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吱吱……”
远方飘来一阵咀嚼的声音,好似一块木头被一段段截开。同时,一股阴冷的气息袭来,不入肌肤,不亲骨骼,却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寒冷。
姬飞羽如梦呓般道出“生死簿”三字,宛如打开了某种枷锁,只见那在他额前的石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控,在他的眼前慢慢地打开……
山林,石碑林,
姬飞羽依然端坐在原地,只是那双凹陷了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阴翳,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缕缕诡异的黑气,其蒸腾到虚空,却并不消散,而是于天灵盖处回旋、缠绕,隐隐化作一条锁链的形状。它就像一条墨色的蟒蛇,一层层地往上缠绕,随后一点点地向内聚拢,收缩。
姬飞羽的身形在黑气笼罩下渐渐消失。
“唉……”
突然,一道沧桑的叹息声在这片空间中突兀地响起。
与此同时,姬飞羽面前那块,曾浸染他鲜血的石碑骤然间爆发出璀璨的金色光辉,照亮了黑夜的一隅。持续了片刻,金色光辉愈来愈浓,与那空中散落的清辉如亲人相遇,交织在一块。
若有人在此,便会看到这番奇观,黑夜为幕,煌煌大钟亘天而立,霞光化作奇鸟于天际翱翔,使得这石碑林宛若人间仙境。
“哒哒”
一道身影从金光里迈步而出。这是一青年男子,长相倒是平平无奇,哪天把他丢到大街上去,怕是一时半会难以寻回。但是他身材修长,负手于身后,身着一袭青衣,无风而动,令他有了一股莫名的“味道”——仙风。而最令人感到奇异的是他那灰色的长发,让人无比相信: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他一直走到近前,目光始终凝视着姬飞羽。哦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那团诡异的黑气。面对它时,他那张往日里处变不惊的脸上,在此刻却显得凝重万分,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般。
青衣男子定了定神,转而将目光透过黑气,落在姬飞羽的身上,叹息道:
“稚子,石碑林之石碑,不计其数,你却将血洒落在我留下的石碑之上,想来这便是你我的缘,既缘起,唯行之矣。”
说罢,青衣男子身子从地面慢慢攀升到虚空中,一头长发一对眸子开阖间光华流转,双手结印。只见他双掌向天,左手于身前画圆,食指与中指合并向前轻触,右手做托盘状倒悬于左臂上方,一层层气浪便以他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开,周围的树木被惊得倾斜了腰肢,被吓得只能发出扑啦啦的“哀鸣”。
在一番蓄势后,他顺着那道气流,将双手抱圆,随后,往姬飞羽所在屈指一震,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凌云霸气,一如他所穿那件青衣,淡然吐出:
“我有一点浩然气!乘风万里任逍遥。”
煌煌大钟从天而降,茫茫的金光将它凝练地犹如实质,霞光四溢,异禽纷飞。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钟径直落在姬飞羽的头顶,遮住了那方青天。
还没完,青衣男子腾跃而起,两只手不断地拍打着钟体,一道道符文从他的手里凝聚又消散,那是他的浩然气……
浩然气,乃是天地至纯之气,人生而得之。有先贤曾道“人之初,性本善。”人降生于世,每一次都是上天的一次馈赠,它剥离自己的一丝气息留在万物生灵体内,让他们幼小时得以在这片浩瀚的世界中生存下来。当然,这缕气息会随着年岁增长,接触的世事增加,而慢慢消逝。
浩然气虽会消逝,但千年底蕴的积累,人们已经发现可以在后天修炼而成,传道之地被世人誉为:道宗。
……
姬飞羽眼前,生死簿露出了里面的一角,那股阴寒之气更甚,侵入体内的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寒气了,拿像是一把把冰刃,在一点一点地切割着他的魄。最令姬飞羽恐惧的是,生死簿传出一股吸力,将他的魂向书页拉扯过去……
此时,恐惧,绝望占据了姬飞羽的全部身心,吞噬了脑海里最后一丝清明……他太弱小,无力反抗,亦不想再挣扎,他太累了、太累了……
“小九,快过来……到父王这来……”一道雄浑却饱含柔情的嗓音在姬飞羽的耳畔回荡,离他有点远,有点玄幻。但这声音他忘不掉,虽然有些严厉,却令人感到心安。那是他的父王,楚国的国君。
“九儿,九儿……”一幅画面映入眼帘,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眉目如画,笑靥如花。她正用她纤细的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亲昵地呼唤着孩子,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色,仿佛可以将一座冰山给消融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华贵女子,姬飞羽的眼眶渐渐红盈,他极力的想伸出手去触摸,一寸,两寸……然而,那终究是若梦幻影,他的手直接透过了女子的身影,在另一侧穿出,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身体愈发觉得无力,他明白自己的时间要到了。
在人生最后一刻,能够再次见到父王母后,虽然这只是一瞬的回光返照,但他还是觉得很满足,很高兴。
姬飞羽合上了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我有一点浩然气!”
突然,一道钟声在这片空间炸响,浩浩汤汤。
同一时刻,随着这道不知何处响起的声音,姬飞羽顿时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流游走在体表,那条缠绕着他的锁链开始慢慢消融,化作烟气,朝着黑海散去。同时,那本生死簿像是被冰块冻住,处于一种将开未开的时刻。停顿了刹那,便如那锁链一样,飘往黑海的尽头……
隐约间可以听到,在黑海的尽头传来诡笑:“桀桀桀,浩然气……”
石碑林中,青衣男子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脸色苍白了些许,加上那头灰色的长发,愈显沧桑。
他泛着流光的瞳孔,仔细地盯着姬飞羽的变化,只见那团黑气在钟声影响下剧烈波动起来,随着它不断地收缩,膨胀……它仿佛被钟声给激怒了,它凝成一颗黑色珠子,强行摆脱钟声的“控制”,径直冲入到姬飞羽的体内,期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这番举动,像是是对青衣男子的一种挑衅:我虽然打不过你这个穿着青衣的混蛋,但这个小东西还是可以耍耍的。
黑色珠子进入体内的巨大冲力,使得姬飞羽身躯猛然一震,血管中所剩不多的血喷洒而出。
青衣男子见状,大惊失色,赶忙收印,上前查探。这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姬飞羽全身大脉皆断,五脏六腑严重受损,那哪是身体,简直像是一摊“烂泥塘”。再观他的魂魄,三魂中,天魂、地魂部分缺失,命魂黯淡无光,七魄虽未受损,却被黑色珠子镇在脑海,阴煞之气在不断地侵蚀。
情况十分危急,青衣男子顾不得感慨,飞速弹指,以浩然气堪堪压制住姬飞羽的伤势,让他最后一缕气息不会消散。做完这些应急措施后,青衣男子来不及休息,抄起姬飞羽,脚尖轻点,纵身飞掠而去,在黑夜中留下一道虹影……
“哒哒……”
一道人影从远处的石碑后走出,正是之前御剑离去的剑门大师兄——魏源。
他是被先前姬飞羽的惨叫吸引过来的,待他注意到发出此等“惨叫”的是姬飞羽,正想着落井下石一番,那“高人”便已现身,他以为这就是白泽口中的师父,赶忙敛声屏息,匿于石碑之后。随后,他亲眼目睹了一场“神迹”。
“白泽,你师父就算再厉害,你伤成这样,必定非死即残,注定是个废人。不能手刃了你,想想还是有些可惜。”魏源嘴角划过一道残忍的弧度,转眼又恢复如常。
“魏源,魏源……”远方的呼喊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次行动,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剑门众人惨死,我虽为大师兄,却定然遭人诟病,该如何是好?”须臾思忖,魏源眼神一狠,伸手一招,身后的长剑飞射而出,在自己的身上生生刺出几个洞来。这种人,无疑是可怕的,不仅对别人狠辣,对自己亦是狠毒。他们始终奉行:成王败寇,不成功便成仁。
“魏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是谁伤的你!”剑门一众长老看到满身鲜血的魏源,纷纷围了上来,一人号脉,一人观神……好不关切!
魏源强装悲痛,攥着长老的手,悲戚道:
“弟子学艺不精,有亏师门,未能护得师弟师妹们的周全,只有我一人侥幸活了下来,还望各位长老赐罪。”
众长老闻言,面色剧变,这次来树林历练的都是剑门的精英人才,苦心经营数载,竟然在一夕之间,土崩化解。他们该如何向掌教交代?
剑门长老们面面相觑,对眼前的局势感到了棘手。就在这时,一位位高权重的长老阴沉地开口:
“先回剑门再议此事!”
说罢,手一引,带着魏源踏剑离去。众长老见此,也只得悻悻然跟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