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万般无奈生新计
“最近的事大抵就是这些……舅母以为如何?”
皎月当空,昭宁公主府的草木砖瓦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宴儿做事我是放心的。”
陈婉儿微微绽颜,“魏清荣和月儿的事你不必如此纠结,我今日问了月儿,她对魏清荣并无好感。”
魏清宴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舅母不打算从江南搬回来吗?如今我也开府了,您和小舅母都可以……”
一身素衣的女子缓缓摇了摇头。
她抬头看向了天边的明月。
“京城是我的伤心地,我懦弱无能,不想再日日想起那些事了。”
“可是月儿……”魏清宴欲言又止。
陈婉儿的眸子颤了一下,“月儿不能到江南。”
“不止是月儿,连您也不应该回江南。”
魏清宴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
“舅母,从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就一直在找机会为徐家翻案。”
“因为你和小舅母都在江南,我就像一直被魏清荣按着死穴一样。”
“我不敢有任何的大动作……我实在怕他们对您下手……”
“可是您为什么……”
“宴儿,”陈婉儿眼里似乎有些迟疑,“你可知道我陈家祖祖辈辈都在江南?”
“我知道我一旦回到京城,你一定会立刻对魏清荣出手。”
“但是,我的父母宗亲他们都在江南多年。”
“若是我一人回到京城,一旦东窗事发,我又岂能苟活而至他们于不顾?”
“我与昭华自小就是闺中密友,她难以对我下手。”
“可若是我留陈家宗亲在江南而一人躲在京城……”
魏清宴的心里一震。
“昭华她不是会心慈手软的人。”
“我要留在江南,一是陪陈家共进退,二是……”
陈婉儿勉强勾了下嘴角,“若是我能在昭华面前听到什么,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若是陈家举家搬往京城……”
魏清宴刚开口就觉得自己幼稚可笑。
陈家百余口人,这样声势浩大的来京城,怕是楚昭华会直接动手吧。
陈婉儿见魏清宴自己噤了声,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我知道宴儿辛苦了,”陈婉儿忽然开口,“可...越是僵持不下的时候,越是容易出变故......”
“宴儿最近可不像是在一心翻案的样子呢。”
魏清宴眉心一跳。
“舅母......”
陈婉儿端详了她片刻,魏清宴很久没有这样被审视地心中有愧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越跳越快。
“宴儿,”陈婉儿皱起了眉头,“最近不舒服吗?”
魏清宴点了点头,“有时会心绞痛。”
“把手给我。”
陈婉儿微凉的指尖搭在魏清宴的手腕之上。
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把着脉。
魏清宴看到她的神色,就暗道不妙。
“宴儿辛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陈婉儿松开了她的腕子,抬手不经意的抹了一下眼角。
“我明天帮你开好药方,你照着药方喝一个月的药,这期间切勿动气……”
陈婉儿似乎极力把眼泪收了回去,“是我无能,让你担了这么多事……”
“舅母……”
“唉,”陈婉儿勉强勾起了嘴角,“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确实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心病。”
“时候不早了,宴儿快去休息吧。”
魏清宴心中的不安又深了几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公主……”
景和才从宫里回来不久,她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宫装。
“怎么了?是出了大事吗?”
往常的景和在宫里办完事之后,大抵直接就回房歇着了。
今天却……
“是顾姑娘……她说……”
“说什么?”
魏清宴端着茶杯的手猛然抖了一下。
她刚刚才想起来顾岳兮为她把脉时字字珠玑的样子。
又对比之陈婉儿的忧心忡忡……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但是……
“她说……”景和怯怯的看了魏清宴一眼。
“但说无妨。”
魏清宴故作镇定地抿了一口茶。
“似乎……”景和一瞬间舌头都打结了,“四公主有身孕了……”
“嘭!”
“公主!”景和冲了过来,“公主没事吧!”
“我没事,”魏清宴起身,接过了景和递过来的帕子,“这套茶具我不喜欢,明天换套青玉的吧。”
她的素手紧紧攥着帕子。
“是……”
“三个月了吗?”
“公主说什么?”
景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肚子,是三个月了吗?”
“啊......顾姑娘没有跟奴婢详谈......”
“明天把她叫过来,”魏清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心越跳越快了,“一早就去。”
“是,”景和有些欲言又止,“还有王妃那边......奴婢也派人去了,但还没有消息。”
魏清宴颔首,然后转过身把手放在心口上,极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景和,你现在就去一趟郑府,把刚刚的事告诉郑如彬。”
“他......”
她觉得有句话哽在喉咙里。
“他会知道要怎么办。”
“可是公主......”
“我没事,”魏清宴摇了摇头,“你去吧。”
景和忧心重重地看着魏清宴,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倒下一样。
“公主......”
魏清宴终是察觉到了景和的担心,朱唇微启叹了一口气。
“叫琼儿过来给我洗漱吧。”
“你快去快回。”
景和仍是担忧的看着魏清宴,又在门口跟琼儿嘱咐了许久,才离开公主府。
琼儿捧着铜盆,轻蹑着步子小心翼翼地进来。
有身孕了......
魏清宴的头到现在还是懵着的。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晚风吹过窗棂,那芝兰紫的床帐如同水波一般,绽开层层波纹。
琼儿还捧着水盆站在她身侧,她好像从来没有一刻这么需要一盆水。
魏清宴摘掉了烧蓝的护甲。
她伸手从水盆中捧起清水浇在自己脸上。
“殿下......”
琼儿察觉出了她的不对。
“嗯?”
魏清宴接过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脸。
“殿下要保重自己......”琼儿有些怯怯的。
“奴婢不如景和姐姐贴心,也不如春和姐姐能为殿下分忧......”
“今日奴婢冒死进言,”琼儿突然跪下了,“请殿下保重自己,不必再如此操劳了......”
她素手一顿,缓缓抬眸看着面前战战兢兢的小侍女。
“好了,”魏清宴把手中的帕子拍在了水盆里,“你先回去吧。”
帕子投在水中激起的几滴水珠挂在了琼儿的脸上。
琼儿像是被雷击了一样,立刻开始叩头。
“奴婢多言了!殿下恕......”
“我无意责怪你。”
魏清宴看着吓坏了的琼儿,轻叹一声。
琼儿慢慢起身,一双清澈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她。
“但是若我不操劳,这公主府里的人就该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魏清宴笑了,“我会注意身子。”
“琼儿,谢谢你。”
琼儿眨巴了一下眼睛,两行眼泪就落下来了。
小姑娘不经吓,魏清宴又好一顿安抚,琼儿才端着水盆离开。
琼儿离开后,魏清宴沉思了片刻,随后起身把门窗都锁上了。
她一个人换好了寝衣,然后缩在了床上。
魏清宴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她也没有哽咽,但就是止不住地掉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很想这时候可以有一个人来跟她说说话。
可是现在吴霜不知所踪......
春和......
郑如彬和周灏又......
魏清宴抱着双膝蜷在床上。
她不想抬手,就侧脸在膝盖上蹭掉了自己的眼泪。
真难受......
心跳得真难受......
魏清宴感觉自己的心里涌上了一股热流。
那么热。
几乎要把她烫伤了。
她的心口一阵一阵疼。
身上不断冒着冷汗。
是怎么回事呢......
周灏......
魏清宛......
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下。
该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办......
没有人告诉她应该做什么了......
魏清宴只觉得身上不断地冒着冷汗。
她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真是......
一滴眼泪砸在藕粉色的寝衣上。
真是没用。
这三个月来,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没有一门心思扑在沉冤昭雪上,也没有花太多心思对付魏清宛。
她做了什么呢?
她接手了今年的官员考核。
她为了在巴蜀修建水坝跟魏清荣斗得如火如荼。
她在竭尽全力为霜儿查清当年的真相。
可是这些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她那位多疑的父亲难道会因为魏清宴的作为而给她升官晋爵吗?
她那些如狼似虎的仇人会因为魏清宴的功绩而忌惮她分毫吗?
不会。
都不会。
哪怕她做了再多,也不可能如魏清荣一样在朝堂上人人敬服。
她只要稍稍逾矩,便会立刻消失在朝堂上。
窗外传来了沙沙的响声。
魏清宴警觉的屏住了呼吸。
她怔了片刻,心里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那扇门被推开,期待一个象牙白的身影走进来。
魏清宴失神的盯着紧闭的窗户,窗纸上透着竹影随风摇曳。她的眼皮越来越重,不知过了多久,那双泛着水光的杏眼缓缓合上。
昭宁公主病了。
最近京城人人都在传风头无两的掌政公主病了。
病到曾经的神医陈婉儿也束手无措,病到太医院的众太医都无力回天。
魏清宴坐在床上,手中稳稳地端着一支莲纹蓝釉碗。
“这药好苦。”
“......”
“我不想喝。”
“......”
景和无语。
魏清宴晃了晃手中的碗,“太医里面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有几位家室清白,医术也高明的......”
“我又不是选大夫,家室清白医术高明......”魏清宴微微皱眉,“都不重要。”
景和不解。
魏清宴见景和没有懂她的意思,抬手饮尽了碗里的汤药。
“我说几个人,你记下来然后把查到的都给我看看。”
“是。”
景和自知没有春和与公主的默契,只是听公主的,公主说什么就做什么,总是不会错的。
“春和什么时候回来?”
前几日魏清宴装病弄得满城风雨,她便借此给魏清荣泼了不少脏水。
比如......
“昭宁公主那不是发病,而是被左相下了毒......”
“诶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左相抓了公主身边的侍女,公主没有贴心的人照顾才生病的呢?”
“要我说,就是左相抓了侍女之后公主身边无人才趁机下毒的。”
“......”
“昨日魏大人已经松口了,不过他还是想把临安姑娘和表小姐都接回去。”
“那就让他滚。”
魏清宴温和的脸上难得有了怒气。
“还敢肖想我的月儿,他真是......”
魏清宴嘴角抽了一下,控制住了自己。
“告诉他,魏清欢换春和,他没得选。”
景和点点头。
“还有哪边的消息吗?”
“顾姑娘那边......”
“说吧。”
“顾姑娘说她知道公主不信任她,想面见公主和......”
景和抿了抿嘴唇,“和徐夫人。”
“她想见大舅母?”
魏清宴不禁皱了皱眉,她把手中把玩了许久的碗递给景和。
“是的,”景和道,“姑娘说只要一面,公主必定会重用她。”
“她说这话......可真是自信......”魏清宴微微抿唇,“那就让她明天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