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乐笑道:“明大人高见,臣附议。”
“吴将军?”拓跋仁美问道。
“臣不懂这些,全凭陛下主张。不过,微臣在想等到开春时候干脆直接去安西府看一看,也正好稳定军心。如若杨家真有反心,陛下这样反复试探有什么意思?如果杨家没有反心是被人陷害,岂不是寒了人心?”吴大帅似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一张胖脸垮得几乎看不见脖子。
安平乐也赞成,抬手冲吴大帅道:“吴将军若是愿意跑着一趟,那自然是极好的,双管齐下,明大人您觉得呢?赵大人!”
赵察正在检讨自己,干嘛不学着安平乐和明正装大尾巴狼——不动声色,会看眼色。自己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就总是这样,被枪打出头鸟。忽听安平乐一声叫嚷,赵察惊得哆嗦了一下,脸上好容易带上的淡淡笑容一垮,成了几分惊恐。
赵察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拓跋仁美,小皇帝分明翻了他一个白眼,不禁心里一突,道:“啊,呃......微臣也觉得安大人此言甚是。”
拓跋仁美没有说什么,瞥了他一眼,转向明正。
赵察松了口气,这时候才觉得后心一片潮湿,风一吹,一片冰凉。赵察一甩袖子,抬手在额上擦拭了一下,暗忖道;这深沉还真是不好装呢。转头看了看安平乐,也不知这人是在帮自己还是让自己在新皇面前出丑。
“明大人?”拓跋仁美看着赵察走神的样子心里更是有几分烦躁,这大初二的把他给叫出来,结果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就厌烦。拓跋仁美不愿显露出自己的不耐,只好转头看向明正净化自己的眼球和心灵。
“吴将军若是肯去一趟自是好的,不过微臣怕是劳动吴将军了。微臣以为事不宜迟,尽早上路。”明正点了点头,笑道,“一来夜长梦多,我们不知杨家具体的情况,如若杨家真有异动,吴将军前去可以安抚军心。二来如若杨家当真是举家入京,安西重镇也是不能一日无帅的。”
“这......是不是有些不好.......”拓跋仁美嗫嚅道,“总得在京城过了正月......”
“无妨!”吴大帅插嘴道,伸手一抱拳,躬身道,“多谢陛下体恤,不过明大人说得对,微臣还是尽早前往安西才好,如若是杨家人入京,真给了西凉空隙,那可是极大的隐患。微臣在外征战惯了的,说实在的,在这朝堂之上也没什么可说的,承蒙武穆皇后信任,微臣更应该前去替陛下分忧。”
拓跋仁美眼神飘向明正,只见明正满面春风,不知是不是被这一股春风吹的,似有还无地点了点头。拓跋仁美于是下旨召杨家入京奔丧,另派吴大帅前往安西暂摄其位。
众人跪安后各自散去,只明正一人还留着未走,上前几步,探了探头,揉了揉鼻子道:“这孩子挺磨人的。”
拓跋仁美低头看了看睡得直冒鼻涕泡的拓跋祜,赶忙扥了扥自己的外衫。奈何拓跋祜小朋友不仅没松手,反而因为被夺了手里的东西,越发紧张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自己怀里拽去。
眼看着自己的衣服往拓跋祜鼻下不明液体无限接近,拓跋仁美眼睛慢慢张开。
拓跋祜不懂自己哥哥的心,转了个头,拓跋仁美几乎惊叫出声,好在一个完美的弧线,衣角惊险地在拓跋祜鼻下低空擦过。
拓跋仁美这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帕子,一面给这鼻涕虫擦着,一面道:“还行吧,不是也不哭不闹的,只不过是比较粘着朕罢了,毕竟也就朕一个亲人了。”
明正叹了口气,似乎是怀念起那个已经入土为安的女子,眼神有些迷离道:“是啊,这孩子也是可怜.......皇后.......更是可怜.......”明正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能看见两片嘴皮开开合合的。明正的眼神落在暗影身上,又问:“微臣这儿子呢?没调皮捣蛋?”
“您才调皮捣蛋呢,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许久没有说话的暗影忽而出口道。
“噗!”任义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暗影也随他义父,似有还无地往好像是往任义方向偏了下头。虽然在面具的遮盖下有些不辨表情,但任义仍觉得周身一寒,没出息地噤了声,吐了吐舌头,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明正翻了暗影一眼,竟翻出了几分风情万种的样子来。
拓跋仁美晃了一下神,不禁怀疑当初明正能深得自己那一对心绪加在一起绕全境一圈的父皇母后的信任是不是用了美男计。
这想法涌上心头,惊得拓跋仁美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子,遮去脸上的绯色,脸上带了几分得知小秘密的窃笑,道:“明叔这是还有什么事吗?”
“嗯......”明正微微一笑,带了一点儿顽童恶作剧时狡黠,道:“微臣正想呢,这西凉知道我们如今政局不稳,杨家如若再离了安西,怕是定然会蠢蠢欲动,总要有什么牵制住他们才行啊。”
“明叔这是有什么好办法?”拓跋仁美瞪起圆滚滚,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每个呼吸都带着阴谋阳谋的男人。
“嗯.......嘿嘿,微臣不才,是有个方法。”明正声音都带了几分阴险,道,“微臣之前探查到西凉朝廷一直在寻一个叫做无境的武林门派。因为不知西凉朝廷寻这门派是何缘由,是以武穆皇后只让臣瞧着,倒是没有什么动作。微臣左思右想的,这倒是个好的由头。如若说无境有什么秘密,最好是说他们有什么武功秘籍之流的,那各国的武林派别定然都会往西凉去,争得头破血流。这样一来不管西凉朝廷是在找什么都让他们找不到,二来这么多武林草莽齐聚,哈哈,西凉这日子怕是就不好过了。”
拓跋仁美头皮一麻,心道看起来还是因为明正更坏些,这才得两位的圣心吧。只道:“既然明叔觉得是个好办法,那就凭着明叔做吧。”
明正抬手作揖,道:“谨遵圣喻,那微臣告退了。”说着退出殿去。
一时间,西凉境内外好不热闹,一个素来与世无争,避居隐世的门派就这样成了漩涡的中心。各路英雄好汉,猫有猫路,鼠有鼠路,齐聚西凉。
京城,一处高门大院内。
男子坐在案前,在纸上画出鬼画符一般的东西。男子面前站了一个黑衣人,面上颇有些不耐,道:“这么说,我们赔进去这么多人,最后除了弄死了个杨贵妃结果对他们毫发无损?”
“与你们说过了,不要轻举妄动,那小皇帝不听我的呀。如今大臣们都开始怀疑朝廷之中有内鬼了,那拓跋仁美也不是傻子。这下可好了,好容易将帝后一并除去,我却被束手束脚了。”杨贵妃院中出现的男声显得有些烦躁,没了在杨贵妃面前的从容不迫。
“陛下报仇心切也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拓跋仁美一个稚儿竟然能忍下杀父之仇,没有找杨家的麻烦。”黑衣人愤愤地说道。
男子画完鬼符,放下笔,幽幽道:“拓跋仁美是自小受帝后亲自教养的,行事自然会有帝后的痕迹。还有你们也太过欲盖弥彰了一些,就算是拓跋仁美想要找杨家的麻烦,这么明显的构陷,他会利用别人设下的陷阱,就为了除掉一个杨家?!”
男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他还小呢,等他羽翼丰满了,有的是时间寻杨家的不是。”
“陛下也知道拓跋仁美未必会信。只是觉得杨贵妃毒杀他父皇,拓跋仁美少年脾气,定然想要找机会灭了杨家不行。陛下这才给了他个由头。”黑衣人说道。
男子轻哼一声道:“那是陛下的想法,拓跋仁美与杨贵妃的儿子素来亲近,他岁数又小,对杨家还没有这般深恶痛疾,非要除之而后快。何况他一幼童刚刚即位,哪儿有胆量这时候挑战杨家?陛下也未免太天真了些。”
男子将纸条卷成小柱,站起身往屋外而去。
“不论怎么说,这次我们折损这么多人,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陛下必然不会高兴的。我看在多年的情分份上,提醒你一句,不要以为你身处要职,便无可替代了。”黑衣人沉声说道。
男子心里一突,手上没有控制好力道,手上的飞鸟呜咽了一声。
男子皱着眉头转身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叫你好自为之。”
“这是陛下叫你告诉我的?”男子冷声道。
黑衣人沉吟片刻,道:“我也许久没有陛下的消息了,我的人说,陛下怕是要新组建一支属于他自己的队伍了。”
男子冷哼一声,松开手,让鸟儿飞向天空,看着向远处飞去的鸟儿,幽幽道:“毛还没长全呢,就想飞了?不自量力。”
很快,各色的飞鸟从京城飞出,奔向各处。一时间,各种消息在北魏上空飘散,闹得人心飘忽,行人攒动。
黄土高山,红墙黛瓦。
一素衣香客正在油灯前行礼,口中念念有词。
一僧人走近前来,道:“施主又来了。”
那香客苦笑一下,道:“近日家里不安宁,实在是得求佛祖显灵啊。”
那僧人未接话,伸手拉着那香客起身。
香客感觉到手中多出一物,心里不禁一突,道:“不知是福是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僧人并未正面作答,又道:“老爷们的油灯又多放了几盏,诸位公子姑娘的油灯也好好照看着呢。只是那贵人的......也不知是摆还是不摆......”僧人说着叹了口气。
“还是先收起来吧,这时候再叫人抓住把柄,怕是求神拜佛也没用了。”那香客双手合十鞠了一躬,道:“多谢大师了。”
两人行礼作别,香客步履匆匆地出了庙宇,翻身上马,直奔城中。经过银枪铁甲的队伍,穿过笑闹的人群,到达一高门大院之外。
院外巡逻的人越发多了,几乎瞧不到空隙,紧闭的大门外站了四个同样是全副武装的护卫。
那人没做停留,直接转到后巷,在一个角门外下了马,有节奏地敲了敲门,里面立刻有人开了门,伸手接过马缰,笑道:“回来了?”
“嗯,王爷呢?”那人一面掸着自己的衣衫,一面问道。
“练武场呢。”开门人把角门合上、拴住,往马厩而去。
那香客听了,径自顺着青石板路,穿过枯木荒草,木桥坚冰,转过一个回廊,假山流水。
只见到满眼黄色,别有洞天——高门大院的园林景致不见,换上西北沙场的模样,如黄粱一梦,终会梦醒。
孤零零的木棚下突兀地坐着几个人,练武场上密密麻麻的人卷起黄沙漫天。
那人往木棚走去。
只见一人,青衣银袄,一根玉簪把头发挽起。拈起茶杯的手与这黄土血海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此人正是杨家军的军师,靖宁侯杨国宁。
坐在杨国宁身边的男人,目光一直看着对面的练武场。眉心似蹙,面目严肃。一身虎皮,好不威风。正是杨家现任家长,安西王杨国安。
那人走上前去,行礼道:“见过安西王爷、靖宁侯。”转头又看向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木条,目不斜视的小男孩,笑道:“今日永清少爷怎么有空出来转转?”
那小孩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高过耳朵的皮毛遮住了声音,竟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杨国宁微微一笑道:“别理他,这孩子鼓捣起他那些宝贝就听不见旁的声音了。今日如何?可有什么消息?”
那人似乎也见怪不怪,不以为忤,伸手从怀中掏出个纸条递了上去。
杨国宁接了过去,笑道:“辛苦了,去吧。”
那人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杨国宁展开字条快速扫过,眉头也不禁鼓了鼓,转头道:“大哥,陛下要让咱们去给小妹出殡,让咱们连孩子都带上,另外吴将军要来。”杨国宁说着把纸条递给杨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