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驿道

一切都结束了。

事情平息的比卡洛斯想象的还要更快。他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在晓月港城外了。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天穹之上，柔和的月光下几只海鸥反射出了银色的光芒——那是晓月港最出名的银月鸥。

道格拉斯正在和一支商队待在一起，围着篝火分享猎人们刚刚打猎获得的食材。烤熟的野兔腿上微微泛着油光，香气混合着香料的味道愈加诱人。几个商队的卫兵从马车后搬出了一桶鸢尾乡村酿造的蜜酒，醇厚，狂野的蜂蜜酒正适合在紧张的一天结束之后为几位卫兵缓解一点点精神上的压力。他们围在一起唱歌，吹牛，欢呼。

商队的领队给卡洛斯递过去了一杯蜜酒：“忙了一天了，坐下来多少喝点。你的伤随队的大夫看过了，不怎么要紧。大夫都包扎过了，放宽心！只有美酒和烤肉能加快一个战士的痊愈。”

卡洛斯望向道格拉斯，问道：“这是哪里找来的？他们是哪里的商队？”

道格拉斯一边啃着山鸡，一边说：“过去的几个老朋友，帮我走过点禁运品。其实也就是几套异端的板链甲，有些朋友瞅着工艺不错，便管我要去拿给他们的铁匠学学。放心，都是靠谱的弟兄们。人在玫瑰的商会里有皇帝签发的许可证，那些卫兵不太会刁难咱。”

“这是你几个月前就找好的？”

“不错。你父母怎么可能找个没点本事的，那怎么在这片地上过日子啊。”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我得走了。到了下一个驿站，你和这些弟兄们一起去鸢尾看看，想干啥都行，前提是得活下来。我不可能看着你一辈子。”

“那你要去做什么？”

“处理点自己的私事。为了把咱俩弄出去，施展了点小小的戏法。结果演砸了。这屁股必须得擦。”道格拉斯说着：“现在玫瑰的教会应该在四处通缉我——他们的说法应该叫请我出山。好了，小伙子，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天还得上路。”

驿道上的马蹄声非常清脆而又极富节奏。卡洛斯一行人就这样在月色的照耀之下缓慢向着外玫瑰郡的首府——星影市前进着。而外玫瑰郡外便是鸢尾的国境线了。

商队护卫们的鼾声清晰可闻。凉爽静寂的夜色适合安眠，无论年幼。卡洛斯并没有在这样安静的令人沉醉的环境中安然睡去。他在想很多事情。

他在想自己的童年，一样是在晓月港清凉的海风之中，母亲在轻轻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他在想自己的求学生涯，在学院朗朗的书声中，修女们在教授他们神学，历史，哲学和修辞。

他在想学院安排的自然课程。博物馆的学者们教授他们自然，地理和动物，工匠协会教授他们工具的使用方法，木屑被淘气的学生们挥洒的到处都是。

他在想大海演奏的小夜曲。帆船在平静的洋面上平稳的航行，海风将塞壬女妖的歌声带到海洋的每一处，引诱水手去追求遥不可及的梦乡。

他在想风暴安排的盛大的戏剧。水手们勇敢的和风暴，海盗和鲸鱼们搏击，战斗的号子震天动地。

他在想黛瑞雅的歌声。

他在想黑天鹅堡的合唱。

他在想死囚牢里的呼号。

他在想角斗场的咆哮。

他在想那位自称海瑟薇的女神，和静夜教堂里盛开的玫瑰。

他在想自己。时至今日卡洛斯都觉得这像是一场持续了很久的梦。他可能现在还在晓月港的什么酒馆里酣睡，旁边水手们躺的横七竖八，满身酒气。可是肩膀上的疼痛是真实的。肚子里的烤肉香气是真实的。嘴边还没完全消散的蜜酒味道也是真实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无法改变了，卡洛斯没办法再回到还是个大副的过去了。

可爱的太阳在催人起床这件事情上显得极为不可爱。明媚的太阳在淅淅沥沥的一场小雨之后更加的明亮了。雨后的驿道显得极为清爽还很干净，一些野生的花草在驿道边尽力的绽放着自己的身姿，却难挡秋日衰颓的趋势。没几天就进入了秋季了。美好的事物也总有消亡的一刻。

女神注定不会给卡洛斯享受片刻的宁静。前几日的暴雨冲塌了一座桥梁，现在每个人都得下车，要么去候着桥梁被彻底修复，要么绕个远道，掉头而去。

卡洛斯和道格拉斯决定去前面看看，叫上商队领队，看看桥梁得修个几天。桥梁的位置距离马车停放的地点还有一段路程。三人就在驿道上边走边聊。

“鸢尾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道格拉斯开始问领队：“我听说国王过的很不自在。”

“一些贵族联合起来造鸢尾国王的反。他们希望恢复鸢尾的旧制，就是选王制。”领队继续说道：“国王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继承大业。”

“他们是谁牵头的？”

“听说是诺多-瑞文戴尔公爵和苍蓝公爵。”

“那就是鸢尾的‘异族人’了？那些在过去被称为精灵的家伙们。”

“对，就是那些人。有些抱着他们的传统，在秋霜鸢尾森林和冰石沼泽里生活。有些积极的认为精灵应当主宰一部分人类的事务，因为他们一样深度的参与其中。后者的典型就是我们的诺多公爵。”

“看来鸢尾的水不比玫瑰浅啊。”

“随时可能出事。现在的鸢尾已经被牢牢的架在了柴火堆上——只要一点点火星子，鸢尾就得万劫不复。”领队说道：“有天我上门拜访王室御医——因为他托我采购一些紫薇的药物以供研究。我只听见他在不住地叹气。等他招呼女仆准备上茶的空当，我粗略地看了看他刚才看的两三页羊皮纸。”

商队领队继续说道：“那是《疑难杂症精要》的十七章和十八章。这两章讲的是一些年长之人才会犯的重病。”领队突然压低了声音：“我略微的向他请教了一下一些老年病症的症状。我敢肯定鸢尾的国王虽然现在精气神不错，但是不出五年就得驾崩。”

“这也意味着不错的机遇。一些旧的被扔掉，还有新的会上来。只要在变化，机会就会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