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沙滩回到礁石滩，佐恩翻了一下见底的米缸，接着取下墙上网兜，他要去泥地里捉螃蟹。
取下网兜后，佐恩原地愣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盯着墙上的养父画像，心中又想起两人最后一次对话。
“天底下最漂亮、最尊贵，那该是什么样的女人呢？”佐恩用仅有的见识喃喃自语，“王国的公主？光明教廷的圣女？还是.....”
“呵呵，反正不是喀秋莎。”也不知怎么回事，佐恩的脑子里突然冒出小城里螃蟹商人的女儿。
“天哪....”佐恩砰的一声关上门，左右甩头，仿佛这样能喀秋莎甩出脑海一样。
赤脚穿过礁石滩，佐恩一头扎进红树林。
泥潮蟹喜欢在红树林打洞，白天躲在洞里睡觉，夜里涨潮出来觅食。
佐恩熟练找到一个个洞口，毫无惧色把手伸进洞里摸索。
这片红树林白天偶有小城里的孩子来玩耍，如果刚巧遇到佐恩，孩子们会跟在身后，胆战心惊看他伸手进洞里捉螃蟹。
每当那些孩子咋舌请教他，该如何克服恐惧把手伸进洞里？佐恩总是说：只要你够饿就行了。
这话是养父对他说的，不仅说，还这样做了。
佐恩第一次伸手进洞里，就是在饿了3天的情况下，偶尔回想起来，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勇气就这样从虚弱的身体散发了出来。
就像弯腰捡石子一样简单，不到一个时辰，网兜被装的满满当当。
“奇怪....”佐恩嘟囔一声。
平时要装满一个网兜至少要掏好几个时辰的洞，因为不是每一个洞都有螃蟹，今天运气实在好。
走出阴森红树林，佐恩没有选择回家，他就近找到一个清水凹池，打算洗净螃蟹污泥，然后去小城里卖掉。
将网兜侵泡在清水里上下抖动，佐恩的眼睛盯着水底的一个壳子一动不动。
直到清水变成污水，他才拉起网兜，接着伸手将水里的那块壳子捞出来。
这是一块黑色的硬壳，从形状就可以判断来源于一种黑龟。
光芒在眼瞳焕发，呼吸由慢变快，佐恩的胸膛在剧烈起伏——他很激动。
这片红树林每隔半年会迎来一次黑龟产卵，产完卵的黑龟会顺带脱去坚硬外壳，变成质地松软的美味。
知道这种美味的可不止佐恩，来自大海的竞争者比比皆是。
每到这个时节，夜里涨潮的红树林总是异常凶险、热闹。
如果放在以前，佐恩不会对黑龟产生任何想法，顶多白天退潮时挖点黑龟蛋，捡几块黑龟壳。
但现在这片红树林夜里的霸主，也就是那群尖刺鲨，已跟随巴德队长离开.....
“如果再来一群海兽，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巴德那样.....”佐恩激动畅想。
“唉，我连简单的鲨语都不会，别说海语了。”佐恩叹息，神情一阵颓废。
提着网兜走在去小城的路上，一阵回忆袭来。
佐恩在9岁那年知道黑龟产卵时，夜里的红树林有尖刺鲨觅食，9岁之前，他夜里根本不敢去红树林。
如果不是因为红树林有螃蟹，佐恩可能一辈子都不愿意踏进那里一步，因为他总能从泥里摸到人头，有时骷髅，有时看起来活生生，连眼珠子都还在。
城里的人，特别是女人，喜欢把一些刚生下来的婴儿丢弃到红树林，期待涨潮时被海神带走。
那些婴儿不是天生残疾，就是身份尴尬，比如***愉后的误会。
还有一些不想活下去的大人，也会到红树林挖一个坑，把自己埋起来，露出一颗脑袋，或者用绳子将自己绑在树干，等待潮汐。
9岁那年，佐恩和一个同岁孩子比胆量，两人相约夜里去阴森恐怖的红树林。
和他打赌的孩子夜里失约了，佐恩在红树林发现了尖刺鲨，还有邻居巴德。
当时巴德就在距离佐恩不到10米的树干上，对着下边觅食的尖刺鲨说了一整晚不属于人类的语言。
9岁的佐恩还不知道，巴德说的怪话叫海语。
尽管听不懂巴德在说什么，但从语气判断，怎么都像哄骗，特别是加上巴德的招牌尾音‘嘿嘿’后。
虽然发现了巴德和红树林的秘密，小佐恩还是害怕夜晚的红树林，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在黑龟产卵结束后，他夜里就没再去过，可能因为尖刺鲨离开了。
他有旁敲侧击向巴德打听，在哪学的怪话？
巴德没有隐瞒，告诉他隔壁基尔市的光明教会有海语书，只要伪装成信徒，就能进去抄一份。
小佐恩问巴德能不能抄他的？巴德伸出巴掌，问他要5个金币。
5个金币对小佐恩无疑于天文数字，哪怕现在他也拿不出来，他甚至没有亲手摸过金币是什么质地，因为他一直用的银币。
和所有孩子一样，小佐恩转头跑回了家，央求养父去基尔市的光明教会。
养父大发雷霆，用一顿板子回应了他。
从此以后佐恩知道，光明教会这四个字在养父那属于禁忌，说了就要挨打，佐恩一度怀疑养父是邪恶的黑暗教廷信徒，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堕落了。
和所有父亲一样，养父为了表现的尽职尽责，自己动手编了一本海语书，声称书上的海语属于最高级别，来自于海神密语，可以号令一切海灵。
小佐恩认认真真学了大半个月，然后跑去号令虾米螃蟹，发现被骗了。
阳光下走在马路上的佐恩回忆起小时候学习的海语，脸蛋不由自主扬起笑容，他那时真是太单纯了。
将网兜举在眼前，他恶作剧一般对着网兜的螃蟹像小时候一样叽里呱啦。
“威武强壮的螃蟹将军，我是你们的朋友，佐恩，如果你们听懂了我的话，就请停止吐泡泡回应我吧....”
网兜里的螃蟹一直在吐泡泡，从离开泥土那一刻就没停过，包括现在。
身后响起马车声，佐恩快速提着网兜往路边靠。
前一刻还嬉笑灿烂的脸庞，此刻变得异常严肃，仿佛一个流浪剑客。
马车缓缓从他身旁驶过，镶金边的车帘一直被一双玉手托住，露出一张精致脸庞和白皙脖颈。
不用偏头佐恩就知道，这架拥有3匹马的马车属于市长家。
“该死，果然是她....”
安耐不住好奇心的佐恩，偏了一下头，刚好和马车上的女子对视，两人目光碰撞的刹那，佐恩的脖子和脸蛋红的像铁匠铺的锅。
和他对视的女子叫约瑟琳，是市长的女儿，也是赫尔市的明珠。
每一个身体正常的赫尔市青年，都有憧憬过约瑟琳，不管身份高低，富贵贫穷，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佐恩。
“完了，美丽的约瑟琳小姐一定把我当成白痴了。”佐恩懊恼想，他从刚刚约瑟琳充满魅力的眼瞳中读出了嘲笑。
佐恩一点也不怪约瑟琳，谁叫他对着螃蟹叽里呱啦呢？那不是白痴，又是什么？
唯一让佐恩感到庆幸的是，约瑟琳压根不认识他，他还保留从零接触对方，留下好印象的机会。
“唉，算啦，你都死了，这笔账我就不记你头上了。”佐恩突然停住脚步，抬头对天空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