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在神鬼林时,自己也常常和白嬉秉烛夜谈,和小聂聊天到天亮……虽然白嬉在自己心里一直是个姐姐,而小聂是自己的弟弟……
可是归根结底,他们和承逸,又有什么不同呢?
九禾咬着自己的嘴唇,有些纠结……她想,在神鬼林时,她如此逍遥自在,为何出了林子,自己竟然会瞻前顾后开了?
她这样想着,就有些鄙视自己……她想,如果自己过于扭捏,可能反倒让承逸误会她对他别有用心……
于是她只又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爽快地点头,道:“好!”
承逸愣住了。
只见九禾脱了鞋子,侧身躺在了自己旁边。
承逸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只是想逗一逗她,可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地接受自己的提议。
他再一次闻到那股诱人的茉莉花香气,和九禾柔软的身体散发出的令他每个毛孔都不自觉扩张的暖暖的温度。
那刚刚被自己强行压下的蠢蠢欲动的情愫再次翻涌而上,灼烧着他的胸口。然而他四肢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真是自作孽…..承逸苦笑着想。
“你怎么了?”九禾看到承逸表情怪异,问道。
“没怎么…...”承逸暗暗咬牙,“你……”
承逸真的快要觉得九禾对自己有意思了。
可他总不能问她,你为什么愿意和我睡一张床吧。
所以他支吾了半天,只僵硬地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就这么相信这家人?你就不怕这又是谁安排的,来杀你的?”承逸的语气因为他心中一些不可告人的想法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九禾不知道承逸为什么忽然会以这样的语气讲话。
她以为他觉得这家人一定有问题,是不知道哪里的势力派来刺杀自己的。
于是她皱眉道:“你为什么看谁都像坏人?”
在经历了三暝和沈桀之后,九禾是有些害怕和警觉了,也害怕人族的民众没法和狼族人共处。
可她从没想过一个淳朴的村民会想要害她。
因为在九禾的眼中,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很自然也是很正常的相处方式。不止是神鬼林,还有她曾经去过的林子周围的村子里,人们都是这样自然淳朴,相亲相爱。
只要不涉及到他们嘴里的那些“妖怪”……
承逸虽然知道九禾误会了自己的语气,可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给她提个醒。
“外面的世界和神鬼林不同,万事要留个心眼,别理所应当地认为每个人都是好人……”承逸如是说。
在承逸眼中,这个世界和九禾所看到的不一样。因为,他要很警觉地提防着每一个人,否则,他想,他可能活不到今天吧......在他眼中,每一个人都很危险。
九禾感受到了承逸语气里的沉重,她蹙眉,问他:“你知道我的信念是什么么?”
承逸挑眉,摇头。
“我的信念是,医者仁心,悬壶济世。”九禾定定地望着承逸。
承逸点点头,却不解她说这是何意。
九禾字字铿锵:“医者仁心,仁者爱人。爱人者,人恒爱之。”
承逸皱眉。
他仍然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自己好心提醒她,她倒怎么还文绉绉起来了?
九禾道:“如果你以提防怀疑之心去对待每一个人,那就会以极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你对别人的态度,也决定了别人对你的态度,那别人同样会以极大的恶意来揣测你。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和许许多多的人打交道的,若每一个人都竖起一身的刺,那最终大家都会被扎地遍体鳞伤。所以我要以仁心对人,用极大的爱,信任和包容对待每个人。”
九禾接着说:“所以你要让我不要理所应当的认为每个人都是好人,我做不到,因为我不要怀着恶意去看别人!我要去爱每一个人,这样每一个人才能去爱别人。”
承逸差一点笑出来。
可他忍住了。
承逸想,她大概是在神鬼林待久了,从未感受过真正的人间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他尽可能对她耐心一些,尽可能一本正经地和她讨论这个问题:“你不提防别人,别人却未必爱你,信任你。当他们要伤害你,甚至杀你的时候,你没有任何的提防,就会任人宰割,毫无反手之力。”
“可他们为什么要伤害我,要杀我?”九禾问他。
承逸皱眉。
还没等他说话,九禾接着说:“是因为误会!他们以为我会伤害他们……当他们理解了我,知道我是仁者,是医者时,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了!”
“不,”承逸哭笑不得,“他们杀你,还可以不因为误会。”
怀璧其罪。
承逸想,她不懂人,她不懂人的欲望,可以驱使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可是九禾肯定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有一颗这样单纯和善良的心……承逸这样想着。
可她总会懂得。
她既然出来了神鬼林,时间会教会她所有……
为什么他看谁都像坏人?九禾这样想着,不想再理承逸。
她翻了一个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就在承逸很认真地思考着要怎么解释给她听时,他忽然听到了九禾低低的鼾声……
她真的就这样睡着了?
承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她真的就这样,背对着自己,睡着了……他转过头,只稍微往前挪挪,鼻尖就可以触碰到她散开的发……
承逸无奈,无语苦笑。
他想,一百岁的年纪,一直生活在桃源里,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可她毫无戒备睡在自己身旁,究竟是她太信任自己了,还是对她来说,自己真的就没有一点吸引力……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慈爱的老爷爷,或者一只温柔的猫一样?
承逸心中泛起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苦涩。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承逸偶然间听到九禾提起,她以为修仙族人对性别都没什么概念时,承逸仰头望天,心想,她怎么会对这件事情有这么深的误解……都怪那个讨人厌的白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