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来人不少,还带着官兵。
九禾在心中盘算着,究竟是什么人会夜闯祈年镇?
有火把和兵器,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很有可能是官府的人。这些人和他们前后脚来到这里,莫非是冲着他们来的?
可也解释不通啊,承逸是人族的郡王,官府的人怎么会来找他们的麻烦?莫非是发现承逸杀了苏止身边的那个沈桀吗?
可自己和苏止交流过这件事情,他当时并没有过多追究。或许来的人只是单纯来找祈年镇和狐仙馆的麻烦,与承逸和自己并没关系?
但是既然媚儿专门来提醒自己今夜不要出门,那去聚宝楼一事就暂且搁置,等到明日也不晚。
九禾一边在心中胡思乱想着,一边往兰居走去。
还没进门,她便愣在了那里。
只见一袭月白的背影立在蓝紫色飘帘旁边,似乎也在观察望春楼后院的火光。
九禾下意识想要跑开,可双脚却被牢牢钉在那里无法挪动。
他来到自己的住所,是特意来见自己的?他想干什么?是来解释为什么刚才做出那个逾越的动作吗?
她的双手攥了起来,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跑开?她可是活了一百年的老人,怎么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般,只一个吻就被他吓退?
承逸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人儿,慢慢转过身来。
“你回来了。”
他声音沉着,面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波澜。
九禾见他已看见自己,便缓缓走进屋去。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可又觉得愤愤不平,明明是他做了坏事,自己有什么可心虚的?于是又在暗暗告诉自己要直视他的眼睛,不准回避。
承逸却并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朵蓝色的绢花,放在窗前的桌子上。
“你走得太急,忘记拿腕花了。”
“腕花?”
“鱼龙舞的传统,被龙公子选中的人,就是狐仙馆的舞乐仙子。舞乐仙子可以自由出入狐仙馆各处,不与其他客人一样受到各种的限制,”承逸解释道,“你带上这个,便于我们在狐仙馆各处找人。”
九禾望着桌上的绢花,若有所思。
承逸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他边走边说:“夜深了,祈年镇今晚不太平,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进狐仙馆。”
他的动作极快,等九禾再抬头望向他时,他已一只脚迈出了门。
“等等……”
九禾听见自己的声音叫住了他。
承逸愣了愣,他的身体僵住,却没有转身。
不知为何,九禾心中噌地窜起一团无名的怒火。她望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字问道:“你就这样走了?”
她听见承逸轻轻的叹息。
只顿了顿,他便转身,桌上扑朔的微弱烛火倒映在他的双瞳里。
他定定望着她,面如沉水:“今夜……我冒犯了你,我道歉。”
九禾一时竟不知道她该回应些什么。
明明,不该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他的平淡让她觉得,原来今夜,惊心动魄的从始至终只有自己一人吗?
她嗤笑了一声。
他的平静让她狂跳的心沉寂了下来。
她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方才开口:“你带我去看鱼龙舞,就是为了这朵腕花?有了这朵腕花,我们就可以自由进出狐仙馆,方便寻人……所以你早知道今晚龙公子会选择我?”
这话虽是个问句,九禾却说得极笃定。
承逸点头:“金龙本就是东狼王妃千年前所绘,你穿着东狼王妃的旧衣,金龙没理由不选择你。”
“清河王好算计。”九禾轻笑了一声。
她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只微微一顿,便又问道:“叶子费尽心力讨好你,你却丝毫不为所动,为什么?”
承逸微微眯了眯眼睛:“因为我不喜欢她。”
“年轻貌美的姑娘投怀送抱,我才不信你一点都不动心,”九禾目光如炬,直视着他的双眼,“究竟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东狼王之乱以后,在狼族中,与人族通婚更加成为禁忌。”
承逸若是日后想要回到狼族,甚至对狼王之位有丝毫企图,他如今便不能与任何的人族女子扯上关系。
后面的话,九禾没有说出口,可她的意思却不言而喻。她知道承逸能听懂。
“你是来兴师问罪的?”承逸挑了挑嘴角,可这个笑容却未及眼底。
九禾甚至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善。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谁也无法左右我的喜好。”
九禾嗤笑一声:“那你对我好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医圣,还是神鬼林?”
终于问出来了。
这个问题在九禾内心深处憋了许久。她一直麻醉着自己,一遍遍告诉自己承逸对她没有什么特别,也一直告诉自己,自己对承逸没什么特别。
直到,今夜的这个吻,让她再没办法欺骗自己。
他对她就是很特别。
她对他也同样特别。
这次换他沉默。
他垂了垂双眸,像是强压下莫种情绪。可只一瞬间,他又抬眼望向九禾。这次,他沉着的面具终于被撕裂,他目光灼灼,如同正午烈日,让九禾如坐针毡。
他一步步走过来,一字一字道:“医圣算什么,神鬼林又算什么?我乃九尾狐王之子,即便是狼王之位双手奉上,我也未必稀罕多看一眼!我说过,对我而言,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这世上,谁也不能左右我的喜好。”
九禾只觉得他高大的身躯越来越近,像是一堵高山压了过来,这种压迫感令她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心再次砰砰跳了起来。
“你问我为什么要对你好。是,你猜的没错,我是有企图的!”承逸弯下腰,一手撑在桌上,另一手撑在九禾背靠的椅背上。
他的脸一点点贴了过来,用一种九禾从没听过的语气说道:“我的企图就是你!”
他重重的呼气扑在她的鼻尖,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好闻的男子气味。她的背紧紧抵在椅背上,而他扑面而来的气息让她无处可逃。
九禾忽然后悔了,为什么自己刚才会一气之下问出那样的话来?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好,可我就是想对你好。”
他似乎生气了。他咬着牙,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压着一腔的怒火:“你问我为什么年轻貌美的姑娘来投怀送抱却不心动,我来问你,我满心满眼都被另外一个姑娘占据了,占得满满的,我每天都在想着要怎么做她才愿意多跟我说两句话……你告诉我,我的心里哪里还有位置分给其他人?”
承逸原本是愤怒的,极愤怒的。
可她却睁着一双泛着水光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自己,她的睫毛很长很密,上下忽闪着,好像一双蝴蝶的翅膀,还有她身上浓郁的茉莉花香正一个劲地往他的鼻子里钻,挠得他的心痒痒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腹中升起一团无名的火。
最后,他的一腔怒气终于尽数融化在了她眼底倒映着的跳跃的烛光中。
他的鼻尖顶着她的,他的唇捕捉着自她嫣红的小嘴中呼出的带着香味的气息,用只有他和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九禾,你好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