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有灯,还蛮多的。”慕浔笙把这个房间里的灯打开,顿时亮如白昼。
就是有点刺眼……
“我觉得我快瞎了。”
“关几个?”
“它就一个开关,上哪关几个。算了,总比蜡烛好。我真想知道严婶的女儿晚上是怎么看书的,她就不难受吗。”还是说,有什么特殊癖好?
一整面墙都是做了格子的书柜,隔板花纹也雕得精致,灯集中在书柜对面墙,所以这里虽然亮堂,但不至于睁不开眼。
灯光有一部分映照在落地窗上,透过它在外面铺下了一块较大的明亮之地。
“向日葵,没有眼睛的娃娃脸,落地窗还有这闪瞎眼的灯光。有个性的设计,但她的桌子在哪?这种格局,一般还会有个屋中屋。”
“去隔壁看看吗。”
“你都看过了,直接告诉我有什么就行。”慕浔笙拉了把椅子面对着书柜坐下。
“不是隔壁书房,是你说的“屋中屋”。”
“这么说,还真有啊?”
“差不多吧,是间卧房。两间连在一起,只有书房有门出去,挺大的。”
“那门在哪?”
“从里面钉死了,这里你只能用暴力进行强拆。”
“……那别的地方?”擅自拆别人屋子不太好,要赔钱的。
“从房子外面用钥匙进。但钥匙在哪,就得问主人了。你有好理由拿到钥匙吗?”
“暂时没有,你不能复制一把或者直接开了它吗?”
“第三空间不受我们控制的,而且鬼知道它对应第一世界的哪个时候。找起来麻烦不说,就算真找到,也早就因为时间太久衔接不上而报废了,哪里能用。”
“隔壁书房呢,怎么样?”
“很机械化。”
“机械化,怎么说?”
“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你自己看会更清楚。”
慕浔笙移步到隔壁,确实,这里不像是个书房,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加工室。
房间被书架分成两部分,墙上同样有书格,但只有几排,很短。横着一个书架,后面的空间占地更大。
一个摆放着很多生锈零件的靠窗书桌,一个落了灰的旧台灯,一本书页泛黄且部分字迹模糊的笔记,还有一只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
地上散落的纸页是某种东西的设计图,上面还有很多颗粒状的凸起。
慕浔笙捡起其中一张。“这是……盲文?”
“你认识?”
“啊,这个。我之前有搭档是个道士,我跟他组了一个道门双侠,主业就是坑蒙拐骗唱双簧。我人设是因泄露天机遭到惩罚的盲眼神算,他是我的助手兼徒弟。由于现代委托比古代委托要多,为了不崩人设,所以我俩都补习了盲文。”
“那你们分开的原因是?”
“……八字不”
“少来,说得好像我俩八字能合似的。”
“好吧其实是分赃不均。那道士太坑了,身为道门中人怎么可以这么贪财!协议签的六四,他居然跟我讨价还价要五五,这我绝对忍不了。”
“我能问问六四和五五相差多少吗?”
“几万吧。那还是因为时间长了我们打出名气来对方才出这个价。”
“几万应该不会让你翻脸吧?”
“你在做梦吗?我说的是约塞音时代的几万,相当于现在的几个亿。我都能为了每月十万答应留下一个小祸害,为什么不会为了几个亿和前搭档翻脸。你想知道全款是多少吗?”
“……不了,不太想知道。您继续,继续。”我错了,我不该和一个有钱还抠的人讨论这种问题。
除了这些设计图上有盲文,没见到别的地方有。
不过也可能只是不太明显。
慕浔笙推开窗户,有束光照了进来,刚好照亮桌面。如果这是清晨,就是第一束太阳光。
可惜,它只是镜子反射的隔壁的光。
慕浔笙探出头去,发现外面有很多镜子,有一面是全光的,最亮,隐约能从中看到灯泡和书柜。
“……”我丝毫不怀疑这玩意白天能清楚看到隔壁的所有动静。
“老纪,我可能见着变态了。”
“你说的哪一个?”
“难道很多吗。”
“某种意义上说,变态的判定标准真的不高,举个例子,林惊,他的家庭原因和成长经历已经让他变得有点疯了,而这种疯称为变态足够了。变态只是一个概称,范围很广。”
“那倒是。不过我想我们应该快点出去,感觉不快点出去黄花菜都凉了。呆在这里心理上有种失重感,我可不想留在这。”
“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身体失重了,就再也出不去了。本来打算提醒你的,既然你自己察觉到了,我就不多说了。”
慕浔笙刚想继续反驳他一句,就听见严婶边上楼边喊她的声音。她把设计图收了起来,迅速转回隔壁的书房,装作在找书的样子。
这个屋子很干净,而隔壁却落了灰,她本能的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进了隔壁的屋子。
慕浔笙转头看向开门的严婶,对她笑了笑:“严婶,是饺子煮好了吗?”
“啊……嗯,煮好了煮好了,你去隔壁了吗?”严婶眼神有些呆滞,一直盯着落地窗看。
“还没有,我正在这里找书呢,这里的书好多啊。”
“妍姐儿在的时候可喜欢书了,当然多,而且啊,类型也多,你想找什么?婶子也许有印象呢。哦对,妍姐儿是我女儿,外面好多人都叫她书言先生。说她啊,读书多,也懂书,和书是知己呢。她爹有时候都叫她书言先生,两个人相处的可好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不是在家里,是在学堂呢。”
“严婶,我也不跟您客气,您知不知道一种记录着怪异事件的书?讲鬼怪的。”
慕浔笙这么一问,严婶就有些不赞同的看着她了。
“哎呦,哪有什么鬼鬼怪怪的,你可不能迷信了。不好的……”
“婶子你误会了,我就是想看故事,我不喜欢那种讲情爱的,就喜欢这种怪怪的故事。”
“哦……这样啊,嘶……有关于鬼怪的,我想想啊,好像是有一本鬼怪什么的书,但是叫……什么,什么来着?”
“那书是不是叫《怪》?”
“对对对,我记得封面上是只一个字,但是不是怪婶子就不知道了。那本书妍姐儿喜欢的紧,可宝贝着呢。”严婶说完,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了,她用手抹了抹眼眶。
“妍姐儿出事的时候……也带着那本书,抱的很紧,下葬的时候都没分开,就一起下葬了……”
“严婶……对不起啊,让你伤心了。”
“没事,大家走了以后,就没人跟我说话了,你能陪我已经很好了。妍姐儿带进土里那本你是看不到了,但她应该还有好几本不同的,就在她屋里,吃完饭了,我把钥匙给你,你自己去看看有没有。”
严婶再次抹了抹眼睛。“妍姐儿这屋子的灯亮,你小心别被闪着了,不用关,开着等下给你照亮。你得从外边走楼梯才能进她房间,没点儿亮不行。这孩子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从书房直接过去,非要绕远路,也不让别人过,这门给她跟没有一样。”
慕浔笙跟在严婶后面,慢吞吞往下走。
“友情提示,不要吃任何这里的东西。”纪羽冷不丁出声,再晚点她就已经吃上了。
“要付钱?”不会这么抠吧。
“你要吃了,你的钱这辈子都用不上了。”出都出不去了,要钱哪还有用。
严婶端来两碗饺子,香喷喷的散发着热气,极为诱人,且卖相极好。
看慕浔笙迟迟不下筷,严婶担忧的看着她。
“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只是我想着那几本书,心思就没怎么放在吃上。”
严婶听闻好似松了一口气。“你跟妍丫头一个样,她也是有书就不吃饭了,等着,婶子给你找钥匙,你把饭拿过去吃,不碍事的,时间晚了就睡那,才收拾过的。碗可以明天洗,不急。”
“婶子,我能问问书言先生葬在哪吗?我想去看看她,告诉她我会照顾你,让她放心。”
“哎,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婶子很欢喜。妍妍啊,葬的远,要翻过一座山才能到,跟她爹挨得近,也跟其他乡邻挨得近。你一个小姑娘到那去我不放心,跟那么多不认识的坟墓待在一起,多可怕啊。等过节了,婶子再领着你一起去。”
“没事的婶子,我胆子大的很,而且您对我这么好,妍姐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叔叔也会很和蔼的,怎么能说是一个都不认识呢。”
“傻丫头哟,行,婶子说不过你,就是这些房子跟村子中间的那条路,顺着它翻过一座山,中间就是了。你远远的看一下就行了,别靠太近被吓着。赶紧吃饭去吧,早点睡,明天早上早走也能早回来。”
慕浔笙接过钥匙,端起碗就往外走。严婶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摇头笑着,然后端起碗进了厨房,脚步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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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傅恒……你让我恶心。”林惊压着嗓子一字一字的吐出这句话。
而林傅恒听到他这么说只是冷笑一声。“恶心?我才为了生出你这个儿子恶心!你就是个废物!”
这话也是林惊曾说给林晓的,现在林傅恒又还给了林惊。其实,也说不上还,毕竟这种话过去林傅恒也没少说。林惊过去所听到的要难听的多,只是现在,他不想像小孩子闹脾气一样小打小闹了。
“你根本就对不起我妈!她才去世多久你就娶了别的女人!我承认,她是对我不错,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能让她等着你?”
林傅恒都被林惊气笑了。
“你都说了她对你好,她对亲生的都没有对你好,你自己平心而论,你什么都有了,你弟弟是凭着你那同情心才能长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满意?凭什么,就凭你那下三滥的手段吗。”
“林惊,你就是在任性在无理取闹而已。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嚣张吗?就是凭你老子我就算用下三滥的手段也还对你有仁慈心。被偏爱的才能肆无忌惮的诘问不公。”到最后,他那句话好似在讥讽林惊,但具体是谁,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
“你看你弟弟,不就是个好例子吗?不惯着他,不关心他,一点点威胁,一点点算不上爱的关心,就能让他听话。你就是最大的受益人啊,你看,他依赖你,信任你,为了你违背我的意愿擅自去做了警察就是为了还你一个公道。有这种“好弟弟”,你怎么还生气呢?”
“……疯子。”
“你尽管说,反正被自己的儿子说疯子也不是第一次。但你妈,可不是我对不起她,是她对不起我!你不知道吧,她还有个儿子,跟我没关系。但你那个亲弟弟却是个没爹的孩子,命薄的很,早不知道在哪个荒山野岭喂狼呢。”
林傅恒依旧保持着一副绅士模样微笑,笃定林惊不会动他一样。
“而你喜欢的那个,不是图钱才跟你在一起的吗?”他哼笑一声,颇为讥讽。
“你知道什么?”林惊目光凉凉看着他,声音里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果然还是个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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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别瞒我。”林晓痛苦闭眼,有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这是他很少暴露在外面的脆弱,让他接受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只是徒劳着实太难了。
不被父母喜欢,依赖的哥哥同样成为刽子手。接受自己的不被期待,目前的他还没办法做到。
李文哲看着他,一言不发。
“……”病房里陷入沉默,外面的走动声,点滴掉落声都听的十分清楚。
“你知道——“123”吗?”僵持之后,李文哲还是开口了。
没等林晓回答,他又继续说。
“只有代称,不记案。对外公布,只是一起意外的科研事故。可大家心知肚明,不是事故,它就是蓄谋已久。但能说吗?能,不过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我和你父亲,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具体有多少人,目的是什么,需要做什么,我一概不知。怎么会那么巧,在我最崩溃的时候突然有人告诉我,我可以重新拥有之前的一切还什么都不用付出?”
“那……我父亲?”
“我很抱歉,他相信了,而我没打算拦。”李文哲摸着林晓的脸,透出来的却是十足的冷漠。
“别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也不跟你讲大道理,这么大的人了,你自己也清楚。”说着,他长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
“说起来,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慕小姐是个能人,这一点我承认,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的确,这一切,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不只是我跟你父亲,也是现在和过去,包括未来。”李文哲脸上出现晦涩的神情,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刀,看花纹,雕着的是一簇盛开的向日葵,中间有一张脸,在微笑着。———————————————————
“钥匙打不开。”慕浔笙把钥匙掰断了都没打开那扇门。
“被锁链缠住了……刚才还没有的。看来这里触及到了最隐秘的部分。你接下来,要去那?”
“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慕浔笙试过许多照明工具,最后能用的只有一盏木制提灯,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她走过的路上,都留下了一条浅浅的痕迹,散发着一股香味,幽蓝色的光出现又消失。
“说好的唱戏,舞台可不能太小。哪怕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