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兮引着几人左转右转,来到了一个小房间内。这房间虽不算大,却一应茶具陈设俱全,还飘着幽幽的茶香。
月兮绷直手臂向众人坐了个“请”的动作,自己又行了几步,跪坐在低矮的长条形茶几对面。
矮几四周铺有竹席,九禾便学着月兮的样子席地跪坐。她的手摸到了身下的竹席,只觉得触感干燥清爽,隐隐还能闻到竹子的清香。
一直躲闪着自己的承逸不知为何矮身跪坐在自己旁边。他宽大的袖子挨着她的,让九禾刚刚好不能忽视他,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月兮抽出了火折子,将鎏金兽形香炉中的熏香点燃。又转身用摆在另外一个矮几上的铜盆净了手,以雪白素帕擦干。
一切准备妥当,她以玉壶中的清水注入小火炉上的扁口水壶,又取了矮几上的玉茶碾将茶叶轻轻捣碎。
她的动作轻柔舒展且极具韵律感,根本不需要任何乐声相伴,也让人觉得似是和着节奏的舞蹈一般。
九禾静静欣赏着月兮的一举一动,鼻尖逐渐能够嗅到檀香醇厚微甜的味道,一时只觉得身心舒适,如清风朗月般心旷神怡。
叶子则跪坐在九禾的另一边,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月兮看。
月兮也注意到了叶子炙热的目光。
她一边将碾碎的茶叶收进另一个玉质容器中,一边打趣道:“今日可也奇了怪了,平日里都是公子家用这样的眼神看奴家,怎得今日,来的几位公子皆三心二意地不愿往奴家这里多看一眼,倒是这个这样漂亮的小娘子,紧紧盯着奴家不放?”
这样说着,她眼波流转,便向叶子抛了个媚眼。
叶子面上一红,一口口水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得干咳了半晌。
九禾一边给叶子顺着气,一边尴尬笑笑:“叶子本是想来投靠狐仙馆的,可能见月兮姑娘茶艺精湛,便想着学一学。”
“哦?”月兮奇道,“投靠狐仙馆?叶子姑娘从哪里来呀?”
叶子好不容易顺过来了一口气儿,红着脸低声道:“我家是春桥村的。”
月兮挑了挑眉:“叶子姑娘自人族长大,竟然愿意放下成见,来投靠狐仙馆,也是难得。”
月兮的意思自然是人族多认为狐仙馆肮脏不堪,叶子一个大姑娘能自愿来狐仙馆,很是稀奇。
九禾暗暗叹道,身在人族,若是没个辛酸的过往,大抵都不会自愿来投靠狐仙馆的。不过狐仙馆的一切都有些出乎九禾的预料,九禾开始觉得,或许叶子来狐仙馆,不是个错误的选择。
叶子垂着眼接道:“我姥姥年轻时曾经在狐仙馆生活过,经常给我讲起这里的种种,又说她如何后悔离开了这里……”
月兮来了兴趣:“你姥姥叫什么名字?曾在狐仙馆做什么?”
“我不知道……”叶子摇了摇头,“姥姥去世得早,母亲也很少提起她,所以我对姥姥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只记得她给我讲过的狐仙馆的故事,还有,她很美,举止和你一般,像跳舞似的,和母亲完全不同……”
“呵,那该是没错了,”月兮轻轻笑了一声,从火炉上取下扁口水壶,将飘着热腾腾蒸汽的沸水注入翠玉茶壶中,“馆中总有这样的孩子,被人族那一套虚无缥缈的情啊爱啊冲昏了头脑,不惜跟情人远走,殊不知却再也回不来了…….”
“你认识我姥姥?”
叶子瞪圆了眼睛,惊讶地望向月兮。她看上去和自己的年龄并没什么区别,可言语间,竟是比姥姥还要大上许多。
月兮笑了笑,只道:“认识或不认识,又有什么区别吗?”
她轻轻叹了一声,又道:“你虽和狐仙馆颇有些渊源,却未必能吃得了这里的这碗饭。”
叶子刚想追问,月兮却转了眼波,用那对儿含情的眸子望向九禾:“那你呢,也是来投靠狐仙馆的?”
九禾哑然片刻,尴尬道:“我不是……我是,”她话头忽然一顿,想起来之前承逸并没有将他们此行的目的告知月璜,便压下了已到嘴边的话,只道,“我们只是路过,觉得好奇,便进来看看。”
月兮早已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却不戳破。只双手将刚刚冲出的茶推至九禾面前,目若秋水望向她:“姑娘果真不来试试吗?金龙选出来的人,绝对都是极好的胚子。你若是留下,狐仙馆必定倾全馆之力栽培你。”
九禾干咳了一声,硬生生挑了挑嘴角:“真的不必了。我生性懒散,不喜拘束,极易得罪人,且四肢也不怎么协调,想来是无法胜任狐仙馆的工作。”
月兮却不放弃:“别拒绝地这么快嘛……你知道上一个金龙选出来的舞乐仙子是谁吗?”
九禾摇了摇头。
月兮笑着道:“是合欢啊!”
叶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合欢这名字倒是很熟悉。
九禾回忆了好久,终于记起来,是某一次在和叶子聊天时,她怀着一脸憧憬提到过的名字。
“合欢姑娘人间绝色,没想到竟是金龙选出来的?”承逸忽然插话,语气中也带着淡淡的惊讶。
狐仙馆的姑娘们多是月氏之女。可若是金龙选出来的,那必然是自祈年镇进入的客人,自不是月氏之人。
九禾也好奇,既不是月氏女,那这个在人族中竟能与自己齐名的合欢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月兮将冲出的第二杯茶推直承逸面前,望向他道:“我们月氏的姑娘美则美矣,可因从小修白狐族之道,魅惑之心太重,便少了那一丝不食人间烟火之气。”
众人皆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月兮又给玉质茶壶里注了水,再排出了三个茶杯,分别给叶子、小聂与戟非上了茶。
她在铜盆中净过手后,转身从旁边的矮几上取过一个雕花木匣放在众人面前。
她取下盖子,里面是四朵明黄色的绢花。
月兮望着九禾笑道:“你的腕花在身上吗?”
九禾点点头,自怀中掏出昨日承逸送给她的那朵蓝色绢花,递了过去。
月兮接过来,顺势握住了九禾的手腕。
九禾心中一惊,刚想挣扎,却见月兮只是将绢花两旁的带子展开,为她系在手腕上。
她的手柔软光滑,触到自己的手腕时轻轻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