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家伙到底是谁?”刘老再也耐不住性子。“说话,说话啊吴痕!这些事情没必要隐瞒吧!”
“压根没必要说!他是那家白酒店的店主,向我来要回那瓶剑兰春而已。又有何可说!”
“但是明明你付了钱,去买的吧?别装了!你说的报复你忘了吗?你们之间肯定发生了些什么纠纷!”
不禁感觉气血上涌。这刘老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但言辞激烈,锋芒毕露。他额角泛着皱纹,以一种极其鬼畜的波纹游荡着。有些急躁的他,眼睛泛着幽深的黑光,手掌略微破碎的细口正透露着猩红的血色。吴痕此时此刻看到的,无非是一个因极度不安而变得恐怖跟狰狞的恶鬼。
当“恶鬼”这个词出现在吴痕脑海中的时候,却连他自己都为之吓了一跳。他张大着嘴,以讶异的,近乎空洞的视线凝望着气急败坏的刘爷。
“好了别问了。我们是朋友。他不愿说的话,就别让他说好了。”
李梦相当好心地从中调停。可是,有的时候,调停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哼。所以你都说了咱们是朋友了。咱们是站在一条统一战线上的生死之交。而吴痕,人家都已经找上家门口了却还当无事发生,自顾自地认为清高,以一种无所妄为的姿态凌驾于我们所有人之上。好一个英雄。”刘轩以他惊人的语言容量如是地冷冷说着。“但是,老吴,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个资格当这个英雄。千万别再欺骗自己了。把自己看的越高,越有可能摔落的粉身碎骨。”
气氛压抑的可怕。这样的争锋相对,无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窒息。矛盾,纷扰,纠结,痛斥。这些令人讨厌的元素,在这个不足四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不断地汇聚着。多么令人反感,多么让人鄙弃啊。
似乎是长叹了一口气。吴痕垂着手走到饭桌前,凝望着那白底红字的招牌。这一切,发生的就像是一场噩梦。
“我想报复他。因为他并不想跟我们一同对抗刘熹。他是如同以前的我一样,极其孤僻的存在。然而我对他并没有任何怜悯,却只有讨厌跟抗拒。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他太自视甚高了。把自己看的越高,越有可能摔落的粉身碎骨。”
“是啊。这就是这瓶白酒的由来。其中,并没有太多的曲折。”周承喃喃道。
“我也算是稍微冷静些了。抱歉,吴痕。”刘老轻轻喘着气。“只是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跟这样可怕的陌生人搭上关系。你应该知道这其中的风险。”
“任何一场邂逅都并不是空穴来风。经过试探,他应该与那个人,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鸣笛声。应该是某辆小车被熊孩子触发了警报。没有路灯下的浓雾里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说,小刘子?”刘轩的语气相当漫不经心。但明眼人却都能看出来,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强颜欢笑的让人感觉惊悚。
“算是吧。当初看到他的店里堆满像这样的剑兰春的时候,我就有种这样的感觉。很大程度上,他应该是之前与刘熹达成了某种协议。”吴痕组织着语言。“当时我们收到的剑兰春是属于密封的状态。所以只有可能在生产时就已经下了毒。那就需要刘熹去找一家能够生产白酒并且不会被人盯上的店。就我的观察来看,那家伙应该有这个资质。”
“所以这家店,就在我们旁边。而始作俑者就在刚才与你会面。”一阵刺骨的凉意,在每个人的心中掠起。
“是这样没错。可是更惊悚的是,我怀疑——”
吴痕的声音却被一阵近乎惨烈的爆炸淹没。一阵火光冲天而起,而漫天的碎屑卷着残渣,如连珠炮般地狠狠往窗户玻璃上砸来。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吴痕条件反射般地抱头趴下。地板上参差不平的痕迹在吴痕的肘上擦下血印,而肆意的风暴击碎玻璃,正以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撕碎着这屋子里的一切存在。
火焰燃烧的声音,逐渐开始剧烈地奔腾起来。这愤怒的狂风,竟也很快平息下去。惊惧,恐慌,担忧,愤怒,悲伤。吴痕的心中被这些惨痛的感情包围,大脑不听使唤地痛苦尖叫着,而身体也正如这些肆意的烟尘一般,在颤抖中散发着强烈而疯狂的恶臭。
“起来。大家都站起来。看看楼下。看看。”
周承标志性的男低音在烟尘中咳嗽。吴痕也只能抬起头,用手支撑着略显沉重的身体,竭尽全力缓缓站起。
而在视线逐渐清晰的那一刻,那地狱一般的绘图,正生动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雾散了。熊熊的烈火在灌木丛跟杂草中开始蔓延,以极其猛烈的气势向小区深处冲去。“注意安全”的标牌被烧的粉碎,而田园村庄如今空无一人的保安站正被愤怒地灼烧着。大道四周的鲜花在火焰中枯萎,而透过那层疯狂的热浪,一道黑影却昭然若揭。
一阵呼号跟咆哮,三四个人影开始从楼房中窜出。杯水车薪的脸盆点缀着些许银光。月光开始明朗,警铃声开始在夜空中盘旋。雨停了。烟尘奔入鼻孔。
而不远处,就在爆炸发生的不远处——那间刚才还造访过的小屋,正被烈火无情而残忍地吞噬着,酒精跟汽油所挥发出的气味甚至能飘到吴痕一行人的跟前。那样的地方,那样多的剑兰春......作为帮凶,肯定会把那小店烧个精光吧。
吴痕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话,才能描述自己的心情。可能沉默才是最好的应对。是的,一桩惊天大案又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了。他作为见证者,又一次地感受到了破坏,死亡,毁灭所带来的痛感。一种近乎麻木的悲伤在他的心里流逝了。他感觉有些累,就好像漂泊于世俗间三天却都找不到住宿而只能睁着眼的旅人,那样的空虚,那样的寂寞,那样的不动声色的苦痛。
都太沉重了。这样狂躁的火光在吴痕的眼前燃烧着,错乱的阴影在那柏油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焦黑的印记。漫天的警铃奏着哀乐祷告着,而那生死未卜的店主,似乎依旧以一种冷漠的姿态,横亘于天地之间。
吴痕在人群中看不到他,就也好像看不到自己一般。这世界冷冷的嘲笑像一张斑驳而破碎的白纸。而在这纸里,那在视线里一闪而过的黑影,早已融入这肮脏的琐碎,而完全不知所踪。
不知为何,吴痕的心中却涌现出一种,突如其来的震撼感。仿佛这是一曲恶俗的史诗。
“他的目标,很明确。”良久,周承干燥而苍白的嘴唇里才吐出这样的一句话。“就是那家店。刘熹,想要那店主死。”
“什么缘由?”刘老的眼神恐怖而狰狞,竟会让人在跟他对视时会感到些许的惊悚的不适。但很快大家都明白了原因。
“没有缘由。”周承有些莫名其妙的,欲言又止。
“那这,就正是我想要的。轩子,我们走,去看看。”
“你疯了!”吴痕不气反笑。这老头突如其来的愚蠢的冒进和固执让他一阵犯恶心。“你知道的吧!先撇开警察不论,你怎么就知道凶手不在现场!你是去找死吗!”
“用不着你管吧,吴痕。说来,我也从未期待跟你,还有你们同生共死过。我跟轩子,也从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何曾对这个所谓的集体,谈过什么期待?”
他的视线掠过李梦,却是冷冷一笑。刘轩面无表情地从火灾中移开视线,便也牵上刘爷的手。
“谴责别人的时候,先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吧。”
“那您跟您的孙子,还回来吗?”
周承微笑着,就好像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很高兴一样咧着嘴角。
“不一定。不好说。不明白。不清楚。”
爷孙一行人打开门,以惊人的速度很快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
“爷俩好体力。”
“亏你还笑的出来。怎么,就算他们两死在凶手手里,你也会高兴?”
“那种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你也知道,人家并不信任我们。”
“但就好像我没有魄力跟决意一样,你也没有同情心跟换位思考。大家都有缺点。”
“没错。但是,但是你仔细看看啊。”周承以一个诡异的阴冷表情,却是转向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李梦。“她呢,她有什么缺点?”
“她——”
吴痕与李梦对视着,却是一时语塞。一种有些尴尬的沉默让他浑身不自在。
然而这种不自在很快就被打破了。
“往事的梦啊——一缕青烟。”
从未听过的歌谣从李梦的手机处缓缓飞升。
“啊。电话。”她喃喃着,手却僵在了腰间。“要接吗?”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惊悚的吴痕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