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都山上有一株大桃树,大桃树盘屈三千里,花开花落一次需要六十年。如今桃花落尽,树上结出肥桃,正是“肥桃仙宴”重开之时。
1
逍遥庄一带有“天上蟠桃,人间肥桃”之说,传闻吃了这种奇桃能延年益寿,增补功力,远胜人间一切灵丹妙药。于是,六十年一次的肥桃仙宴,便成了众英雄垂涎之地。
与传统的人间宴会邀约制不同,要赴这“肥桃仙宴”需得“不请自来”,还得战胜守在山门之处的两尊门神,方可进入。
这两尊门神,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
据神荼、郁垒后来回忆,这届肥桃盛会是他们印象之中,被打得最“惨”的一次,以至于当时感慨,“大家都是神仙,这样真的好吗?”
2
一大早,桃都山下便汇聚了各路豪杰、众家高手,却又纷纷望山门而止步——绝多数人都是来观战的,只有少数人才敢冒险闯一闯山门。
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神荼、郁垒分列山门左右。左边山门处,神荼身着斑斓战甲,手持浑铁点钢叉,面如生漆,两眼接耳,两眉朝天,颌下络腮胡须,切如铁线;右边山门处,郁垒身着一袭黑色战袍,神情得闲自在,手上并无兵器,只是探出一掌,轻抚立在他身旁那只巨大的金睛白虎。
“贾逍遥!你也来观战吗?”山鬼一身罗裙广袖,驾乘斑花赤豹,怀抱黄花狸而来,浑似“小太妹”一般。
“呃……我只是……”
“只是路过?”还不待贾逍遥把话说完,“小太妹”山鬼已经接过了话茬。
“姑娘误会了,我是在等朋友,一起赴宴的。”贾逍遥说道。
“你……要赴这肥桃盛宴?”山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你能入得这山门吗?”
“在下……尽力而为喽!”贾逍遥轻飘飘的说着,好似想进这山门,倒也不是十分困难。
“你要是能进山门,我就……”山鬼见他这般散漫,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庄上人人皆知,不学无术的贾逍遥,竟然敢在山门之下放出狂言,声称要赴这只有寥寥无几的高手才敢闯山门赴会的肥桃仙宴,真是气死人也!
“你就怎样?!”贾逍遥继续挑衅。
“你要能进得这山门,我今晚就是你的!”本欲嘲笑一番贾逍遥,如今却成了被众人起哄的对象。山鬼刚刚说完,又觉一时失言,但要在众人面前把话收回来,只恐为时已晚,忽的话锋一转,“你要是进不得这山门,又怎么说?”
“那我今晚就是姑娘的喽……”贾逍遥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着。
“你……”山鬼被他气得脸颊通红,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围观众人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纷纷起哄。
“你要是进不得这山门,就让我这斑花赤豹陪你玩一个月,如何?”山鬼缓过神来,轻抚坐下斑花赤豹,脸上竟然带了一丝坏笑。
“好!就依姑娘!”贾逍遥这次答应的倒是极为爽快。
一阵骚乱过后,众人开始安静下来。
人群之中,一个衣着朴素,相貌平平,年过半百的老头,缓步走向山门。
“这是……”
“庄上烤红薯那个老头?!”
“他本名文忠公,在这逍遥庄里,烤了十多年红薯了……”
“我的天呐!一个烤红薯的老头,竟要闯这山门吗?”
“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围观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文忠公走到离山门三十米处,却突然立住身形,对着神荼、郁垒施了一个文人礼。神荼、郁垒二神将看得惊奇,却也赶忙回了一礼。
那文忠公抖擞精神,双手抱天,天机卷、神光笔,两件法宝,一左一右瞬时出现在左右手中。
众人皆是一惊。
“天机卷?!”
“神光笔?!”
“这竟是……天下五绝之一的智圣文忠公吗?!”
“他竟一直在我们庄上吗?!”
“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智圣文忠公手中天机卷已缓缓展开,立起一道光墙,任凭神荼手中浑铁点钢叉如何刚猛霸道,郁垒掌风如何雄劲有力,竟也不能突破半分!二神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文忠公手中神光笔点出一招“魁星点斗”,乘着星斗之势,顺势进了山门。
“承让了!”文忠公收了神兵,对着二神将再施一礼。
“文忠公请入宴!”两个小仙童引领文忠公往肥桃仙宴方向而去。
“好!”观战人群之中,喝彩之声一片。仅用一招,就进了山门,实乃平生仅见!
又见一人手执一个图卷,缓步走出人群,向着山门走去,定睛看去,却正是书院里那位年轻夫子。
“夫子也要闯山门吗?”
“一个文弱书生,可有缚鸡之力?”
围观众人又是七嘴八舌,议论一番。
“喂!女娲娘娘托我带了一个图卷,给二位神将看看!”那年轻夫子,竟然免了礼数,直奔主题。
神荼、郁垒二神将闻言皆是一惊——这都什么路数啊?连女娲娘娘都搬出来了?吓唬谁呢?
二神将正欲迎战,却见一卷山河社稷图在半空之中缓缓展开,映出山河锦绣,风光无限。还不待神荼、郁垒反应过来,二神将已被收入画卷之中。待那二神将从画中幻境走出之时,却见书院夫子,早已在山门之内等候他们多时。
“承让!”年轻夫子收了山河社稷图,俏皮的施了一礼,由两个小仙童引领着直接奔肥桃仙宴方向而去。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唏嘘。一连两阵,神荼、郁垒两位守门神将竟如同家中摆设一般,被人轻飘飘略过,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第三波闯山门的,是白家铁匠铺里的一对兄弟。哥哥叫白刀刀,人称“白虹剑仙”,位列天下五绝之一;弟弟叫白斩,人称“快刀白斩”,位列天下刀仙之首。白家铁匠铺,一门双豪杰,在整个逍遥庄上那都是叫了响的。无数人家都羡慕白家铁匠铺里的这一对兄弟,却不知一家有一家的难处,似白氏兄弟这等人家,也有着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
父亲白王九携母亲熏华隐居黑森林之后,便再无消息传回家中。兄弟二人相依为命,相互扶持长大。又因喜好武术,一同习了刀术。二人天赋异禀、进步飞快,只大半年光景,便双双上了刀仙榜首。怎奈弟弟生性要强,时时又要挑战哥哥,非要争出个高下,评出个天下第一来,才肯善罢甘休!
弟弟天天找哥哥麻烦,这还了得?更何况,刀剑无眼,岂是好玩的?又过了大半年光景,白刀刀不堪其扰,竟然弃刀练剑,偶然间一日,见一派白虹起,不禁感慨:
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
冷气分青嶂,馀流润翠微。潺湲名瀑布,真似挂帘帷。
哥哥白刀刀观白虹入剑道,终成一代“白虹剑仙”。
弟弟快刀白斩,如愿登上天下刀仙之首,四海之内,再难觅对手,始知无敌是多么寂寞!
如今兄弟二人一刀一剑,共闯山门,倒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一场好戏。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最精彩的一场打斗就在此时现在。白氏兄弟一刀一剑,御气飞行,甚是巧妙,只不多时便将以刚猛霸道著称的神荼、郁垒两员神将累得气喘吁吁,金睛白虎更是早已累得力不能支。
“白虹贯日!”
“力劈华山!”
白虹剑仙白刀刀、快刀白斩兄弟二人相继放出大招,神荼以浑铁点钢叉硬扛,郁垒凭着霸道掌风相抗,两股强劲的力道碰到一起,神荼、郁垒被撞飞在地,顺势坐了起来。
“不打了!不打了!闯山门之人,只要能在我神荼郁垒手下走过三百招即可!二位快快入宴吧!”神荼站起身来,止住二人。
郁垒也在此时站了起来,轻拍黑色战袍,抖掉身上泥土,心中暗自骂娘:“大家都是神仙,这样真的好吗?我们不要面子的吗?”
连败三阵,当我门神都是摆设吗?是时候该挽回一些神仙的颜面了。
迎面走来的,却是一个独臂老人。
“老凤凰!就剩一只翅膀了,你也有胆闯山门?”神荼止住来人,大声喝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独臂老人乐呵呵的走上前来。
赤红色的火焰开始在独臂老人周身燃烧,烈焰之中,老人显现出了他那仅剩一只翅膀的凤凰真身。但见火势愈烧愈旺,老凤凰化去凡骨俗胎,周身真气凝结,竟然又长出了一只翅膀,重塑出了凤凰真身!
“凤凰涅槃?!”
“浴火重生?!”
神荼郁垒皆是一惊,这独臂老人,竟在这关键时刻,山门之前,完成了凤凰涅槃!
历经人世磨难洗礼,今日终成正果。
“啾啾!”一声凤鸣音起,巨大的浴火凤凰伸展双翼,略过山门,直奔肥桃仙宴而去!只留下神荼、郁垒,呆若木人一般,守在山门之处。
这一战,输得不冤。
第五个闯山门的是绿袍君。
绿袍君依旧披着他那个墨绿色的斗篷,一路闲庭闲步一般,径直走向山门。神荼、郁垒看得惊奇,一叉一掌探上前来,几番打斗,倒也并不能伤那绿袍君一丝一毫。又是几个回合下来,绿袍君渐成颓败之势,郁垒一掌探上前来,却只抓了一个墨绿色的斗篷在手中。
“糟了!中计了!”
“是镜影分身术!”
待神荼、郁垒反应过来,却是为时已晚,绿袍君早已独立山门之内。
“斗篷该还我了吧?”绿袍君探出一手,接过神将郁垒递上来的斗篷,潇洒赴宴。
众人这还是第一次见绿袍君脱下斗篷,观他眉目清秀,倒浑似个女人一般。
第六个闯山门的是老乞丐九指禅。他从人群之中,走向山门,一身麻衣布袋,补丁摞着补丁。再细细看时,左手小指,分明少了一个。
“这老乞丐能行吗?”
“你可别小瞧他!他可是大名鼎鼎的九指神禅!执掌偌大一个丐帮呢!”
“江湖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议论。
“我老乞丐来讨个桃子吃!”
“还是这么贪吃啊?你左手小指,怕不是贪吃误事,没的吧?”神将神荼上前答话。
“无妨。要从二位神将手下过这山门,凭我老乞丐的九指神通就足够。”老乞丐九指禅语气平静。
一脉脉剑气,自老乞丐指中打出,所到之处,剑气纵横,神荼、郁垒一时之间,竟也招架不住。二神将相互使一个眼色,彼此之间心领神会——就是打不过他,也不要输的太惨了,至少不能倒下,要保住神仙的颜面,拖延到三百招之后,放那老乞丐进了山门便是!
老乞丐九指禅似是也看出了二神将的心思,稍稍减了些攻势,只待拖延到三百招之后,便顺势收了手,缓步走进山门之中。
“承让了!”
围观人群,一阵欢呼。
又见一人,手执神兵三尖两刃刀,领细腰黑犬,奔山门而来。
“这是何人?”
“这是木二郎杨减易。”人群中有识得此人的答道。
“可是庄上杨华那个小儿子?”
“正是此人!”
木二郎杨减易话不多说,只行了个武人的抱拳礼,便直接领了细腰黑犬,攻打山门。
三尖两刃刀对上浑铁点钢叉,竟也始终占着上风。郁垒看得着急,只得使出刚猛掌劲,从旁掠阵,便是二神合力,竟也不捞不到一丝一毫的好处。巨大的金睛白虎更是被一条看似普通的细腰黑犬震慑的不敢向前……
终于撑到三百招了!神荼、郁垒暗自擦一把冷汗——多亏了这少年英雄留了手,要不然这一次,真要丢尽神仙颜面了!
箫音骤起,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缓步走向山门。老者五十多岁年纪,在山下立了竹杖,穿了芒鞋,眼前系了一条两指多宽的灰色布带。少年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身形健硕无比,一人足有两人多高。
“这是盲目乐师程之岳和他那徒弟搬山金甲将黄沙。”
“这个不用你说,庄上人人都识得。”
“那大块头搬山金甲将黄沙,每天早上都要搬一座小山包在庄上跑上两圈。”
“我可听说了,那是程瞎子给他布置的功课!”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村小犬相护,沙平僧独归。欲成西北望,又见鹧鸪飞。”
箫音之中,一只巨大的鹧鸪,以气化形,一蹦一跳跳将过来,俯身载上程之岳和黄沙,展翅略过山门,直奔肥桃仙宴而去。
又是一个拦不住的。神荼、郁垒二神将多少有些气馁,但又感叹这一届肥桃盛会,确实人才颇多。继续振作精神,等候下一位闯山之人。
“逍遥,还在等你的朋友呢?”山鬼一脸坏笑看着贾逍遥。
“哎,你说你这么俊秀的一个小姑娘,为啥就取了‘山鬼’这么一个唬人的名字?”贾逍遥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
“要你管!我不等你了哈!”山鬼扭头看向身旁的连魈,“猴子,我们走!”
灵猴连魈一条七星海棠棍横背在肩上,也不废话,直接跟着山鬼去了山门。
“两位大哥,打这么久也累了吧?”山鬼轻抚坐下斑花赤豹,俏皮的说道,“放心,待会我们下手的时候,会轻一点的!”
“笑话!我堂堂守山神将,还要让你让着不成?”神将神荼答话。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们待会下手可就得狠一点喽!”山鬼用挑逗的语气说道。
“你……”神将神荼一时之间,竟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
“不废话……开打吧!”神将郁垒走上前来,率先使出一掌霸道掌力,却被山鬼袍袖一挥,悉数将掌力都化了去。
神将郁垒一惊,这才知山鬼的厉害!
花果山灵猴连魈取下横背在肩上的一条七星海棠棍,活动一下脑壳,也不废话,直奔神荼打去,神荼使出浑铁点钢叉连番招架,却只余招架之力,再无还手之功!
几番打斗下来,山鬼、连魈始终占据上风,一直走到三百招开外,这才收了手。神荼、郁垒二神将被一个小姑娘领一只灵猴,压制至此,心中实在愤懑!二神一使眼色,正欲放出大招,却听山鬼突然大喊了一声,“哎哎哎!不打了!三百招已过,该让我们进山门了!”
山鬼、连魈就这样进了山门。
实在气恼!实在气恼!
“还有谁?”
“还有没有要闯山门的?”
神荼、郁垒二神将连败九阵,自然愤懑,心中想着,怎么着也得再找一个不知死活,敢于勇闯山门的无知少年,教训一番,今日才算作罢!怎奈何,山下迟迟无人回应。
“若无闯山门者,今日这山门便关了!”神将神荼喊话。
“有有有!我闯!”贾逍遥跑上前来。
神荼、郁垒二神将见他身上灵力熹微,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过……”贾逍遥挠挠后脑勺继续说道,“我还得等一下我那朋友。”
“你不会不敢闯吧?”神将神荼挑衅他。
“要闯的,要闯的!我这边马上就好!”贾逍遥热情回应。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
“他?……”
“这个不学无术的贾逍遥竟要闯山门吗?”
“这年轻人呐!就是容易想不开……”
“若是有贾不假贾老在此,定然也会拦着他的……”
“逍遥啊!你可别想不开啊!”人群中,一个爷爷辈的人,拄着一根满是木瘤的槐木手杖,从人群中走出来,公然喊话贾逍遥。
贾逍遥只是笑笑,也不作答。
3
八百里伏牛坡,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才将将从自己的热炕头上睡醒。他抻抻懒腰,打个哈欠,嘴里嘟囔一句,“差不多了。”
“出来吧!”甄自在拍拍耳朵,一个只有蚂蚱大小的小人儿落在手上,“庆忌,你去把牛有道喊来。”
这小人儿名字唤作庆忌。庆忌个头不大,嗓门却是真大。他点点头,蹦蹦跶跶出了门口,大喊了一嗓子,“牛有道!”
一嗓子喊出去,八百里伏牛坡地动山摇。老君青牛结结实实被他吓了一跳,抖抖身上的尘土,慌忙站起身来,向着这边走来。
人人皆说,八百里伏牛坡山势像一头趴着的青牛,不曾想,这里竟然真的趴了一头老君青牛。
4
“逍遥贤侄,久等了!快随老夫一起赴宴吧!”甄自在倒骑青牛,热情招呼着贾逍遥。
“有劳甄叔!”贾逍遥施了一个抱拳礼,领着青牛往山门方向走去。
巨大的青牛角上神环亮起,神荼、郁垒纷纷避让,山门正中让出一条道来,一众小仙童分列左右迎接。
“清风、明月,恭迎主人回家!”为首的两个小仙童领着一众小仙童跪地叩拜。
二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山门。
5
大桃树下,一方碧水瑶池,众多仙娥环侍之处,见“晴景初升风细细,云收天淡如洗”;又见“清风送十里荷香,舞鹤乱半帘松影”;宴会之上更是“蝶懒莺慵”“泥地残红满”;泥地春红之上,又摆“古木松香几”“五彩描金桌”“八宝紫霓墩”“千花碧玉盆”;桌上虽无“龙肝凤髓”“熊掌猩唇”,却有“金樽美酒”“玉盘珍馐”“奇果嘉肴”无数……
“好创意啊!这桃花落在春泥之上,倒是刚好点缀了今日这般雅宴。”年轻的夫子小酌一杯,来了兴致。
“小太妹”山鬼环伺一周,见智圣文忠公、书院夫子、白虹剑仙、快刀白斩、老凤凰、绿袍君、老乞丐九指禅、木二郎杨减易、盲目乐师程之岳、搬山金甲将黄沙一干人等都已纷纷入宴,却唯独不见贾逍遥。
虽说是肥桃盛宴,但却没有几个人真正关心肥桃,众人的眼睛此刻都出奇一致的盯在那些舞姿曼妙的仙娥身上,只有猴子是真正来吃桃的,灵猴连魈此刻正抱了一颗硕大的肥桃亲啃起来。
“这家伙……果然只会吹牛!”山鬼小声嘟囔着,却见一老一少,在一众仙娥环侍之下,缓步走进宴会之中,轻声落座。
“这家伙不但来了,竟然还坐了上宾?!”山鬼心中疑惑,看得惊奇。
“贾逍遥,你真来了?”山鬼开口问道。
“如假包换!”贾逍遥看向“小太妹”山鬼,嘴角带了一丝坏笑,“你可别忘了今晚的承诺啊!”
“我承诺你什么了?”山鬼明知故问,脸颊显现一抹绯红。
“那我可要当着众仙家说了啊!”贾逍遥一脸坏笑。入得桃都山门之中,已有半仙之能,所以在称呼之上,尊称一声“仙家”,倒也不足为奇。
“你敢!”山鬼又气又恼。
“哎呀!刚刚就在山下,有个小姑娘跟我打赌说……”贾逍遥故意提高了声调。
“你闭嘴!”山鬼又急又气,竟然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歌舞雅乐之中,众仙家宴饮正欢,却突然见有人站起身来,于是一众仙家纷纷将目光投向此处。
“这位逍遥公子说要和我表演一段剑舞,为诸位仙家助兴!”情急之下,“小太妹”山鬼信口胡诌,张嘴就来,心里想着“好歹也要试试这个贾逍遥的功夫,莫不是走后门进来的?”
“如此甚好啊!”老凤凰刚刚完成涅槃,生出了新的臂膀,心情大好,如今有这等热闹,自然是要看的。
“逍遥贤侄,我看这小太妹不简单啊!没有把握,可别硬来啊!”坐在上宾的甄自在竟也跟着起哄。
“甄叔,你有所不知啊!刚才这小太妹跟我说,若我能在她手下走过三十招,她便当众献吻于我!”贾逍遥转头看向“小太妹”山鬼,嘴角浮现一丝坏笑,“我一个大好青年,难道就这样被她亲了不成?所以万万不敢答应啊!”
“贾逍遥!你……”山鬼见他当众扯谎,又气又急,情急之下,竟憋出一个成语来,“果然不学无术!”
“姑娘莫要气恼!若是此刻姑娘后悔,那也还来得及!我就当姑娘没说过这话!姑娘莫要耽误了这清白之身才是啊!”贾逍遥言语之间,颇为得意。
“贾逍遥!你……”山鬼转念一想,这小子分明是在唬她,不想和她过招罢了,就凭这个“不学无术”的贾逍遥,未必能在自己手下走过三十招,“你若是在我手下走不过三十招,又怎么说?”
“那便任凭姑娘处置!”如今二人话赶话,彼此之间再无退路,贾逍遥便只能故作镇定,硬着头皮回她一句。
如此看来,一场以“剑舞”为名的比试,终是难以避免了。
坐在上宾的甄自在内心里也犯嘀咕,虽然过去也曾听贾逍遥之父贾不假说起过这个孩子,但究竟贾逍遥如今“不学无术”到何种程度,却终究是他难以想象的。
“逍遥啊!你不曾使剑,今日我便教你一套无极剑道,你且用心记下,与这姑娘,对对招吧!”甄自在言语间从袖中掏出一柄桃木剑来。
一众仙娥退去,甄自在手中桃木剑倒背身后,立在宴会正中,宽大道袍无风自舞。
“逍遥你且看,这套无极剑道,有三重剑境。第一重剑境叫‘身心合一’,讲究‘妄念不生’‘执行统一’;第二重剑境叫‘人剑合一’,讲究‘人即是剑’‘剑即是人’;第三重剑境叫‘天人合一’,讲究‘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无极剑道由无生有,有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千变化,甄自在一套剑招耍下来,呼吸吐纳精准自然,动作柔和舒缓,刚柔并济,体静神舒,内外合一,直看得一众仙家连连叫好!
“逍遥,可记下了吗?”
“忘……忘了……”
贾逍遥果然没有让众人失望,到头来,只记下了三重剑境里的一个“忘”字。
甄自在却微微笑了。
“逍遥兄,还打不打了?”山鬼用挑逗的语气说道。
“既然是剑舞表演,你该不会下死手吧?”贾逍遥用挑逗的语气试探着问道。
“那自然不会!但是万一一时失手,让你当众出丑还是有可能的!”山鬼语气之中,透着几分得意。
“既如此……我便用手中这柄桃木剑,陪你耍耍吧!”
山鬼也换了一柄桃木剑,仿佛胜券在握一般,“一会打起来,可别说我欺负你奥!”
雅宴之上,起了琴音。山鬼手中桃木剑,挽了个剑花之后,破风而出,身形随着招式游走于树下庭中,时如轻燕点剑而起,时如惊雷落英缤纷。
“竟是天仙九剑?!嚯!今天有的看了!”到底是书院夫子见多识广,第一个认出了山鬼使得这一套天仙九剑。
白虹剑仙白刀刀、快刀白斩看得仔细。老凤凰、绿袍君暗自为贾逍遥捏一把冷汗,“别说三十招了,这样下去能走过九招吗?”
“破!”贾逍遥出手稳准狠,竟能从这万千变化中,找出不变之源,只一招便轻松打落了山鬼手上的桃木剑!
“我靠!”绿袍君看得出奇。
众仙家也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算!运气罢了!”山鬼又气又恼。
“小太妹,输不起啊?”贾逍遥依旧是他那一副挑逗的语气。
“那你想怎样?”
“我可记得有个小太妹说,要当众献吻的……”贾逍遥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
“那不可能!”山鬼拼命想要抵赖。
“敢问夫子!人而无信,怎么着来?”贾逍遥明知故问。
“不记得!不记得了……”年轻的夫子,反应颇快,坚决不往坑里跳。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夫子虽不肯明说,但这句话在逍遥庄上却是妇孺皆知。“小太妹”山鬼,自然也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要亲,自己来!”山鬼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了。
这次,反倒是贾逍遥迟疑了。
“逍遥!关键时候,可不能怂啊!”绿袍君看得着急。
“亲一个!亲一个!”一众仙家,在雅宴之上,莫名其妙的说着与自己身份颇为不符的话,这倒也是历届肥桃仙宴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众目睽睽之下,贾逍遥亲吻了“小太妹”山鬼。
“这就完事了?”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被贾逍遥在众目睽睽之下热情亲吻一番,如今却只是额头上被蜓蜓点水似的亲吻了一下,倒是大大出乎了“小太妹”山鬼的意料之外。
“那你还想怎样?”贾逍遥的语气里依旧带着一种挑逗。
“哎呀!滚滚滚!”山鬼懒得多说,也不再搭理他,独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一颗硕大的肥桃寄给猴子,“吃吧!”
连魈默默接过桃子。他知道山鬼这是有心事了。与别家姑娘心情不好时,自己大吃一顿不同,山鬼每次有了烦恼,总会让连魈这只花果山灵猴大吃一顿。
一个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亲吻,然后就没了下文。这要搁谁,都会觉得心里憋屈!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他贾逍遥一人,亲完别人就不认账,能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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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日肥桃仙宴之后,一连月余,贾逍遥再无举动。山鬼只觉日子过得寡淡无味、了然无趣。
这日,一个白衣冷面书生路过庄上,在小酒馆里与山鬼闲聊了几句。
“‘小太妹’,你叫什么?”那书生问。
“我叫山鬼。书生你叫什么?”山鬼问道。
“我叫西风。”
“你要到哪里去?”山鬼继续问。
“我还没想好。先去看看九州的大好河山吧!”西风对于这次未知的旅行,似乎充满了期待。
“书生,你带上我吧!”
“走!”
7
“小太妹”山鬼、灵猴连魈就这样离了庄子,跟着那书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