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一愣，喃喃道：“还真上心。”
杨永清看看暗影，问道：“你说什么？”
暗影斜了杨永清一眼，哼了一声道：“你都不在意，我有什么不满的？”
杨永清蹙了蹙眉，实在不知道暗影哪儿来这么大怨气。
众位大臣也没想到拓跋祜竟然会来到早朝，忙列队行礼。拓跋祜端着双臂，款款从远处走来，站在众人中间，柔声福身道：“诸位大臣请起。”
别人不知道拓跋祜来是做什么，关申楠又怎会不知道。关申楠随着大家站起身，头仍垂着，指望着拓跋祜见不到他。
然而，缩在沙子里做鸵鸟，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双明黄色的登云履稳稳地停在关申楠面前。
关申楠缩了缩脖子，仍是不愿抬头。
“怎么？关大人这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都不敢抬头看我？”
一声如秋风般透着冰凉的话钻进关申楠的耳朵，激得关申楠哆嗦了一下，喃喃道：“没，没有，下官一切都是依律行事。”
“关大人倒是知道本公主所说合适。”
关申楠抬手躬身道：“公主，此事人命关天，还望公主不要只顾私情。”
“私情？你人都抓走了，我又说什么了这？时候还贼喊捉贼，关大人，好手段啊。”
“公主言重了。”
“关大人”拓跋祜轻柔柔地说道，“到底是谁只顾着私情，连事情都没查清楚，就要赔上一条性命不可，今天咱们就好好说说。让陛下、百官都做个评判。”
拓跋祜向前一步，凑近关申楠的耳畔，声音陡然转冷，道：“若你当真没抓错人，我会在这儿？关大人，你觉得......我很闲吗？哼！”
拓跋祜向后退了一步，转身扬长往杨永清而去。
暗影和杨永清也很少见拓跋祜这番朝服的打扮，即便是拓跋祜生日的时候，也几乎没有这般盛装过。今日见拓跋祜一身大红的襦裙，上压着明黄色祥云的暗纹。云鬓之上，金钗步摇，一路走来叮叮当当，发出生生脆响。
真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暗影和杨永清见拓跋祜走来，气势上竟自觉低了一头，忙躬身作揖，喃喃道：“公主......”
拓跋祜一把拉起两人，一脸疑惑道：“你们干嘛呀？”
两人先是一愣，暗影率先回过味儿来，笑道：“嗐，还不是少见公主这么正经的时候，我们一时都没认出来。”
“真的？”拓跋祜挠了挠头，道：“我也是，我都觉得不像我了。就这满脑袋的东西，我都觉得我脖子上的这东西不是我的了。”拓跋祜一面说着一面挠得越发厉害。
暗影一把按住拓跋祜的手，拉了下来道：“平日没个样子也便罢了，今日既穿上这朝服了，还这般没规没矩的怎么行？”
杨永清也点头道：“是啊，今日难得见公主这般正经，总要拿出点儿公主的气势来。”
拓跋祜扑哧一笑，道：“杨公子还真跟我想一块儿去了，我就是要拿出公主的气势来，好生震一震那关申楠。”
几人说话间，又听一声通传，“百官肃立，天子上朝！”
百官立刻分列两侧，拓跋祜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右首。暗影站在左边队伍外面，见杨永清有些不知所措，也拉着杨永清和玉衡两人在自己身旁站定。
一阵忙乱过后，拓跋仁美的龙辇便停在了乾清门外。众人跪拜行礼。拓跋仁美垂眸看拓跋祜今日来了，又往一旁看去，见杨永清还带着个被绑起来的人，大概猜出拓跋祜当真是查出些什么来了。
拓跋仁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唇角也跟着勾了勾，轻咳一声，收敛了心虚，稳稳地说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起身，拓跋仁美也不拖延，道：“天祜公主，今日你怎么上朝来了？”
拓跋祜上前一步微一福身，道：“秉陛下，臣妹今日是要参奏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安平乐，和其门生京城府尹关申楠。”
“哦？”拓跋仁美的声音有些慵懒，道：“天祜从未上过朝，今日一来这御状就直指朝中两位重臣。天祜，这朝堂不是小孩子的儿戏，你可休要胡说。”
拓跋祜猛地抬头，瞪向拓跋仁美，道：“陛下怎知臣妹是胡说？臣妹虽然年幼，但还尚且知道是非曲直、人命关天！倒是朝中大臣，为官多年，反而视人命如草芥了！怎么？连陛下也觉得只有高门子弟的命是命，旁人的就不是了吗？！”
拓跋仁美本也是端着些架子，结果被拓跋祜的凶光一激，竟生出几分怯意，架子也端不住了。拓跋仁美目光游移，道：“你莫要给朕安这么大的罪名，朕何尝如此说过。不过是警告你凡事都要有理有据，胡搅蛮缠是不行的。”
拓跋祜冷哼一声，道：“臣妹自然是有证据的。前些日子，臣妹便对安大人公子安高儒之死一案有些疑问，便暗中查访了一番，还真叫臣妹查出些东西来。关大人，以升平楼一人之孤证，便缉拿升平楼一乐人名曰淇奥，怀疑他杀害安家公子。之后，关大人没有与同样调查此事的明大人、暗影大人、左将军或是范大人商议，反而是邀了安大人入府。关大人，这是为何啊？”
关申楠向前两步，躬身道：“陛下、公主，是......是微臣的失误，微臣见安大人丧子之痛，心生同情，这才稍作告知，没想到安大人也是念子心切，这才失了规矩，竟直奔府衙询问详情了。虽然确有失规之处，但请陛下念在安大人劳苦功高，又痛失爱子的份上，从轻发落。至于微臣，确实有罪，还请陛下责罚。”关申楠说着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
拓跋仁美眉头微蹙，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叹气道：“安大人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过着急也不好不体谅，你们同僚情深，也无可厚非，就罚你一个月的俸禄，以观后效。”拓跋仁美抬眼道：“天祜，如此你可满意了？”
拓跋祜笑道：“陛下，若是这么点儿事情，臣妹会不辞辛劳地来上个朝吗？”拓跋祜瞥了关申楠一眼，又道：“关大人这是避重就轻啊，那边的玉衡，你是不认识了？”
“玉衡？”拓跋仁美转眼看去，道：“这人是谁？”
杨永清拉着玉衡便往中间走去，拉着玉衡跪地，道：“回陛下，这是生平楼讴者名唤玉衡。正是他作证安公子与淇奥公子相见，因此关大人才抓的人。”
拓跋仁美轻笑，道：“难为杨公子竟然管起这样的闲事，天祜公主的面子很大嘛。”
拓跋仁美话说得暧昧，百官皆是相互交换着眼神，心里也打着自己的算盘。
“陛下这意思是默许了杨永清与天祜公主的婚事了？”
“这么看来，皇家和杨家是和解，准备联姻？”
“天祜公主都拿来联姻，这杨家的势力如今到了何种态势啊，该不会一朝倾覆吧。”
“不是说杨永清只专心木雕吗？如今竟然为了公主上朝，难道杨永清倾心公主？”
“杨永清竟然与公主站在一条线上，那靖宁侯......还是说这就是杨家的意思。”
正在堂下百官都在暗自打鼓的时候，杨永清朗声道：“因为公主所言在理，虽然安家公子惨死我们确实哀伤同情，但是也不能就这样平白又搭上条无辜的生命。正是因为此事干系重大，更得秉公处理，仔细查证才行。若不是公主怀疑关大人徇私，暗自调查，岂不是又一条人命，又一桩冤案？”
“看起来，这位玉衡是关键证人了，你们信誓旦旦地说关大人徇私，倒是说说，既然他都作证安高儒和那个叫淇奥的见面了，怎么就冤枉他了？”拓跋仁美道。
“玉衡，你自己说，你是如何与关大人说的。”拓跋祜沉声道。
“小.....小人，小人，就说，就说安公子，安公子让，让小的传话，传话给淇奥，他，他要见他。”玉衡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早已吓得声如蚊吶，抖如筛糠。
“你就说了这些？”拓跋祜又问。
玉衡刚说出一句话已经费劲，再难说出话来，只微微点了点头。
“关大人，他说的可是真的？”拓跋祜转头问关申楠道。
“正是！”关申楠声不颤、气不虚地说道。
“然后你就抓人了？”拓跋祜轻哼道。
“这还不够吗？安公子最后见的人就是他，然后就死了。”关申楠回道。
“是吗？玉衡只是说安公子让他传话，淇奥是不是真的赴约了？玉衡，你可见到淇奥赴约了？”
玉衡摇了摇头。
“你什么意思？！”关申楠厉喝道，“你是没见到，还是淇奥没赴约？！”
玉衡被关申楠突如其来的一声厉喝，吓得几乎昏倒，幸好一旁的杨永清一把扶住，伸手在他胸口揉了揉，这才喘上一口气来。
“关大人~”拓跋祜轻飘飘地说道，“关大人吓唬他做什么？他自然是没看见两人到底有没有见到喽，不然他分明知道淇奥没有赴约，还向关大人你举什么证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关大人怎么还需要我个幼女提醒啊。”
关申楠面色铁青，沉声道：“那就是说淇奥仍有嫌疑。”
“那也不对，”拓跋祜转头柔声地对玉衡道：“玉衡，你别怕他，你说说，你什么时候传话给淇奥的？”
玉衡已经吓得小脸煞白，朱唇微抖，实在是说不出话来。杨永清安慰地拍了拍玉衡，道：“你别怕，有陛下给你做主呢。”
“不错，玉衡，你只管说。朕给你做主，看谁敢随意威胁你。”拓跋仁美朗声道。
玉衡抬眼看了看杨永清，杨永清微微点头。玉衡这才道：“是，是子时前。”
“那时候，升平楼是要关了吧，那淇奥准备怎么回来呀？”拓跋祜又问。
“是，楼门是在子时关的，只是，只是安公子，安公子要把淇奥带回府，所以，他也不.....不用回来。”玉衡答道。
“可是，”拓跋祜转头看向关申楠道，“关大人，玉衡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咱们可是一起进的升平楼，一起开的淇奥的房间。他可好好地在升平楼里待着呢。关大人觉得他们是见还是没见啊？”
关申楠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半响说不出话来。
“关申楠！天祜公主问你话呢！”拓跋仁美沉声道。
“应，应是没见。”关申楠艰难地说道。
“应是没见？既然没见你抓人？！”拓跋仁美厉喝道。
“之前倒是没听说关大人办案如此草率的，这次是为何啊？听风就是雨，哼，一句话就把人给抓了。”拓跋祜凉凉地说道。
“天祜！你莫要得理不饶人。”拓跋仁美教训道。
拓跋祜冷哼一声，瞪了拓跋仁美一眼，沉声不语。
“诸位大臣觉得此案如何啊？”拓跋仁美不理拓跋祜，朗声问道。
刑部尚书率先站了出来，道：“回陛下，微臣以为此案关大人做得确实不妥，太过草率，实在有因安大人为其师，使其徇私情之嫌。若不是天祜公主以天下苍生为念，明察秋毫，岂不是草菅人命，引起民怨，使朝政不安呐！”
安高儒一案刑部也是知道的，虽然没有让刑部主查，但明正也都知会刑部一声，结果这本是辅查的京城府衙一来，竟然喧宾夺主不说，更是半点风声不透，把刑部晾到一边，刑部尚书怎么会没有怨气，若是没事也只能吞声，如今此事被拓跋祜闹了出来，刑部尚书乐得顺水推舟，还卖了拓跋祜和杨永清一个人情。
“确实啊，为了安大学士的公子，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一个乐师，传出去不好听啊。”拓跋仁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陛下，这还用传出去吗？”赵察这时候蹦了出来，“如今外面已经传开了，因为朝廷找不到凶手，便拉个乐师去当替罪羊！陛下，此事应该严惩，以儆效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