖店的遮阳伞下面，老刘捧着周海给他买的矿泉水一阵长吁短叹。
周海看看紧闭的校门，回头对老刘说道：“大爷您别急，现在还没下课呢。我们学校在安全方面肯定是没问题的，你看我们就是保安，每天都要绕着学校巡逻。您闺女要是在学校里读书那肯定不会出事儿的，她不回您电话是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跟您生气呢？”
老刘张了张嘴，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可不管怎么说俺都是她爹，俺得见着她才行啊。”
高顺摇头说道：“就是下课了也不能让您进去的，我们学校管理很严格，包括我们这些保安都不能进去。您闺女叫什么名字，读几年级？我先帮您问一下好不？”
听到高顺说学校不让进，老刘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不过还是小声说道：“她叫刘思楠，今年读初三，麻烦同志你帮俺问一下吧。”
高顺拿出手机给唐羽绯发了一条信息：“初三刘思楠同学的家长来学校找她，就在学校门口小卖店这里，你看我需要走什么流程能通知到她？”
学生群体和保安队是隔离开来的，高顺只能找唐羽绯这个学生会干部询问。正常来说应该找一位老师或者教务处的什么人来负责，但高顺压根就没见过校方的管理人员，总不能用高音喇叭喊人吧？
怎么说？刘思楠同学，你爸爸给你送旺仔牛奶……
过了大概有一分钟之后，唐羽绯回复：“刘思楠外出参加社会实践还没回来，家长不能进校，你让他回去吧。”
高顺把手机翻过来给老刘看：“您看这是学生会说的，她现在不在学校，要不您给她发个短信就说您已经来了……”
没想到老刘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拍桌子大叫道：“俺不走！”
“没让你走……”
“俺不走！你们骗俺！”老刘站起来指着高顺的鼻子说道：“你刚还说俺闺女在学校，这会儿又说不在！俺闺女一定是出事儿了！俺要进去找俺闺女！”
高顺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说您闺女在学校的？这不刚帮您问的吗？聊天记录都在这儿呢！”
可是老刘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情绪了，梗着脖子也不听解释，转身就要往马路对面的校门口冲过去。
站在他身边的周海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没想到老刘蛮劲十足，竟然硬拖着他跑到了马路上面。
校门口的街道平时是很清净，但也不代表没有任何车经过。两个人在街上拉拉扯扯，一辆汽车带着刺耳的鸣笛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你放开俺！俺要进去找俺闺女！”
老刘被周海抓住一条胳膊动弹不得，挣扎两下没有挣开，反手一拳就糊在周海的脸上。高顺赶过去拉住他另一只手，低声喝道：“你干什么打人，耍流氓是吗？给你送派出所去你信不信？”
老刘呸了一声，怒吼道：“你们俩也不是好人！你们跟他们都是一伙儿的！你们把俺闺女害了！派出所跟你们也是一伙儿的！俺不管！俺要见俺闺女！俺闺女不出来，俺就死在你们门口！”
他抬腿去踹周海，周海急忙躲开，对高顺点了点头，俩人一起用力将他摁倒在地上控制起来。高顺按住眼镜飞快说道：“肖队肖队！听到请回话，校门口这边出事了，有学生家长情绪激动在闹事，被我们摁住了，你看到监控录像画面了吗？这个怎么处理？”
十几秒钟之后，耳机里传来肖队长的声音：“电倒了带回来，问清楚情况再处理。”
“好的明白！”
高顺回头对周海说道：“放开吧，老刘你也冷静一下。”
老刘一点都不冷静，在周海撒手的那一瞬间他就冲了出去，然后被高顺一电棍戳在肋下，浑身抽搐着栽倒在地。
背起老刘回到保安队办公室，那边肖队长已经准备好了房间，高顺把老刘往椅子上一放，双手背到身后，用塑料手铐缠住手腕。拧开刚才给老刘买的那瓶他没喝的矿泉水，对着脸噗的就是一口。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儿中了什么邪，但是他先开始作妖的，高顺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校门口那么多监控摄像头盯着呢，他也不怕被举报。
老刘被冷水一喷，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肖队长坐在他面前，隔着办公桌双手十指交叉，面无表情地问道：“我是学校保安队长肖飞，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想聊的话咱们就聊聊，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不想聊的话，你刚才这行为就叫做寻衅滋事，我们有监控录像，把你扭送派出所是要拘留十五天的！”
这当然是在唬人。
但老刘还真就被唬住了。
他徒劳地挣扎了两下，瘫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在念叨着：“你们害俺闺女……”
肖队长皱起眉头，大声说道：“谁害你闺女？把话说清楚！你闺女是谁？谁跟你说谁要害你闺女？现在是法治社会你怕什么？”
老刘抬起头瞄了他一眼，小声说道：“自从俺闺女来上学，就再也没回过家。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回。俺们村二娃说……说俺闺女根本没来上学，是被城里富人包养了。俺不信，就自己来找俺闺女。你们不让俺进学校，还说俺闺女不在，这不就是哄俺么？你们肯定是把俺闺女给害了！”
周海和高顺面面相觑。
听起来似乎好像也能说得通的样子。自己家孩子几年没跟自己联系了，产生这种想法倒不是不可以理解，只不过……
“你闺女叫什么名字？几年级几班？”
“刘思楠，初三二班。”
肖队长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喂，是招生部吗？请帮我查一下三年前招进来的一个叫刘思楠的孩子的资料，对，有照片先给我传个照片。”
他挂断电话，打开手机相册里面一个女孩的大头证件照递到老刘眼前问道：“这是你女儿刘思楠吗？看清楚别认错人了！”
老刘探头过去看了一眼，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是俺闺女！”
“那你放心吧，她确实在学校里读书。”肖队长放下手机按住眼镜，低声说道：“学生会，我是保安队，有关于刘思楠家长的……你们已经知道了是么？什么情况？对，现在人在我们这里……好的我明白了。”
摘下眼镜，肖队长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老刘说道：“我不知道你们父女之间有什么问题，但是你女儿说不愿意见你。现在学生会的同学正在和她沟通，暂时没有结果。你要是不想等的话可以先回家，想等的话，可以在我们这儿待一会儿。但是有些话我先跟你讲清楚，我们这里是保安队，我们的工作职责是保护学校安全，招待你是礼貌不是义务。这里都是年轻小伙子，你这么大年纪了，老胳膊老腿闹起来怎么都是你吃亏，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肖队长严肃起来确实很有气势，刚才还不依不饶的老刘顿时就被吓蔫了，低着头小声嘟囔：“知道知道，俺不闹事，俺等着。”
看他老实下来，肖队长点点头对高顺和周海说道：“把手铐解了吧，带他去隔壁那屋等着，给人沏点茶水，去食堂打份饭。不用怕他碰瓷，学校有专业的律师团队。”
最后这句话也是说给老刘听的。
…………
高顺去食堂打了饭回来，就看到周海一个人蹲在门外边抽烟。
“你哪儿来的烟？”
“老刘给的，先别进去，老头儿在屋里哭呢。”
“这有什么可哭的？多大个事儿啊，至于吗？”
高顺完全不明所以，周海脸上的表情却若有所思。掐灭烟头之后他小声对高顺说道：“你觉得老刘头儿自己猜的有没有点道理？”
高顺惊讶道：“你想什么呢？写小说写魔怔了是吧？”
“不是不是……”周海摆手说道：“咱们抛开别的不谈，就单从这事儿上来说，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可能性，就是老刘猜的才是真相，这孩子三年没跟家里联系，人说不定都已经没了，学校那边正在想办法掩盖这个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