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声不断从远处传来,大地跟着音韵颤动着,满地沙石飞溅,卷起一袭尘灰,树叶的簌簌声变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魏源一众剑门子弟以及杨展、天辰师兄弟皆躲在一块巨石后,相对视之,各怀心思;但如今,大敌当前,只得屏息置静,不敢妄动一分。
嘭嘭嘭!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滔滔的血气,在周围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如此重的血肉之气,必然是大妖无疑。
一众人纷纷这般想到,心中窃喜自己明智,提前将消息放回。然而,随着那声音越发清晰,那份未知的感觉所带来的畏惧,让他们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一些胆小的女子更是索性闭上了双眼,秀拳紧紧攥着衣摆,一段段指节在用力下隐隐泛白。
另一侧,杨展右手虚握着腰间的剑柄,希冀能在危险来临时,快速抽出剑来抵挡。另一只手,则挡在天辰的身前,让他始终处于自己的身后,以此来保证他的安危。
天辰年龄尚小,入门不久,却深受宗门长老器重,对他颇为看好,是一个修炼的好苗子。杨展正巧是他入门时的考核官,虽说,刚开始,杨展是奉命保护,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看他越发顺眼,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再生疏,开始有了交集。
如今,杨展已然将天辰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般,欲以命相护。
死亡,乃是生之定数,或轻如鸿毛,或重于泰山。
杨展自知天赋有限,而师弟天辰却天资卓越,将来必成大器。为此,他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天辰,让他活得更长久些……
下定决心后,杨展稍稍作定,抬头望向剑门子弟所处的方向。只见剑门中人,各个面露焦灼,愁眉不展,唯有魏源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周身剑气呼啸,将他包裹起来,加持其身。
杨展虽不满此人,却不得不承认其境界之深,非自己所能比拟。
“魏源不亏身为剑门的大师兄,面对如此场面,依旧镇定自若,是个人物!刚才若非这凶兽,我兄弟二人怕是凶多吉少了。”杨展见状,暗自庆幸道。
……
呼呼!
小家伙一边奔跑一边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吸食山林间的空气。心里暗暗悱恻,那个老东西送的石头真是太沉了,以他如今之力,才堪堪将其举起。
适应了几日,他才终于能够背负着它奔跑,但也颇为费劲,动用了浑身血气,抽光了全部的精力。
“噗通!”
突然间,小家伙精神一泄,双脚一软,身子前倾,跌落在地上。巨大的动静,让林间的飞禽走兽皆惊,纷纷警惕起来,吼叫声一片,不绝于耳。
“大师兄,这是怎么了?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剑门中一女弟子颤声询问道,心中含着强烈不安。
她的言语在此刻就如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发了剧烈的动荡,不安的情绪在剑门众人间弥漫。
“啊……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啊!”
“我还未报父母之仇,今日竟要丧生于此,我不甘,我恨啊!”
“大师兄,救我……救我啊!”
……
剑门诸人都言明不愿坐以待毙,这样的等待太过煎熬,他们坚持不住了。
当然,他们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们的修为,怕是难以出去,故而,他们希望可以鼓动魏源与他们一道离开,这样方有一线生机。
闹得如此场面,魏源再难安坐。只见他长身而起,捻指一弹,一道剑气顿时飞射而出,洞穿了那最先开口的女弟子,看着她香消玉殒,魏源的眼神没有半点怜悯,唯有漠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名女弟子睁着眼睛,表情呆滞,至死都未曾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杀。
其余人见状,神色一愣,场面一度安静。
“此女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当诛!”这时,魏源冷漠的声音响起,配上那女子死亡的惨状,不禁令人不寒而栗,纷纷低下头,不敢再随意开口,生怕被牵连。
对于他们的这种反应,魏源很是满意,微微颔首,微笑地继续说道:“待到门中长老来此,此女之死,你们知道应该怎么说吧!”
虽是微笑,却如梦魇。
“大师兄,放心吧,我们明白,明白。”一少年殷勤道。
“师妹死于凶兽手中,大师兄奋力营救,赶跑了凶兽,可惜师妹命运多舛,香消玉殒,尸骨无存。”话音落下,少年已经站在女子的尸体旁,抓起女子的衣领,随后,朝远处用力扔出。
还不待尸体落地,一只只苍鹰掠下,衔起尸体就是一阵撕咬,转眼间,女子的一身血肉尽皆消失,只有几条莹白的骨骼散落一地。
唳!
苍鹰吞噬血肉后,变得更为狂暴,眼睛鲜红,似是注满了那女子的鲜血,狰狞可怖。其啸声尖细,似婴孩啼鸣,又如拔剑入鞘,甚是渗人。它们像是意犹未尽,依然在天际盘旋,一身翎羽展开,漆黑如墨,宛若钢铁所铸,划过虚空,引发一串串爆鸣声。
杨展与剑门毫无关联,见到这么血腥的一幕,对那女子有些惋惜,花样年华,却客死于此。同时,他也为魏源的狠辣感到心悸,头皮一阵发麻。
魏源看向那少年,眼中划过赞许的神采。即已摆平一切,他又再度盘坐下来,神色如前,仿佛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
……
咳咳
翌日,小家伙醒转过来,咳出一口浓痰。旋即,一个鲤鱼打挺,欲翻身而起。谁知,两肩一沉,一股巨力将其重新拉回地表,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哟,痛死我了,这块破石头怎么这么重啊!”小家伙艰难起身,抱怨道。
“唉,老东西就会难为我,三个月里突破五万斤,真是遭罪啊!”小家伙嘴上嘀咕着,但仍旧背着巨石,不曾放下,他曾在石碑林中读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所以,他想坚持,他要坚持。
“嗨,猪大叔,今天天气真好!你的獠牙真好看,特别是头上那对。”
“哟,牛大爷,你的脑门冒青烟了,这是病,要治!”
“哈哈,猴头,你印堂发黑,看来有血光之灾啊!”
小家伙一脸熟络地跟林中的凶兽们打招呼,但是说出的话却是险些把人呛死。
猪大叔本体乃是一头凿齿,天生龙角,却被小家伙次次说成是獠牙,这让它很是恼火,但奈何它打不过那老头,曾经的一次抗议,差点被那老头宰了当饭吃。它实在不想见到这缺德的小子,转身离去了。
牛大爷则是一头夔,天生神力,力大如山。刚刚它正在修炼妖术,妖气升腾,化作青烟。正在关键时刻,谁曾想,那死孩子一声有病,差点让它走火入魔。幸亏它修为深厚,压住了灵力的暴动,但也是受了些内伤。它与老头有些交情,不好与这死孩子计较。
至于猴头么,它乃是一只朱厌,白头赤足,只因他的脸相对于毛发稍黑了一些,就被这小东西说成印堂发黑,简直是欺猴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婶不可忍,奶奶不可忍。
况且,朱厌本来就性情暴躁,一触即爆。
但是,它却扑了个空,在它暴躁的时候,小家伙顿生不妙,故而早早离开。
朱厌暴跳如雷,举手投足间,推倒数株古木、山岳,啸声滚滚,宛若雷震。
小家伙背着巨石跑出数里,仍然被那啸声的余波震得险些掀翻出去。
他庆幸地摸了摸胸膛,幸亏自己跑得快,要不然……
经此一番闹腾,小家伙倒是安分了点,不敢再随意出口,他选了一个尽量离朱厌远的地方继续他的历练。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外围,不仅仅是安全,主要还是因为石碑林也在外围,他想去那看看碑文,涨涨见识。日后,等老东西回来的时候,跟他拽文更舒服些。
岩石后,
魏源倏地睁开了双眼,剑之锋芒毕现,他手一抬,作出噤声的手势,轻声道:
“有人来了!”
顿时,众人纷纷惊起,蓄势待发,冷汗在他们的额前垂落,密密麻麻的。
杨展、天辰两兄弟也不敢大意,手里各自捏着一张符箓,用以逃离之用。
近了,近了……
众人只见一道幼小的身影在掀起的尘埃中渐渐清晰,露出一个孩子,大伙旋即松了口气,甚至,一些有心的还打量起了这个小娃娃,觉得他生得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颇有灵性,显得古灵精怪,此等少年,定非凡子。
像是为了验证他们的所想,尘埃又散去些许,顿时,小家伙身后的巨石便完全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一大一小,在他们心中构成了一副震撼的画卷。
“小娃娃,你姓甚名谁,来自何方?!”魏源收了收心,开口道。
小家伙想了想,没有报出自己的真名,想起山林深处有一湖泽,莹白如雪,于是道:
“白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