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件事情是现在急需去做,并且是对他有利,对天下苍生有利的,但却未必会对你有利,你会愿意为他去做吗?”
“我愿意。”
1
暮色里,鲲皇和以沫坐在沙滩之上,看浪潮翻滚,涌起万千变化,聊着心中最为紧要的话。
以沫大抵已经猜到了鲲皇问话中所指之意,只觉心中略感疲惫,却也不再多言。
三日前,一支声势浩大的纳征车队自千里之外大理无量山出发,浩浩荡荡往云梦大泽方向而去。
出发首日,遇大雨倾盆,路况泥泞不堪,车队只得缓慢前行。
“这条路,几时这样泥泞难走了?”骑白马走在纳征车队最前边的牧云长琴问道。
“上坡路,从来都不好走!”诸葛青羊回应他。
出发次日,遇奇门龟甲阵阻拦,车队兜兜转转出了奇门龟甲阵,却又迟缓一日路程。
“这奇门龟甲阵乃是蓬莱仙家才有的技能,如今想来是有人故意阻拦,不想让殿下去云梦大泽提亲啊!”诸葛青羊立刻明白了这一切。
“蓬莱仙家怎会管这等闲事?”牧云长琴不解。
“我倒是听说,那蓬莱散仙陆龟丞不久前刚刚在鲛人国中登坛拜相!”
“鲲皇?怎么会是他?!”牧云长琴恼怒。
“想来是不想看殿下做大,不愿这天下再起纷争吧!”诸葛青羊一语说中要害。
“鲲皇可真是个好岳丈啊!”牧云长琴语气之中,透着一种无奈。
“他本该是殿下您的岳丈啊!”
牧云长琴攥紧拳头,狠狠砸在车辕之上,车辕应声而断,马儿也被惊得一声嘶鸣。
诸葛青羊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一日前,一众朝臣,纷纷上表。朝堂之上,吵吵嚷嚷一个早朝,大抵就是一句话——云岚仙宗宗主云之岚功勋卓著,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其女云巧儿如今已到婚配年纪,贤良淑德、温文尔雅、举止大度,当选入后宫,绵延皇家子嗣。
“众卿家所言……倒也不无道理!只是后宫之事……还请报与皇后定夺吧!”
牧云风这一句话,却是难倒了一众老臣。皇后以沫虽然正得盛宠,但毕竟膝下只有一女,并无子嗣,似如今这等进言,谁人又敢去说?
“我去说吧!”倒是一直沉默的白雪接下了这桩讨人嫌的差事,“我去一趟鲛人国去找陆龟丞,我相信他是有办法说服鲲皇的。还请陛下恩准皇后返乡省亲三日。”
“如此……也好!”
牧云风打心底是喜欢云巧儿的,只是这等心事,无论如何也不该由他自己提出来,如今既然有人愿意推波助澜,他倒也乐得顺水推舟。
2
月色里,荷塘畔,二人边走边聊着。
“长风……近日有人劝我,让你娶了云巧儿……”
自石头寨归来之后,牧云风就在名字里加了个“长”字,改名作“牧云长风”,但有人这样称呼他,还是第一次。
“这……如何使得?”
“为天下苍生计,也无不可!”
“到底还是皇后……深明大义啊!”
“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默许的!”皇后以沫突然娇嗔。
“那咱不娶了?”牧云长风试探着问。
“娶!怎么不娶?!这么好的姑娘,你不娶,那不让别人娶了去了吗?”以沫的语气里似是赌气,又有些许无奈。
“明日你骑独角兽先行一步,聘礼随后就到……”
“好!”
3
独角兽自千里云梦大泽之上飞过,一艘飞天战船紧随其后,船上竟载了满满一船鲛人珠。鲛人珠为东海鲛人眼泪所化,贵比夜明珠,如今这满满一船鲛人珠,足可见其分量。
自九宫城一战之后,云岚仙宗宗主云之岚便一直潜身于此,安心静养。见着牧云长风前来,以为他是为了前几天的大理之行,特来道谢的,连忙迎了上去。
“陛下前来,何故要备如此厚礼啊?”
“云宗主快快请起!我此番前来,是为求亲而来!”牧云长风表明来意。
白鹤、松边、冀归舟、宋玉、寒塘、木萧萧、梨落、花青白闻言皆上前来凑个热闹。唯独云巧儿一人,闻听此言,羞红了脸,独自跑开。
“陛下有所不知……我那小女巧儿,想是被我惯坏了,只怕是受不得这许多宫闱规矩,做不得小……”云之岚如实说道。
“谁说要她做小了?两头大!”以沫自飞天战船之上走下来,眼睛明显是没睡好的样子。
一桩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4
“逍遥兄!有何心愿,说出来,我通通帮你实现!”刚从地下城里走出来的沈鲜儿,心情颇佳,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刚刚发了财的土财主。
与沈鲜儿此刻心情不同,贾逍遥正为贾不假当年留下的那一句“惟寡欲”气恼着,如今却忽听沈鲜儿来了这么一句,自然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此话当真?”贾逍遥嘴角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坏笑。
“你……你想干啥?”沈鲜儿明显是有些心虚了。
“我听闻……天下十分风流,七分都在秦淮美人庄。沈公子既有此意,何不……”贾逍遥欲言又止。
“我当多大点事呢!逍遥兄既然喜欢,那咱就去呗!”沈鲜儿痛快应下。
二人回馆驿取了骏马,一路鲜衣怒马、快马扬尘,只大半日光景就到了美人庄。
骑马沿河走来,一路见“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文人荟萃”“商人云集”“繁华街市”之中又现“桨橹声中观旖旎,入目几多惊喜”……
“还真是个好地方,难怪出美人!”
沈鲜儿勒住马缰感慨一番,却见贾逍遥早已骑马倚在斜桥之上,痴痴抬头望着远方。燕子楼上,一众美人正向这边看来,“好生俊俏的少年啊!”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喂!别光顾着看美人啊!我带你上去潇洒潇洒!”沈鲜儿赶紧拉了贾逍遥往燕子楼中去了。
二人拴了马,进了燕子楼,在雅座之中落座,见着高空之中,一个金色鸟笼在一根银绳牵引之下缓缓放下,一个身姿曼妙、衣衫薄透的女子,手执亮银宝剑缓步走了出来。
还未表演,台下已是满堂彩。
来人叫公孙雀儿,本是一国皇妃,绝代佳人,艳压三千粉黛,享尽万千荣宠,奈何一朝兵变,几经周折,竟再也回不了宫城之内,便是这世间无双的剑舞,如今也只能在这美人庄里才能得见。
在这里,人们不叫她皇妃,也不叫她公孙雀儿,只恐勾起她的伤心往事来。素日里,人们都习惯称她一声“公孙大家”。
没有人可以想象,一柄剑到了公孙大家手上竟可以舞出这样的气势来,有悲情山河,有天地泣泪,有羿射九日之势,有帝乘龙翔之姿。起剑,有雷霆万钧之怒;收剑,有江海凝光之态。
好色的,看到了朦胧美;有品的,留下了满襟泪。看客万千,又有解读万千。
妙哉!妙哉!如此剑器之舞,千古唯此一人矣!
看客台上,有人连饮数杯,站起身来,如癫如狂,似醉似痴,竟将发尾浸入墨汁之中,以发代笔,在素锦屏风之上留下一手绝妙丹青。
笔走游蛇之间,一字字、一句句,如同受到某种神力感召一般,一手狂草似金蛇狂舞,如龙蚪腾霄,直看得众人屏气凝神,唯恐惊了他一分一毫。
少顷功夫,一首《剑器行》已跃然纸上。
“哎哎哎!他写的什么?”沈鲜儿好奇的问。
“看不太懂,好像是什么,‘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之类的话……”贾逍遥努力辨认着留在素锦屏风之上的每一个字。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呀!也就是看了个热闹!走吧!出去逛逛……”沈鲜儿拉着贾逍遥往外走去。
“哎哎哎!不再看看了吗?这还没上二层楼呢!”贾逍遥明显是有些着急了。
“走吧!走吧!好东西,要慢慢看,不能一次全看完了……”
沈鲜儿拉上贾逍遥出了燕子楼,沿河走了没几步,又见一处人声鼎沸,吵吵嚷嚷,门口挂了个匾额,上书“千金坊”三个大字。
“要不要试试运气?输了算我的,赢了全归你!”沈鲜儿掏出满满一钱袋银子,交到贾逍遥手上。
“还试啥运气啊!我有这一袋就足够!”贾逍遥将满满一钱袋银子放在手上颠了颠,潇洒揣进怀里。
“哎哎哎!你这人倒是还不贪啊!”沈鲜儿大步跟了上来。
“你没听说过十赌九输吗?”贾逍遥穷汉得了一袋钱,得意扬扬起来。
又行十几步,见十几个粗壮的大汉围了上来,龇牙咧嘴、大呼小叫,看那样子,似乎是刚刚输了钱,想从二人这里劫些钱财好翻身。
沈鲜儿不由分说,掏出几块碎银子就打了过去,两个大汉应声倒地。
“哎呀!说没说过,不让你露富啊!”贾逍遥看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打了出去,心里颇感着急。
“奥!”沈鲜儿似乎想起了什么,随身掏出一把弹弓来。
“别再打银子了啊!”贾逍遥大喊。
“好的!”
沈鲜儿拉开弹弓,瞄准一个大汉,“嗖嗖嗖嗖”一连几发弹丸打了出去,竟是几颗硕大的夜明珠!
“沈公子!你是真有钱啊!”贾逍遥一脸苦笑。
周遭又有十几个刚刚输了钱的粗壮汉子一同围了上来,看样子,大有要一同瓜分这块“肥肉”之势。
“寒玉细凝肤。清歌一曲倒金壶。冶叶倡条遍相识,争如。豆蔻花梢二月初。年少即须臾。芳时偷得醉工夫。罗帐细垂银烛背,欢娱。豁得平生俊气无。”
忽听一人吟诗而来,众人循声看去,却是那“一叶障目、六神无主、酒里酒气、时常犯浑”的赌徒司空贯。
“赌徒司空贯!这事你别管!为了两个外乡人,你犯不着得罪我们!”粗壮汉子里头,为首那人喊道。
一身平头白发银披风,向来都桀骜不驯的赌徒司空贯,也不理会众人,摇摇晃晃走到贾逍遥跟前竟直接跪了下来!
“恩公!你终于来了!”
贾逍遥吓了一跳。沈鲜儿也看得惊奇。
“呃……前辈……您是不是认错人了?”贾逍遥尴尬的将他扶了起来。
“不会错的。公子可识得贾不假?”
“正是家父……”
“令尊贾不假,当年曾对我有一饭之恩!”赌徒司空贯转过身来,面向众人,“今日,我赌徒司空贯就算豁出这条老命去,也要打跑你们这帮歹人!”
那几十个粗壮的汉子,竟险些被这赌徒司空贯的一句话,震慑的不敢向前,但也仅仅是迟疑了片刻,便纷纷抄了家伙,围攻上来。
赌徒司空贯活动一下筋骨,施展浑身气力,一招“醉里乾坤”,竟将几十个粗壮汉子,纷纷打倒在地。
“我们走!”那领头的汉子,领了众人离去。
“公子如何称呼?”赌徒司空贯打跑众人,反倒来了精神。
“贾逍遥。”
“逍遥恩公……我这里有一方百孔玉玲珑,你见到我那小女司空念念时,替我交给她……”赌徒司空贯将一方百孔玉玲珑郑重其事的交到贾逍遥手上。
“前辈为何不亲自给她……”
“她……她现在还不想见我……”赌徒司空贯刚刚振作起来的精神,似乎又去了大半。
“这……您是认真的吗?我去哪里寻她?”
“不必问!若是有缘……你们自会相见的!”赌徒司空贯拎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已经走远了。
“司空……念念?”贾逍遥满脸疑惑,竟也只是记下了这样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