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制墨的推动力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各家各派的竞争。比如程君房、方于鲁两人之间的竞争就相当激烈。两人皆能诗文,都以制作佳墨而名闻士林,但因私人恩怨以及市场利益的争执而展开墨史上空前绝后的竞争。两人先后出版了《方氏墨谱》和《程氏墨苑》,各自都请当时名人为之题词赞扬,并配上精美的版图作为宣传。当时的名家如董其昌、邢侗、居隆等人都被他们请去题词。就墨上的图案而言,天文地理、花鸟鱼虫、人物等等都有,每件墨上的浮雕图形都成为书画艺术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就墨的外形而言,则有圆形的规、正方的短、长方的珽、多角形的圭,以及象物造型的杂类。而制作过程中,有以桐油入漆液,并得其烟的漆烟法,使墨坚而有神采;同时在墨的外表上蜡和漆,使其光泽;制作墨模时,更有使用铜模使墨的锋角整齐、坚劲。这样做出的墨锭,已纯粹成为一种鉴藏赏玩的艺术品了,所以墨上就多刻有“不可磨”“不是墨”“未曾有”这些字。除了单一的墨锭外,将不同名品聚集成套,专供赏玩的丛墨也应运而生。如嘉靖年间汪中山的丛墨,便在一匣中盛有十块不同鸟兽纹饰的墨。
清代制墨,更是集前人制墨之大成。除了一般供实用的墨以外,主要的发展趋势有两个,其一是“精鉴墨”,这种墨是供鉴赏、品玩用的;其二是“家藏墨”,这种墨多用于私家收藏或者馈赠亲友。这时的墨成为名副其实的工艺品。比如出现了各种颜色的彩墨,乾隆年间即有“五香”墨,这是由石青、石绿、朱砂、石黄、白色五种颜色制成。在嘉庆年间制造有“名花十支”,即朱砂、石黄、石青、石绿、车渠白、紫、黄丹、雄黄、赭石、朱标十种颜色。清代时,特别是康熙、乾隆两代皇帝很重视制墨的发展,所以,这两代的御制墨的制作就格外精良,可称是古墨之集大成者,是我国制墨史上最光辉的一页。有的墨还大大超出了书写、绘画的范围。如清朝制作有一种“万宝止血药墨”,除了加麝香、冰片、珍珠以外,又加入牛黄、熊胆等贵重药物,成为皇家专用药墨。所以,这类墨可用于书写,又能治病;既可外用,又可内服。能治中风中暑、小儿惊风、蛇虫咬伤、吐血、鼻血,止血效用最好。再如乾隆“名华诗墨”,十锭同装一匣中,各饰以不同的诗文、花卉及色彩,线条流畅细密,不愧为墨中之宝。
(第二节)古代名墨介绍
历史上有名的制墨家特别多,他们制的墨式都很好。然而,明以前的墨,遗存下来的极为稀少。下面,我们仅将明、清两代款式较有名气的加以介绍。
云龙墨——明吴去尘制。正面是“云龙”二字,背面是“飞龙在天,万国咸宁”八字,都是铁线篆书,旁边写“崇祯元年”。
乌玉英墨—— 明吴去尘制。一面八分书“乌玉块”三字,一面“吴去墨”四字,侧边饰以瓦楞纹。
浴砚斋墨——明吴去尘制。下面篆书“浴砚斋”三字,一面楷书“吴去尘墨”四字,侧边饰以锁纹。
柔翰斋墨——明吴乔年制。正面为篆字“知止堂珍藏”,背面为八分书“万历戊午秀年监制”,侧面有“柔翰斋翠”四个字。
大国香墨——明祝彦辅制。正面为“大国香”三字,背面为“歙祝彦辅制”五字,都是楷书。
九玄三极墨——民愤、明潘方凯制。一面是“九玄三极”四字,下存“方凯”小印,另一面是“潘方凯制”四字,下两是一条小龙。
天下文明墨——明吴羽吉制。一面绘有云龙,旁有“吴羽吉”三字,一面篆书“天下文明”四字。
金壶液墨——明吴石臣制。一面楷书“金壶液”三字,一面绘有双龙含珠图,侧面有一长方印“吴石臣监制”,其边纹饰古朴雅洁。
将磨子墨——明一峰道人制。一面是长方形的阳文印楷书“一峰道人墨”五字,一面隶书“将磨子”三字。
青麟髓墨——明方于鲁制。此墨为柱形,有一龙,口内嵌一珠,金粉“青麟髓”三字。
千秋光墨——明末吴叔大所制。取“垂以千秋,用光金石”之意。按《周礼》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桓圭”“信圭”“躬主”“蒲壁”“谷壁”等五种墨式,名为“三圭二璧”。传世实物有上海博物馆藏吴叔大制“千秋光·蒲壁”墨一锭。
五百斤油——清代著名书画家金农选烟所制的墨。此墨表面作漆书铭,曰“五百斤油”。这种墨后来仿制者极多。
天文图墨——明代程君房制。1982年,山东临沂地区文物店收购到一块古墨,重250克,直径近15厘米,呈圆形,近似圆瓦当。一面篆书“紫微垣”三字,一面是天文图案,侧面有楷书“天启元年程君房制”八字款。
紫玉光——清代曹素功制。此墨曾被作为贡品,赐名“紫玉光”。居曹氏名墨之冠,具有色泽如玉,紫光浮动,芬芳馥郁,细密坚刚的特点。现今有传世的“紫玉光”墨为丛锦套墨,此套以黄山风景36峰为主题,作通景图案,并按山势地形,划分出36锭墨,每锭正面是山峰,背面有诗句题款,合装在一锦盒内。盒分两层,每层装18锭。“紫玉光”三字用金、蓝两色涂填,富有变化。墨锭短小精悍,质料坚定莹亮。
天瑞——清代曹素功所制。传世的有全套一匣,共有十种“草圣”“酒仙”“真儒”“隐孝”“羽士”“侠客”“高僧”“美人”“闹仙”“画师”。图案偏重于写实,形象生动真实。
豹豪丛赏——清代曹素功所制,是以各种名品合并而成的丛墨,著名的“集锦墨”。其特点是:气清丽质轻,色黝而香凝。传世的有一匣四种或八种的,或者以“文露”“天瑞”“青麟髓”“紫英”各取两锭集为一匣的;或者以“鞍露浣”“岱云”“紫英”“苍龙珠”“紫玉光”“笔纪”等成一匣的。墨模绘制得十分精妙。
御制铭圆图墨——清皇家制墨。全套64景,都选自大内(故宫)、西苑(中南海、北海)和圆明园。由清内务府造办处主持,如意馆画家设计、绘画、御书处精刻。造型、纹饰、题款、雕刻和装潢,无不精到,集古代制墨之大成,为清宫廷御制墨的代表作。特别是圆明园现已毁,此墨模中圆明园图保留了当时的风格,历史价值更高。此墨模现藏安徽省博物馆。
御制西湖名胜图墨——清宫廷制墨。原墨模有“庚子”和“乾隆年制”款。后由安徽休宁胡开文于光绪年间,由王绥之父子翻刻。所刻西湖10景中“雷峰夕照”“南屏晚钟”已不存在,“平湖”“曲院”“花港”“柳浪”等处已有变化。此套墨图保留了西湖的历史风貌,现藏于安徽省博物馆。
新安大好山水墨——原墨模由汪若奇所刻,共32图,其后各墨家多有仿制。休宁胡开文于光绪年间翻刻,将32景改为16景:“斗山”“乌聊”“问政”“紫阳”“鱼梁”“西干”“练江”“岑山”、“黄海”等。构图简洁明朗,刻工精良,为清代胡氏墨代表之一。现藏安徽省博物馆。
御制四库文阁诗墨——原墨模为乾隆内府制,后由胡开文于光绪年间请王绥之翻刻,墨面御制诗为彭元瑞书,纹饰由沈喻设计绘画。图面糅合中西画法,具有浓厚的宫廷画风格。现藏安徽省博物馆。
(第三节)古墨知识剪影
现在技术发达,人们的日常书写很少用墨了,然而,作为一种古玩的墨,仍然受到广大鉴藏家和爱好者珍爱,在当今日益高涨的收藏热潮中,就有专门收集古墨和名墨的。另外,有些书法家和画家也非常重视和讲究墨的质量,有的书画家更是非古旧良墨不用。古墨的鉴别,一般而言,比起古代书帖、绘画而言,要相对简单一些,然而仍需要鉴藏者有相当的知识和经验。要大体熟悉古墨源流的发展演变史,知道古代名墨的主要产地和著名的制墨家的姓氏名款,对名家墨的著名的墨模样式也要有一定了解。
在古旧墨品中,清代康熙、乾隆年间的御制墨选料极为考究、刻图题款极为精美,是古墨中的上等精品,对这类御制墨,收藏者和爱好者一旦发现就不应轻易放过。还有一些墨是属于“精鉴赏”范围的墨,当然,明清都有专制这类墨的高手,除了外形样式的考究而外,选料也极为精良,除了美观鉴赏外,也很实用。然而,有一些是只讲究外表而不重品质的“精鉴墨”,这类墨是专门用来应酬赠送的,并不实用,如果书画家为了自己的书画实用而购买这类墨,虽是古旧之物,也不能发挥旧墨的优点。
除了从外形、名款上鉴别之外,从质地来说,新墨和旧墨也有较明显的差别。一般而言,新墨的黑色带有灰色,无论怎样浓厚也不如旧墨纯黑朗润;旧墨色泽纯黑,色感厚实。新墨由于和胶上往往不匀;其墨色也就显得浓淡、厚薄不匀;旧墨由于制法严谨,加上存放时间久远,其胶自然匀实,其墨色平整,而且不粘笔毫。在气味上,新墨往往有燥性,旧墨有一股自身的古朴清远的馨香之气。在墨锭的颜色上,旧墨经过长年存放和把玩磨损,表面自然显出一种古朴的色调,香味淡远而不燥,这就是所谓的“古色古香”。
彩墨又称“色墨”,是古人用于绘画的颜料,其色有红、黄、绿、青、蓝、赭石、白等。中国古代文人在作诗画画时,不像西洋画家用化学颜料,于是采用天然原料制成墨锭,在砚上磨墨用毛笔进行绘制。这种用天然原料制成的彩墨,其色彩纯净清新,有种自然艳丽的风韵,又不易褪色,有些古画,虽经数百年之久,仍鲜朗如新。
早期彩墨现在已无实物传世,但从唐、宋绘画中,仍可使人感受到古人所制彩墨的精美。唐人李思训等人的“金碧山水画”,画面以青、绿色彩为主,间施以金粉,描绘出秀美的山河,展现了色彩的美感。再如隋前期的《游春图卷》,其调色以青绿的色彩为主调,建筑、人物、马匹间加红、白、赭诸色,既统一和谐,又多见变化,色彩漂亮、鲜艳,若非优良的彩墨,是不会有这样效果的。再如五代画家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宋徽宗赵佶的《听琴图》、宋人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等等,都是用大青大绿的彩墨为主调绘成的。这些绢纸上的彩墨色,虽已经过近千年,仍显示出夺人眼目的鲜艳和美丽,充分表现出古人彩墨制作之精良。
现存最早的古代彩墨是明代成化年间的御制色墨,有红、黄、绿、赭、紫、白诸色,均采用天然矿物质配制,非常珍贵,当属国宝。
现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套“乾隆御咏名华诗十色墨”,一套10锭,盛在黑漆盒中,均为长条形,每锭墨的侧边刻有楷书阳文“大清乾隆年制”,为名贵的乾隆内府墨。分为朱红、浅红、大黄、浅黄、蓝、白、黑、绿、赭、浅赭10色。每锭刻有凸棱纹饰,背面阴文隶书填金乾隆御咏名花诗文;正面浮雕诗中所咏花卉图案,每锭一花,共10种名花,名为“名花十友”,按墨盒所排顺序,分别为:
芍药,夏初开花、鲜艳富丽,类似牡丹,称为“艳友”;
梅花,早春开放、清新雅致、抗风耐雪,称为“清友”;
茶花,此花色彩醇厚、晚春开花,品格高洁,称为“韵友”;
茉莉,春末夏初含苞吐艳、香味清纯雅活,称为“雅友”;
瑞香,长青灌木,春分开花,馥郁芬芳,称为“殊友”;
桂花,中秋前后开小黄花,香味悠长,古诗有“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咏桂名句,称为“仙友”;
海棠,春天开花,花色多变,明快艳丽,称为”名友”;
栀子,夏天开花,其花白色、香味清淡,称为“禅友”;
菊花,深秋开花,花朵各异,色更不同,称为“佳友”;
荷花,长于塘水中,夏季开放,花朵大而美丽,称为“静友”。
另外,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乾隆御咏西湖十景墨”,也是彩墨中的名贵精品,其墨色彩和上述那套大体相近,但墨的形制多有变化,一面为阴文楷书乾隆御咏西湖十景七言诗;上面精细浮雕诗中所咏西湖十景图。除了画面的精致美观外,此墨更有历史价值,因为它艺术地再现了西湖美景的原有风貌,而这些景致现在有些已不存在了,有些有了相当大的变化。这正是古墨的价值所在。
(第四节)不可不说的墨盒
据清代学者赵之琛的推论对“修竹自制”墨盒的考证,墨盒的起源应该在乾隆末年。在以后的100多年时间里,墨盒迅速成为文房中极富艺术品位的案头小品,这与当时文人参与铜墨盒的制作有直接关系。
文房用品中有一种铜墨盒,方寸之间常集诗书画印于一体,真可谓气象万千,趣味无穷。墨盒大抵源于为科举考试的方便。据赵汝珍之《古玩指南》记载:“相传一士人入试,闺人以携砚不便,渍墨于脂,盛以粉奁,其说特新艳,然无确据。”民国初年,一批一流书画名家如陈师曾、姚茫父、王梦白、陈半丁、齐白石、王雪涛等为墨盒制作提供画稿,大大提高了墨盒的艺术品位,毛泽东主席晚年钟爱墨盒也与此不无关系。
有一款方形墨盒,盒盖为正方形,边长12.5厘米,高近4厘米,属于特大型墨盒。盒盖上刻有菊花、石头、枯枝,并有3处落款。一处为“冷艳霜风里,晚节益嶙峋。槐堂朽者写石并题”,印章为“陈朽”;一处为“茫父”,印章为“姚”;一处为“太白老兄雅玩,弟成圣昌敬赠于北平三十六年冬月”。
该墨盒与四个文化名人有关。分别是陈衡恪、姚华、张樾臣、易大德。
陈衡恪(1876—1923年),江西义宁(今修水县)人,字师曾,号槐堂,又号朽道人。光绪年间湖南巡抚陈宝箴之孙,诗人陈散原之子,史学家陈寅恪之兄。陈衡恪与鲁迅关系甚密,早在南京矿路学堂时他们就是同学,后来一同到东京弘文书院,两人同住一个寝室,民国成立后不久,鲁迅与陈师曾先后到北京,在教育部同事10年。他们常一起逛小市,看画帖,交换碑拓,一个月总要聚首那么几次。
陈师曾艺术成就全面,诗书画印无所不精,与吴熙载、赵之谦、徐三庚、吴昌硕、黄士陵、齐白石、赵古泥、王福庵、钱瘦铁、邓散木、来楚生同列为近现代十二治印名家。陈师曾也是画坛伯乐,民国早期的一流画家几乎都得到他的帮助和提携,如齐白石、王梦白、陈半丁等。
姚华,贵州贵阳人,光绪末年进士,字茫父,著名书画家,著有《黔语》《中国文学要义》《弗堂类稿》等有关金石文字与书画艺术的著作多种。独创颖拓,以朱墨兼用,近于摹而非摹,似仿而非仿,陈叔通曾辑其佳作精印专册行世,当时名流马叙伦、郭沫若等皆有诗文题跋。姚华在墨盒制作界可谓是无人不知,他上承陈寅生,下启张樾臣,以一个进士参与工艺品的制作,在中国近代史上可谓是绝无仅有。除亲自刻盒外,姚华还画墨稿供张樾臣镂刻,“茫父”款墨盒是墨盒收藏者人人渴求的珍品。陈师曾与姚茫父合作墨盒画稿是民国初年二位一流画家友谊的见证。
从墨盒的刀法来看,是典型的张樾臣作风。张樾臣是墨盒制作史上最著名墨盒制作家之一,是清末至民国时期北京琉璃厂的传奇人物,民国年间在北京的诸多墨盒铺中以张樾臣的“同古堂”最为有名。张樾臣刻铜除准确传神、入铜极深外,还借鉴竹刻中的沙底留青法,独创阳文花卉,深得文人雅士珍爱。姚茫父、陈师曾、王梦白、陈半丁、王雪涛、齐白石都有墨稿供其雕刻。除治墨盒外,张樾臣还善于治印,溥仪的“宣统御览之宝”与梁启超的“龙飞虎卧”,皆出其刀下,所作印稿于1946年结集为《士一居印存》以珂罗版精印行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周恩来同志找到张樾臣,请他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玺刻制作设计,给张樾臣艺术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五节)墨中珍品话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