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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结婚了

1

三个月时间倏忽过去了。日子从盛夏走向秋凉。

语言学校的课程结束了,谢桥的美国之旅也行将结束。她慢吞吞地收拾着行李,很简单,还是国内带来的那些衣物。来美国这些日子,她连商场都没怎么好好逛过,其他的,还有什么可带走的呢?

她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支烟。美国矫枉过正地崇尚健康,视抽烟喝酒为洪水猛兽,她却偏偏在这里迷恋上了抽烟喝酒。好在洛杉矶,香烟红酒都是极便宜的东西。

在美国人看来,这个大白天趴在阳台上抽烟的中国女人恐怕是个不顾惜自己又危害环境的不正经女人吧?可谁说又不是呢?想想这一年,都干了些什么荒唐事哦!

一年时间,花光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积蓄,语言学校也不过走个过场,桩桩件件没有入过心。这一年,她所有的时间、精力、感情都只是去谈了一场奢靡的,水中月、镜中花的恋爱。美也是有的,繁盛也是有的,如果你愿意相信,它甚至也像真实的,看得见的。

她无数次反省自己,何苦呢?何苦要去搅皱了水面,何苦要去摔碎了圆镜。人间情事,尤其在这美国,有几份感情是清水煮白菜那般,明澈透亮?男女抱着团儿取暖,有几分真,也就够了。可她为什么宁可玉碎?可是,亲爱的,相信我,但凡有一点办法,我绝不愿和你分离。

自“母女平安”那四个字嗖嗖钻入心脏,就成了一颗毒瘤。时时刻刻在释放毒素,侵蚀着她的心脏,她的肌体,她的灵魂。她从没有去过萧雨山家,但是,她的魂魄已飘进了那栋屋子。她看着那女人敞开胸喂孩子,乳房结实饱满,是那样令人垂涎的丰硕,乳头挺立着,像情欲涌动时渴望抚弄的坚挺,乳头塞进了婴儿嘴里,那做父亲的充满爱意地紧盯着,是紧盯着婴儿的小嘴,还是那诱人欲狂的“饭碗”?婴儿吃饱喝足了,做父亲的抱着她,在他的掌心里,她那般的娇嫩稚弱,最无辜的绵软。世间任何一丁点儿的风雨都会侵蚀她,伤害她,而她,把自己交到他的掌心里,那般安心。她笑,人之初最恬静本真的笑,做父亲的能不心尖尖儿发颤吗?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世间最为无情坚硬的浪子也会把心里最柔软的部分留给女儿。哦,宝贝儿,我怎不为你发狂?怎不为你筑起一座精巧安全的象牙塔?把一切的风雨和诱惑阻挡。爸爸因为你,修改一切的错误,因为你,这个三口之家,将固若金汤。

那初为人母的女人,生育改变了她的荷尔蒙,她的身体丰润饱满,是一枚娇艳欲滴的水果,泛着迷人的色泽。她有要求了,她是情欲正常的女人,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她要求着她的丈夫,太正当了,为什么不?她的丈夫不垂涎她吗?她正是一个成熟女人最丰润的时候,他们一起走过了那样长的岁月,他们并无不可化解的矛盾,如果有,也因为孩子消失了。历经另一个女人后,他或许对她更有新鲜感了。同处一个屋檐下,名正言顺的夫妻,机会太多,白天黑夜,不舍昼夜……

每天每天,谢桥的魂魄都飘荡在那屋子里。用那双怨毒的哀怜的眼睛望着她的情人拥着她的一大一小两个情敌。她躺在自己床上,整夜整夜不能眠,想起她与萧雨山的缠绵缱绻,空前绝后的身体的盛宴,想起他莫测高深的神情,令人眩惑的眼睛,倔强的嘴唇……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了那个孩子!那个不在预期里的从天而降的孩子。有一幅画面反反复复在她眼前心里上演,不管她是睡着还是睁开眼睛,那就是:抱着那个孩子,从窗口里扔出去……这个欲望如此强烈,强烈到仿佛是真的!天啊天啊!她被自己吓得浑身颤抖,不得不拼命掐痛自己,以遏制这世间最为恶毒的念头的诞生。怎么会这样?她一向怜惜弱小,连街上不相干的婴儿都心存爱怜,反复回头驻足,连流浪的小猫小狗都想收养回家,可对这个她最爱的男人的孩子,这个最无辜弱小的生命,她竟然会产生如此罪恶的念头,且循环往复、无可遏止……

忌妒,刻骨的忌妒真的可以把一个善良理智的女人变成一个恶毒疯狂的怨妇吗?谢桥被自己吓坏了。她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像《妻妾成群》里那些古中国深宅大院里的小脚女人,为了争一个男人的宠,把情敌做成小人儿天天晚上扎针,告刁状让情敌被投入水井……这个疯狂怨毒的女人,她不认识,她鄙视,她打心眼儿里瞧不起。

所以,她发出那封信,也许是保持尊严的最后一点手段,避免自己真的堕落成那样一个女人。

被放弃是无可避免的。总有一天,他会说,你不要再打扰我们的三口之家了。

凌迟在所难免,不如自行了断。

放手吧,放手吧,从此,尘归尘,土归土,把他和自己都还给自己的生活。

谢桥倒了一杯红酒,看那琥珀色在杯中晃荡,她真的要堕落成一个烟鬼酒徒了。

“叮咚——”门铃响了。是房东来收最后的一笔房租吧。

谢桥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房门,手里还举着那杯红酒。

那人站在门口,一改往日吊儿郎当、浪荡不羁的形象。西服革履,齐头整脸,一脸的神采飞扬,好似一个喜不自禁的新郎官。

谢桥木然瞪着他,就似不认识似的。三个月了,自她发出分手信,他就没有再踏入过这个门槛。她早晓得他是一个狠心绝情的家伙。

“大白天喝酒,好情调啊!”他伸出手想触碰她的面颊,她脸一偏,躲开了。

他也不以为意,很没把自己当外人儿地大踏步走进来,看着满地的行装,说:“怎么,要搬家?”

“不是搬家,是回国,马上滚回中国。”

“哦……”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的学习结束了。真快啊……”

快?当然,你守着娇妻爱女,时间自然过得飞快,岂知有的人,把每一分钟都过成了熬煎!谢桥默不作声。

“赶快,你赶快去换件衣服,化点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要不来不及了。”萧雨山看看腕表,很急促的样子。

“去哪里?”谢桥戒备地说。

“去签个卖身契,把你卖了!害怕吗?”他挑衅地撇着嘴唇,露出他那可恶的冷笑。

怕?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可怕的?纵算龙潭虎穴,也陪你走上这最后一遭!

谢桥愤愤地走进卧室,换了一条裙子出来。

萧雨山挑剔地打量着谢桥,抱怨说:“裙子太短了点儿,不够隆重。妆也没化,口红都不抹,脸色又憔悴又难看。哦,这姑娘越来越邋遢,越来越不重视我了。嗯,算了,来不及了,就这样吧!走人!”

萧雨山吹着口哨,把车开得飞快,这没良心的!分开几个月,不但没有半分歉意和憔悴,反而像刚中了乐透彩!谢桥说:“哎哎!小心!你会超速的!”

萧雨山转脸粲然一笑,像个流连于勾栏瓦舍的浪荡子。他干错行了,他该去出卖色相!

车子到了城中区,萧雨山拽着谢桥下车,拔腿就往一栋气派的建筑物里跑。

“干吗干吗?这是去哪里?”谢桥一头雾水。

“没有钻戒,没有玫瑰花,也没有伴郎伴娘。没办法,来不及了,我必须在第一时间里赶来,否则我的新娘子马上要逃跑了。”

“什么意思?”谢桥停住脚,愕然地瞪着萧雨山。

“这是结婚公证处,”萧雨山慢吞吞地说,“我们去结婚。”

2

起因是萧雨山在整个家族里太有名了。

这几十年,小麦家偌大一个家族老鼠搬家似的你拖我我带你,陆陆续续移民到美国,遍地开花。虽然时间久,人数广,却始终扎在餐馆圈里出不来。整个家族也就出了田小麦这么一只凤凰。而在他们看来,这只凤凰最大的成就,就是嫁了一个又体面又成功又本分的老公。每到家族聚会,对女孩子的教育是:学学你小麦姐,把眼睛瞪大点儿!找个姐夫那样有本事又忠诚的老公!对男孩子的教育是:向你姐夫学着点儿,赤手空拳来美国,创下多大基业!一公司连前台都是老美呢!这才叫融入美国上流社会!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萧雨山毁就毁在没意识到自己也算是名人,没想到维护一下名人隐私啥的。带着谢桥出入公共场合,虽不算太招摇,却也没戴墨镜口罩什么的,被小麦家的粉丝眼睛看到,震惊之余,又像专业的狗仔队那样用手机拍下两人牵手、依偎的亲热照片。

月子还没出呢,借着看孩子的时机,便把手机拿出来给小麦看。当然是通风报信啊,亲戚嘛,要为小麦负责。更多也隐含了讥讽和嘲弄,你田小麦不是了不起吗?看看,你还在为他生孩子呢,他就在外拈花惹草。我老公虽然窝囊点儿,可是柳下惠呀,女人躺在跟前都不动心的。

这被小麦称为“四姐”的女人从来没这么爽过,她居然抓到了一向耀武扬威的田小麦的短处!这个榜样明晃晃立在眼前几十年,处处映照着她的失败、失意、失落。如今终于发现,田小麦非但不是完美的,她原来是一个被老公背叛、欺骗的可怜虫!四姐终于平衡了,她的贫困、辛劳、底层无望的挣扎……这些都不打紧了。有一个小女孩为失去一双新鞋而哭泣,当她看到一个失去双腿的人,她不哭了。

人很多时候需要用别人尤其是身边的亲友的不幸反衬出自己的成功和幸福。这是维护心理健康的法宝。一个总是成功的人在亲友心里总是招人厌的。

果然,小麦气疯了!任她发挥多大想象力,也难以想象萧雨山竟会干出此等勾当!怀孕这几个月,可以说是两人最为平稳安适的时期,他如此体贴周到。也不吵嘴了,聊起宝宝的话题,他从没有那么耐心过,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百谈不厌。

唯一让她有些疑虑的是他对她身体的冷淡。整个怀孕期间到现在,他就没有碰过她。当然,如今还在月子里,带小家伙够累的。但她也在渴望着抚慰。有时她扑进他怀里或抱住他后背,发出种种暗示,他总是抱着女儿旋身走开。都说母亲在有了孩子之后会忽略老公,这么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的父亲倒是少见。

现在都明白了。他在外面有了女人!田小麦的自尊心自信心遭受严重挫伤。以前的矛盾无外乎事业与家庭的冲突,怎么说都是人民内部矛盾。现在,性质完全变了!田小麦简直蒙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事。

田小麦还没想清楚,四姐的快嘴已昭告天下,所有亲友全都知道了萧雨山在外拈花惹草的事。他们三五成群,走马灯似的造访田小麦家,明问暗访,中心意思就是严惩萧雨山。父母哥姐倾巢出动,呼天抢地地从旧金山奔赴洛杉矶。

母亲不住地拍着大腿,涕泪横流,用广东最恶毒的方言诅咒着这个该去扑街的女婿!

父亲较为镇静,他一直以这个女婿为骄傲的。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别人,不住念叨着:“事情还没搞明白,等雨山回来问问清楚再说嘛。”

姐姐抱着孩子搂着田小麦哭成一团,这孤儿寡母哎,好生可怜哦……

哥哥困兽般走来走去,那双劳动人民的手又发痒了,蠢蠢欲动,直想揍在萧雨山那张知识分子的虚伪肮脏的脸上!妈的!上次的一箭之仇还没报呢!

此等气氛之下,萧雨山一踏进门,便是一屋子的剑拔弩张,批斗会的局面已经形成。

田小麦把照片“啪”地扔在桌上,带着哭音说:“你说说看,怎么回事?”

萧雨山斜看了一眼,看见谢桥那张美好的脸,心里一阵刺痛!他朝思暮想,却无脸相见的那张脸!

“说,这个臭婊子是不是趁我怀孕不方便勾引了你?死不要脸的贱女人!”田小麦口不择言。

萧雨山一股怒气上升,咬牙切齿地说:“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妈妈哭,姐姐叫,嘈嘈切切。哥哥一下子蹿到萧雨山面前,点着萧雨山鼻子说:“你他妈别太得意了!自己出去乱搞还回来骂老婆!别以为我家没人撑腰!你律师怎么样?博士怎么样?老子照揍不误!”

“你私闯民宅行凶打人,我可以让你蹲监狱!知道吗?这是美国,是法治国家!我是律师!”萧雨山冷笑。

哥哥一拳已挥上来:“老子打的就是你这狗仗人势的假洋鬼子律师!”

嘈嘈切切变成铁马金戈。一家人推搡成一团,有人明劝有人暗打,场面混乱不堪,突然,一声娇嫩的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熟睡中的宝宝被吵醒了,正委屈恐惧地大哭呢!

这柔嫩的啼哭声犹如法宝,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停止了。田小麦飞奔过去抱起宝宝,一边哄,一边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哎,都是有孩子的人了!大家坐下来好好说嘛,不要激动!大麦,你给我边儿上坐好去!”田父呵斥着。

混战中萧雨山显然吃亏不小,眼镜打飞了,衣服扯破了,脸上青着肿着,一缕血迹从口角流下。他愤恨地一擦血迹,盲人一般趴在地上四处摸索着寻回眼镜。

“雨山,你看,孩子那么小,你要以家庭为重嘛!你说,你和这女人到底有没有事?”田父语重心长的。

萧雨山阴着脸,一语不发。

田小麦见状悲愤交加!天啊!他居然连否认一下都不愿意!他居然连在家人面前给她个台阶下都不愿意!只要他说这一切都是误会,田小麦就准备原谅他了,毕竟有了孩子!可他,冷着脸默认了!

田小麦声嘶力竭地说:“你居然也这么蠢!这女的大陆刚来的吧?这女的没身份吧?你以为她对你是真心的?你一个二等残废,年纪一大把!她明摆着就是在利用你!在傍着你!真是个婊子!”

“傍我?我又不是大款!”萧雨山冷笑。

“你不是大款,但你开着公司,每个月好几万的收入,也没几个中国人做得到!这婊子会看上你这二等残废?她就是贪着你的钱!”

这句话犹如重锤,狠狠击打在萧雨山心上,又如曙光,在萧雨山暗沉漆黑的心海里透进朦胧的一缕亮光。萧雨山回味着这句话,整个人傻了。

“怎么样?我说中了吧?你到底给了那婊子多少钱?死没良心的!放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养,去养外面的贱女人……”田小麦得理不饶人的。

萧雨山站起身来,机械地往楼上走去。

“站住!这就想跑?没那么便宜!”大麦、小穗、小麦呼啦啦围过来。

萧雨山淡然说:“这是我自己的家,我要去睡了,明天还要开庭!”

在哥姐叽叽喳喳的声讨声中,田小麦声嘶力竭地喊出:“萧雨山,你这死没良心的白眼狼!我要和你离婚!”

萧雨山冷漠地横她一眼,牙齿缝里蹦出一句话:“爱谁谁!”

他推开众人,大踏步走进书房,“砰”的一下关上房门!

一晚上,萧雨山都在回味田小麦那句话:她就是贪着你的钱!因了这句提醒,他才猛然醒悟:原来,他从不曾在谢桥身上花过一分钱!

这大半年以来,所有的生活费用,包括学习费用,都是谢桥自己掏腰包。萧雨山从不曾过问,谢桥也从来不提。他甚至也没有给她买过一件像样的礼物,连这个家,谢桥都不曾踏进来半步。相反,去她家里,他还白吃白喝了她的。

诚然,萧雨山的经济收入相当不错,每个月数万元的收入是轻轻松松。他要去关照一下谢桥的生活,付点房租,买点珠宝衣物,甚至买更大件的礼物,都是九牛一毛,不在话下。他为何一直没这样做呢?萧雨山一向不是个吝啬的人,尤其对自己的女人,他不会舍不得。那是为什么?没想得起来?是的。不过,更准确些说,是有意让自己没想得起来!

这个纷扰的大千世界,繁花渐欲迷人眼。太多的表演,太多的功利,假做真来真亦假。谁能有一双慧眼,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萧雨山这一双律师的眼睛,看了太多的欺骗,太多的炎凉。他的眼眸满含怀疑与悲伤。

他在考验她吗?也许。这一层他并没有细想。他只是“忘了”对她物质上的帮助,她也从来没要求过。他们真的就像一对文艺青年,只陷入了生生死死的纯爱情本身!或许,他和她,多少都有了一层不好说开的情愫,这关系着二人关系的定位。当你不能给她婚姻的时候,如果你出了钱,给她租房或者买房,把她金屋藏娇,你成了什么?她又成了什么呢?

男女关系里,金钱这东西很微妙。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已经超越了金钱本身的含义,而对二人关系有了一种质的定性。初次见面的男女有了性关系,如果不涉及金钱,至多是个一夜情;如有了金钱涉入,便是卖淫嫖娼。同理,婚姻之外的男女关系,如不涉及金钱,就是婚外恋,怎么都在情感的范围内;如若涉及金钱,便是傍大款或者包二奶,性质全变了。诚然,在美国,嫖娼卖淫与包二奶都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每一个有道德底线的华人都逃不脱内心对自己的审判!这有些迂腐,有些多此一举。可是,这人身上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就如泳衣,哪怕是三点式,谁都知道那遮掩下面是什么,可穿与不穿是完全不同的。是不是因了这关系的定性,他和她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或者说都无意识地遗忘了有关物质的那一部分。

可如今,他不得不想了。是啊,谢桥到底图了他什么呢?你狗东西的一毛没拔过,她不是图了你这个人,还能图了别的什么?他又是感动又是骄傲又是惶恐自责。

谢桥的分手信让他五雷轰顶,他当即就开车到她楼下,可转来转去没敢敲门。是的,他能说什么?在他潜意识当中,或许存了一种自私的欲念——就让一切照旧吧。他拥有着田小麦和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他同时也拥有谢桥,拥有完美的爱情。可是,谢桥主动撤退了,他能说什么?

这些天,谢桥无时无刻不晃在心里,不思量自难忘的。在田小麦的提醒下,他猛然顿悟自己的自私。对于自己,表面的生活持续推进,毫无损失。对于谢桥,却虚掷了在美国宝贵的一年光阴。一寸光阴一寸金,这句话对于拿着在大陆挣的钱在美国挥霍的人来说,不是形容。每一寸光阴实实在在都是用血汗钱买来的!

傻呀!没见过这么傻的姑娘了!在这功利至上的金元帝国,这样的女人早就绝迹了,成恐龙了!达尔文说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她不符合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自然只能被淘汰。就像恐龙,最终的结局只能是灭绝。谢桥这个愚不可及的傻姑娘,看起来挺聪明一个样子,怎么这么蠢呢?

可是,因了这蠢,萧雨山心中暖烘烘的。这不谙世事的蠢是一道微弱却持久的亮光,烛照了萧雨山冰冷黑暗的心扉。那一刻,他心中对这个叫谢桥的女人再无怀疑!

有钱的男人是这样——当你伸手向他讨要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想给你。要给,也就是一点残羹剩饭,散碎银子。对他而言,不会比打发一个叫花子更多;但是,当你对他的腰包毫无图谋,你秉存了自己的气节和尊严,他恨不能捧了整个的世界双手奉献给你!

3

局势复杂了。

七大姑八大姨的全上门了。先是看孩子,三句两句总会绕到萧雨山事件上去。关心、同情、数落、幸灾乐祸……一句话,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田小麦本不想搞得太难看,可这局势,她有些骑虎难下。这么多眼睛盯着呢,她能没个说法就算了吗?可萧雨山这狗东西的,他是个蔫豹子她知道,从来就不肯服软,不肯伏小卖乖,可当着这么多亲友的面,说句软话,堵了大家的嘴还不行吗?他偏生是那桀骜清高的模样,冷着脸走进走出,除了对他女儿,所有亲友包括爹妈他都视而不见。

要不是为了女儿,田小麦真想一气之下和他离了!心高气傲的田小麦何曾受过这个气!可是,毕竟有了这小东西啊!怎么能让她刚生下来就没了爸爸?

田父厚着脸皮劝她说:“小夫妻的,床头打架床尾和。男人嘛,是要哄的……”

性之于田小麦,一直是恩赐,是最锋利的武器。萧雨山是性欲超强,超旺盛的男人。从二十几岁以来,他一直可怜巴巴地跟在田小麦屁股后面求欢。什么叫枕边风?在他情欲涌动时,你所提的一切要求都会得到满足。不管他有多大怒气,只要让他床上尽欢,俱烟消云散。田小麦已经习惯了,她从没想过性也许也是她自己本身的一种需要,她一直把性当作礼物恩赐或赏赐给他,对自己身体的魅力也毫无怀疑。是的,一定是因为怀孕不能交欢,萧雨山临时找了别的女人替代。没关系,如今自己的身体恢复了,只要肯把身体赏赐给他,他自然感激涕零。为了孩子,只好委曲求全了。

入夜,田小麦来到书房。自二人争吵后,萧雨山一直睡在书房。萧雨山半躺在打开的沙发兼床上,见田小麦进来,翻翻眼皮,眼睛又落到书上。田小麦忍住气,袅娜地走过来,香气袭人地坐在萧雨山旁边,劈手夺过书扔在一边,一个温香软玉的身体便送到萧雨山怀里。萧雨山木然端坐着,真似柳下惠再世。田小麦把睡衣往下拉,露出丰硕饱满的胸,哺乳期的田小麦胸部陡然增大了一倍不止!完全可以和A片里老美女人的篮球大胸媲美。萧雨山曾经说过男人都他妈是个动物,看见大胸部本能地就要流口水,就想要去摸,去舔,去蹂躏……田小麦生完孩子失去了苗条的腰身,却如愿以偿收获大胸。现在,她把这萧雨山梦寐以求垂涎欲滴的大胸整个端到萧雨山面前,天啊!多丰硕呀!

萧雨山却仍木呆呆看着,就如看着她给孩子哺乳时一样,这只是一个饭碗,与情色无涉。田小麦有点恼了,伸手探到他内裤里,那东西温顺地趴着,又小又软,倒把田小麦吓了一跳。她已经习惯了这东西昂首挺胸,怒目圆睁的样子,早已忘了它竟然会这样软塌塌像条蚯蚓。田小麦使劲抚弄,把萧雨山弄疼了,萧雨山不耐烦地把她的手拉出甩开,跳起身来,漠然地说:“田小麦,你自重。如果你想让这个婚姻维持,大家就守着孩子,相安无事。至于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田小麦胸半露着,斜躺在沙发上,就像一个遭人鄙弃的荡妇。她终于明白,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并不是失贞,而是——你半裸着身子低三下四去勾引他,这个男人居然不感兴趣!而这个男人,居然是你的丈夫!

天啊!他还是那个巴巴的小狗般觍着脸皮求欢,一旦得到满足便欢天喜地的男人吗?田小麦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冷漠绝情的男人,终于弄明白一件事,他真的已经不爱自己了!

田小麦坐直了身体,把衣服拉拢,冷声说:“你是和那破鞋搞多了不行了吧?当心!多行不义必自毙!破鞋搞多了,当心得艾滋病!”

“什么破鞋!她比你善良多了!”

“善良?”田小麦一下跳起身来,“你脑子里面进水了吗?你喜欢这破鞋,就说这破鞋善良?她抢别人老公哪一点善良?”

“你一个女人家的,说话也不嫌难听?好歹你也是个博士,搞得像个餐馆里的泼妇似的,俗不可耐!”萧雨山满脸厌弃。

“嫌我俗?好,我知道你的魂儿都被那妖精勾走了,连孩子都挽不回你的心!”田小麦点着萧雨山的鼻子,愤声说:“姓萧的,我要和你离婚!”

萧雨山抱臂冷笑。

田小麦伸出手臂,点着他的鼻子骂道:“姓萧的,你别以为我放了你,你就可以和那贱女人双宿双飞了!告诉你,当初你开公司那些逃税的银行账单都还在我手里呢!我交上去,让你的公司关门!让你去坐监狱!让你名声扫地,一贫如洗,看那个贱女人还会不会再跟着你!”

“田小麦,你敢!”萧雨山果然急了,“你敢搞垮我的公司,我和你势不两立!我绝对不会再要你这臭婆娘!”

田小麦冷哼道:“你等着!”转身决然远去。

几天后,萧雨山收到了法庭的财产冻结禁止令。田小麦起诉离婚,并找到律师上法庭冻结了他的银行账户以及所有房产的买卖。此外,田小麦在财产冻结禁止令之前把他们共同账户上的钱全部提走,萧雨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了一张支票被跳票了(即账户上没钱,是空的),他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田小麦,田小麦冷笑着说:“没办法,你有了新欢。万一把钱都给了她,我们母女怎么办?”

萧雨山没想到田小麦竟真会这样狠,气得声音发抖:“行,你做得出来!你要离婚我成全你!”

田小麦骂道:“这倒奇怪了!明明是你有了外遇我们才要离婚,成全我什么?明明是成全你!”

由于财产都被冻结,每动用一笔钱都需要夫妻共同签字,田小麦不肯合作,钱提不出来,萧雨山搞得连给员工发放工资都困难,狼狈不堪。

这让萧雨山对田小麦寒心透了。对于他来说,女人毕竟只是女人,哪怕对谢桥,再爱再疼也不是非此不可,无可替代的,事业才是他最重要的情人。谁要毁了他的事业,他绝对不共戴天。田小麦那些要告他,害他公司关门的威胁虽没有兑现,再说萧雨山是个精明且城府很深的人,真的有重大文件都是自己亲自销毁了的,田小麦的所谓证据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税务局什么也不会查到,但这更让萧雨山坚定了离婚的决心。林冲是怎么上梁山的?被逼的!

快刀斩乱麻。此桩离婚案,前后两个月便鸣金收兵。只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事需善后。对于美国的有钱人来说,可说是极其高效率。没有钱的人离婚很容易,就像国内一样,双方同意,办个手续即可。而有钱人则不一样了,财产的纠葛异常繁复,若一方不同意,还要弄上法庭。

由于田小麦发起攻势,萧雨山积极配合,双方意见高度一致。财产上,萧雨山对离开尚在哺乳期的妻儿有愧于心,做了极大让步,仅留了洛杉矶的一处房产,其余的房产及存款全都归小麦。此外,还需要每个月向小麦支付配偶赡养费、小孩赡养费及小孩的健康保险、上大学的教育基金。孩子的赡养费是付到十八岁为止,而田小麦的配偶赡养费则没有期限。因为二人的婚姻已超过十年,按照美国法律,只要田小麦没有再婚,萧雨山必须支付田小麦的配偶赡养费直至一方死亡。所以对于美国的有钱男人来说,前妻是压在背上的永远的一座大山。

一切都结束了。

一纸协议书,保障了田小麦的物质生活是没有改变的,变穷的只是萧雨山这一方。田小麦只是从法律意义上损失了一个不忠诚的丈夫。然而,田小麦却感觉无比的空落。直到此刻,她才猛然有了真实感,原来这竟是真的!

在心血来潮之下所做的违背本心的事都代价惨重,就像一个原本美貌的女人受不住怂恿去整了容,眉眼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地失去了原有韵味;一个原本道德感很强的男人在突发的引诱下嫖了娼,又染了性病;或者一个原本懦弱胆小的人在血气涌动下失手砍了人,人竟死了……事后你极其诧异自己当时为何会那样做?只要稍稍停顿一下,稍稍有人阻挠,稍稍多一分思考,借你一百个胆子,你都不会干出那种事。然而,晚了,后果无可避免。有的后果还可以弥补纠正,有的后果,就只能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田小麦的心中便充塞着这沮丧后悔的情绪。离婚只是一个骄傲气盛的小女孩任性地嚷嚷撒娇,让人哄一哄就破涕为笑的。声称状告他财务问题,也无非是给他点颜色看看,岂会真毁了自己的丈夫,岂料萧雨山竟积极配合,把离婚之事引上轨道。若周围有人出来劝阻打圆场,有个台阶下也就算了,偏是萧雨山在众亲友眼里成了过街老鼠,妈妈姐姐哥哥包括七大姑八大姨,全都跳出来义愤填膺地高喊:“离了这白眼狼!”只在财产分割上精密盘算,寸土必争。有了钱还怕找不到好男人?田小麦在这种驱动下,就像一个众目睽睽之下的演员,剧本都编好了,只好热血澎湃稀里糊涂地往下演,直到剧终人散,才发现这完全不是自己原初的本意。然而,听者观众都作鸟兽散,只剩你一人去承担所有结果。

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田小麦抱着孩子,像失去了国土的李后主,一步三回头、心神俱碎地离开了洛杉矶。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而萧雨山,却连滚带爬奔赴了新的生活。他奔得那样急,以至于根本想不起要转头回望一眼。孩子,当然是不舍的,可尚在襁褓中的她还只是个不会动不会笑没有表情的动物,他对她的感情,尚在理论层面。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朗的天。

4

这是坐落在圣莫瑞诺半山上的一栋house,独立前后院,两层楼,欧式风格建筑,就算在这个著名的华人聚集的富人区,也算是很亮眼的。价格应在两百万美元以上。

端木亭亭和苏棉等人走进院里,不由连连惊叹。端木亭亭只在做钟点工时进过这种房子,从没想到竟然可以作为贵宾被邀请入内。苏棉则百感交集,这样的豪宅是她缤纷的美国梦中最首要的一个,这么些年,她寻寻觅觅,踏破铁鞋,蓦然回首,这屋却在谢桥处……

这栋房子萧雨山加了谢桥的名字,算是夫妻共同拥有的财产。就算是离婚,谢桥也可以拿走这栋房子价值的一半,另外,如果在婚姻内萧雨山有什么意外,谢桥将是这栋房子的唯一继承人。这样可以保证谢桥不会因为结婚时间短没有继承权而被萧雨山的女儿或女儿的监护人扫地出门。

当然,因有田小麦的前车之鉴,萧雨山要求谢桥放弃了对他账号的签字权,也就是说谢桥无法控制萧雨山用钱也无法提出现金来。他们去银行开了一个共同账户,以后每个月萧雨山往账上划钱以供谢桥的家用及零花钱。

院里的车库除原有的黑色奔驰600外,又多了一辆白色的奔驰吉普,这也是萧雨山送给谢桥的新婚礼物。这铁公鸡不拔则已,一拔就几乎把自己拔成秃子。这是萧雨山在田小麦的“提醒下”发现近一年以来谢桥从未花过他一分钱时,对自己咬牙切齿的承诺。前面说过,手心别向上。当你向一个男人讨要时,他给你不会比打发一个叫花子更多。但是,当他发现你对他的财产毫无企图,只真心爱着他的人时,他恨不能把整个世界奉上送给你。

突袭登记那天,她七零八落十分不像样子,萧雨山却笑嘻嘻地紧盯着她看,她懊恼地把衣服抻了又抻,拼命想把嘴唇咬得红润一点。是的,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连吃个消夜都恨不能搞得齐头整脸的自己竟然会在结婚这个重大神圣的日子,把自己搞得像个难民。简直给中国人丢脸呢。别人该不会以为她是萧雨山随便在路边捡的流浪女吧?她心虚地四下环顾,发现排队登记的很多老外拖儿带女,你哭我叫,估计都是孩子生了一大串了才想起两个人原来还缺法律保障呢。不晓得这算过于看重婚姻的神圣性呢,还是把婚姻嘻嘻哈哈等同于儿戏?反正用中国人的观念来看,不着调的不单单是自己。

简单的仪式后走出门来,谢桥站在空地上,脑子一阵一阵地迷糊。著名的加州阳光照在身上,似乎与往日也有了不同的热度。

萧雨山望着手上这一沓登记的文件,嘴唇翕动着,似乎要说点儿什么。

谢桥十分期待地望着他,莫非他诗兴大发,准备吟诗作赋吗?

只见他眉头一皱,哀叹道:“哎哟!我真是失败耶!”

“失败?”

“是啊,网上说人生三大失败——炒股炒成股东,炒房炒成房东,泡妞泡成老公。我这可不就是嘛,本来泡妞史上一张白纸,刚沾了一滴墨,一张纸全黑了,哈哈哈哈……”

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南瓜变成了马车。

几天前,她是这个国家最为落魄倒霉的女人,没有身份,没有房子,没有钱,正被爱情所击退,准备撤回国内。几天后,她有了婚姻,有了爱情,有了高档社区的豪宅,有了奔驰车,有了大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当然,没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豪华婚礼。萧雨山刚抛妻别女就另娶新欢,无论如何是一件摆不上台面的事,怎么好意思大宴宾朋。再则也怕田小麦抱着孩子大闹现场,那可真是落为笑柄,斯文扫地。对此萧雨山心里觉得很抱歉,分明是明媒正娶,却弄得跟私奔似的。谢桥倒是无所谓的,许多女人梦想着婚礼,无非是想在这一天成为绝对的焦点,而作为主持人,抛头露面出风头的机会岂不太多!她想要的不是形式,而是这个男人,这个身高一米七二,皮肤黛黑,轮廓冷峻,桀骜不驯的男人!她只要他的身和心完全属于自己,别无所求。

二人在洛杉矶共同的朋友总共就这几个,一起请上吃顿饭,也就是了。

田二麦心情最为复杂,从田小麦处闻听萧雨山与谢桥的“奸情”,他又惊又怒却不敢声张,要是田小麦知道了是他无意中牵的线,全家人还不得把他给撕了。他曾想找谢桥理论,又想怒斥萧雨山,想来想去也都未能实施。如今听到二人结婚的消息,他不想来的,却又来了,一路的矛盾纠结,直到看到谢桥的一刹那,他发现心中竟了无怨恨,有的仍是欢喜,欢喜。

进屋是一个玄关,左右是一间卧室和一间小会客厅及通往二层的楼梯,再往里走,是开敞的大客厅、酒吧,开放式厨房和餐厅。屋内装修家具无一不品质高贵,价格……自然也很贵。端木亭亭一路东摸西摸,一路不住口地称赞。楼上是三个大卧房,主卧足有七八十平方米,端木亭亭惊呼,睡在这里,岂不跟睡在天安门广场似的!

苏棉默不作声,仍保持了她一贯的清冷淡然。田二麦是来过这房子的,他不得不替田小麦惋惜,闹什么离婚!平白丢了这么好的房子和老公!

房是好房,菜却无好菜。洛杉矶就是这样,家里环境很好,外部环境很差,中餐馆都狭小逼仄见不得人。谢桥当然是没本事在家里张罗出一桌好酒好菜的,便从湖南餐馆打包一些辣菜,再加上超市买回的三文鱼和北极贝,勉强凑成一桌。

谢桥穿了一袭玫红色小礼服,齐腰的长发仍披散在肩上,但自己用卷发棒做了大卷,显得妩媚可人。萧雨山穿了立领的白色带暗花的衬衫,黑色西裤,也是俊逸洒脱。好一对璧人!

端木亭亭取了谢桥手指上的钻戒下来看,是一枚两克拉的白钻,光芒刺眼。

端木亭亭一边试着把戒指往手指上套,一边一惊一乍地感叹:“谢桥,你真是好福气呀!嫁这么好的老公,住这么漂亮的房子,奔驰车大钻戒,妈呀!女人所有的梦想都被你实现了!忌妒死我了!呵呵。”

苏棉晃着杯中的红酒,橘红的灯光下酒色诱人。她幽幽地说:“是啊,谢桥好本事啊,刚来一年,什么都搞定了,律师太太,绿卡,豪宅名车,来洛杉矶闯世界的女人那么多,见过有本事的,没见过谢桥这么有本事的!佩服啊佩服!”

田二麦说:“萧雨山,你这小子!当初我带谢桥来见你,看你那爱答不理的样子!嘿!你倒好,偷偷摸摸干成了这事!哎哟,我真对不起小麦我那苦命的妹妹耶……”

“行了行了,我‘自残’一杯以谢天下。”萧雨山无言以对,斟了大半杯红酒站起身一饮而尽。

谢桥也站起身来,说:“我谢桥来洛杉矶这一段时间,仰仗各位的帮助,没齿难忘。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的今天。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娘家人了!我敬各位一杯酒!”谢桥一扬脖,也喝干了杯中酒。

“好!喝酒喝酒!大家今晚一醉方休!反正这里卧房多,醉了就在这儿就地歇了!”田二麦也举起一大杯红酒一气喝尽。

田二麦惺忪着醉眼说:“谢桥,要是哪天萧雨山这小子对不起你,你别怕,有我垫底呢。你若需要换人,记得我第一个排队!”

“呸呸呸!晦气!”端木亭亭啐他,转向谢桥说:“桥桥,你别自个儿好了就忘了姐妹,以后有萧雨山这样的好老公记得帮我留心着,物色着,让姐姐我也享几天福……”

“你呀!吃了洋人的大块牛排,哪里还看得上中国人的炒牛肉丝啊!”谢桥打趣道。

“完了,冰清玉洁的谢桥也黄了!这世界真要毁了……”端木亭亭哀叹。

“说真的,你的新欢迈克呢?怎么不带来呢?”

“他?吹了!看上我的怎么都是些妖魔鬼怪。这个迈克比皮特还不如,又不怎么样又还爱显摆,为了显示自己功夫好能力强,每次做到一半儿就要停下来干点这个干点那个,非得拖上一两个小时,烦得我不得不冲他喊,快点快点!我要到了……”

“哈哈哈……”端木亭亭的口无遮拦惹得众人一通狂笑。端木亭亭这种语言风格刚开始谢桥感觉很二,不能接受,时间长了倒觉得蛮真实、生动、有趣。

苏棉也一反常态,一杯接一杯地干,眼睛泛着水波,笑容也生动起来,说:“女人,说什么才华素质,都是没用的,骗人的,关键是要有一张好脸蛋,当然,还要有心机有手腕儿,就像我们谢桥,嫁个好老公,就时来运转一步登天了!嗯,真是励志!真是榜样!”

“哪里呀,苏棉,你是我们的大才女,才是榜样呢!”谢桥有些微的不安。经苏棉这么一诠释,仿佛这婚姻,包括谢桥其人,似乎都变了味儿。她说:“哎,你的美男艾伦呢?怎么也不带来呀?”

苏棉凝涩地望着杯中的红酒,呆立半晌,说:“我也要结婚了……”

“是吗!太好了!人家艾伦又年轻又帅气又有才华,才是真正的白马王子呢!”端木亭亭嚷嚷道。众人又把目标转向苏棉,一杯一杯地敬酒,苏棉都毫不推辞地干了。

大家各怀心事,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东倒西歪。

5

看到这家湖南菜馆,谢桥一阵的局促、不安。一年多前,初抵达洛杉矶的第二天,秦淮带她来的第一家馆子,也是两人去过的唯一一家馆子,就是这家湖南菜馆。

那天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当时,餐馆的逼仄、狭小、简陋令谢桥惊异不已。当然,更令人不安的是,秦淮的那份不自在,那份紧张。谢桥熟悉这份神情,那是在北京读大学时,鼓足勇气去餐馆打个牙祭,一面看菜单一面在心里翻来覆去盘算,如何把每一分钱的价值最大化,有一分钱物非所值都像掉了一块肉般的懊恼沮丧。当然,秦淮脸上还有一层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的窘迫和尴尬——您随便点,可是,下手别太狠咯!

谢桥感受到秦淮那份紧张,自己更加难堪起来。秦淮坐在北京的高档餐馆里那份淡然优雅似已成前尘往事,当然,一天下来,她大约已隐隐察觉到秦淮真实的经济状况。她开始把菜单从后往前看,据说,越往后的菜越便宜。最后,她把手指放在一盘炒面上,斩钉截铁地说:“我就吃这个。”

“啊!你也喜欢吃面吗?我也是!经常连续三天吃方便面!”秦淮有些惊喜。谢桥一笑,心道,鬼晓得!来美第一天吃了三顿面,要不是看在那价格最低最不吓人的份上!喜欢吃面?想着都要恶心了!

“我们再点一个水煮两样好吗?有鱼有牛肉,又有蔬菜,分量又很足,很实惠的。”秦淮有些歉然地补充道。

任凭谢桥诅咒发誓自己如何一点都不饿,如何热爱着面条,秦淮还是坚持点了水煮两样,毕竟,两个人点一盘面,委实说不过去。

一顿饭吃下来,全然不知是何滋味。

一年多过去了。这一年多,发生了多少事情。邂逅萧雨山,遭遇恋爱,石破天惊;田小麦怀孕、生子,萧雨山离婚、再婚……谢桥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沧海桑田。如今,她从一个在美国几无立锥之地的凄苦小女子摇身一变,成为律师太太,拥有了大多数女人羡慕的一切。然而,这家餐馆,依然如故,从装修到陈设,连带菜肴品相,都没有一点变化。岂止这家餐馆,就连门外的马路,周边的房子,也都没有一点儿变化。当然,不要说仅仅一年多,据萧雨山说,十几年来,洛杉矶的这些街道,这些房屋,一景一物都维持着他初见时的模样,没有一点儿变化。除了人在变老,完全看不出岁月流转的痕迹。不像在国内,尤其是北京,整个儿是一个大工地,房子长得比竹笋还快,出差几个月,回去连自己的家门口都不认识。真个叫日新月异。可想而知,十几年前,从灰扑扑的贫穷陈腐的中国到达洛杉矶,真像是到了富足繁盛的天堂。而如今,中国处处“后发赶超”,尤其北京上海,繁盛剔透,犹如二八少女般新鲜娇艳,再看这毫无变化的美国洛杉矶,自然是迟暮美女,姿色败了,妆容残了,一切都旧了,颓了,令人不忍目睹了。

是的,餐馆还是那家餐馆,面前那人,也还是那人。只是面色晦暗,头发蓬乱,无端地,竟像是苍老了十岁。就凭眼下这副模样,确实再也没有资本挣女人的钱了。看着秦淮的寥落模样,谢桥心里涌起一阵凄楚。是的,面前这人,虽然谢桥一度曾怨过他,怨他骗自己辞了工作,别了祖国,来到这人地两荒的美国洛杉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但是,毕竟,他是自己来到洛杉矶的缘起。没有他,自己何以遭遇萧雨山,遭遇洛杉矶这一段奇缘,何以拥有眼下这一份就快满溢出来的幸福?而且,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不是也曾对他寄予旖念,也曾把密密的情丝缠绕在他身上吗?

自作别秦淮的小屋,一年多以来,谢桥从未曾与他联系,秦淮也无脸来找她,两人断了联系,就像从未相识般清白。直到前几日,田二麦找到谢桥,神神秘秘地说:“谢桥,你还记得秦淮吗?”

秦淮?谢桥一震。

“哦,他……怎么样?”

“和你分开后,秦淮就没有再靠女人吃饭了。他后来做一片房屋公司的经理,就是替房东看管出租的房子,收收房租,整理整理花园,谁家下水道堵了,灯泡坏了,他去修一修。房东免费提供一套住房,生活费就靠他给人翻译点资料过活。他的失眠症愈发严重了,经常整夜骑了自行车在街上游荡,白天不分时段地睡觉。他基本上废了,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能出门也不见人。穿的衣服都不超过十块钱,你再看到他,打死也不相信他就是风流倜傥的大帅哥秦淮。可他自己倒心安理得的,前些日子我去看他,他说,就这样像一棵植物一样地活着,挺好。说到底,秦淮不是个坏人,他是有才的,博士啊,精通中英文,还给大人物做过翻译。就快毁了!”

“这样倒好,总胜于打扮得桃红柳绿地去骗女人害女人。”谢桥咬着咖啡勺,闷闷地说。

“其实,秦淮对你是真心的,他只是没有能力。你……还怨他吗?”

“怨?谈不上吧。他,也是一个被生活摧毁的可怜人儿。”谢桥语气淡然。幸福使她宽容。

“是啊,美国这片土地摧毁了他。”田二麦有点戚戚。他话锋一转,期期艾艾地恳求:“谢桥,秦淮……想见你一面……”

“见面?有什么必要?田二麦,你不会是看我和雨山好不容易消停了,要他来添乱吧?”谢桥翻着白眼。

“不是的,谢桥。你不知道,秦淮就要走了,就要离开美国去中国,去北京了。据说,在那边找到了工作。现在,他把房子也卖了,是破釜沉舟,不想再回来了。走之前,只是想再见你一面。他知道你结婚了,只是想和你告个别,想祝福你。”

谢桥一震。自己因为秦淮才从北京来到美国,没想到自己刚刚安稳下来,秦淮自己却要去北京了。他一个台湾人,去到北京,不也等于是去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吗?

是的,秦淮,毕竟是她来美国的缘起,没有他,便没有谢桥在美国这一番风流跌宕。如今他决绝地离开美国,也是该告别一下了。

如是,便有了今日的三人会面。

田二麦可真是一个奇葩的备胎,见萧雨山他作陪,见端木亭亭他作陪,见秦淮他也作陪,“三人行”里永远有他。各种“三人行”里,他都是配角,都是不重要的那个,但是,缺了他还都不行。对自己的处境,田二麦是认了命,不管“几人行”,只要能陪在谢桥身边,看到她的模样,听到她的声音,他就是欢喜,就是满足。

一改初次来餐馆,仅点了一盘炒面和一个菜那份小气寒酸,秦淮点了满满一大桌菜,就像一个亡命徒,大有“明天不过了”之势,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是,菜堆了满桌,却无人有心动筷。

“秦淮,你一个台湾人,到北京,能习惯吗?”田二麦担忧地说。

秦淮涩然一笑,说:“你知不知道,现下最流行一句话,为什么还在美国浪费时间?如果真想开创一番事业,何不妨到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去试下运气?二十世纪是纽约,十九世纪是伦敦,现在则是中国,是北京。所以,不要说我是台湾人,和大陆是同族同宗,血脉里流着华人的血,语言沟通也没有障碍。就连白皮肤黄头发的美国人、英国人,澳大利亚人……世界各国的人都在往北京跑,都想去试试运气,做做中国梦。我想,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最后一搏。”

“哇,我们来的时候,都是奔着美国梦,现在,又开始流行中国梦了。啧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世道变得这么快啊!真是,‘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跟不上形势啊!”田二麦用当年的大陆流行语感概道。

谢桥也是一惊。当年追随秦淮来到美国,也是抱了美国梦的幻想。如今,自己的美国梦刚刚落地,秦淮却要去北京做“中国梦”了!

秦淮转着茶杯,说:“我一个同学去北京两年了,开了一家网络公司,据说兴盛得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一直劝我过去加盟。其实,我早就想去了。只是,谢桥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过得很好。”谢桥终于开口了。

这些年,秦淮一直通过田二麦在打探谢桥的消息,谢桥的起起落落,也了解了一个大概。谢桥来到美国,无论如何,自己担了一份责任。这之前,看她历经沉浮,自己虽无力相帮,却也不忍心一走了之。如今,看她手上戴着大钻戒,身边放着爱马仕包包,皮肤更是光洁细腻,远胜于刚来美国时。望而知之,她说自己过得好,不是假的。既然如此,自己纯粹是多余了,可以安心离开了。

秦淮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眶浅浅润湿了。他举起手中的茶杯,说:“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么,以茶代酒,祝福你……和……你先生,愿你们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谢桥也举起茶杯,说:“也祝福你,到北京之后,宏图大展,实现你的……中国梦。”

田二麦也举起茶杯,说:“别忘了美国,别忘了你的朋友们。发财了,记得回来看看。”

三只茶杯碰在一起。

谢桥看着眼前的这两个男人,都可说是自己来美国的缘起。如今,“媒人”无意间“帮”自己拆散了妹妹的婚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另一个,却要奔赴回国,以这样的方式诀别。人生的境遇,当真是离奇,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是坏人,就祝福大家,一切都如愿吧。

6

几天之后,萧雨山的父母赶到了洛杉矶,本怀了一通荣升爷爷奶奶的幸福兴冲冲万里迢迢赶过来,岂料孙女没见着,媳妇居然也换了人!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萧雨山委婉地向两位老人家通告了这一变故,父母全傻了。

一踏进家门,谢桥赶快递上拖鞋,巴结又忐忑地叫了一声:“妈,爸……”

母亲阴着脸不答话,连正眼也没看谢桥一眼,径直往屋里走,萧父也忙不迭亦步亦趋。看得出,这个家是女人说了算。

萧雨山拽拽谢桥,也赶快跟进屋里。母亲突然转身,挥起胳膊,“啪”的一下打在儿子脸上,这一下打得又脆又响,萧雨山的眼镜也应声飞向高空,“砰”,一个抛物线落在地面。

“妈,怎么打人呢!有话好好说嘛。”萧雨山不满地说,低下身摸索着眼镜,这可怜的眼镜最近已被打飞过好几次,眼镜若有知,定会抱怨跟了这么个老惹是生非的主人,本是文明知识的象征,生生被搞成了飞碟。

谢桥赶快捡起眼镜,大气也不敢出地递给萧雨山。

“我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畜生!你以为你出息了,了不得了,老娘我就打不得你了?呸!我还不信了!打死你老娘去给你抵命!”母亲边哭边骂,一头往儿子撞去。父亲赶快拖住母亲,萧雨山也赶快闪身躲开。

母亲兀自哭闹着,“你这畜生!赶走了我的媳妇,我的孙女,这么大事你都没给吱一声,你眼里还有我们这当爹妈的吗?小麦才刚刚给我们家添了孙女,才出月子,你就狠心把她们赶走了。虎毒还不食子啊,你还是个人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人性的畜生!你在美国当律师把心都当黑了,不如回老家种田去!我苦命的小麦啊……我苦命的孙女啊……”

“歇会儿,歇会儿,别气坏了身子。”父亲赶快扶着母亲在沙发上坐下,谢桥倒了两杯水,战战兢兢搁在茶几上。她从未见过北方女人撒泼的凶悍刁蛮样,吓得魂都飞了。

萧雨山低头听着母亲数落,自知理亏,也不辩解,一副听任发落的模样。母亲从萧雨山生下来数落到现在,刚生下来就该扔到水里淹死,那次发高烧不该背了几十里山路去医院,十岁时从树下摔下来跌晕过去更不该救他,让他傻,让他憨……中心意思就是不该让这家伙活到现在来耀武扬威丢人现眼。

农村妇女的传统道德观是很强的,虽没有文化,传统戏文背了一肚子。她拍着腿哭诉:“我们萧家几辈子没出过你这样没良心的东西!你这叫什么?比陈世美还陈世美呀!陈世美还不会在秦香莲坐月子的时候就休妻呢!要是包公再世,一刀就把你给铡咯!”

“妈,我说过了,是她要离的。”萧雨山有些局促地说。

“她要离?哪个女人会刚生了孩子就要离婚?啊?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她横了谢桥一眼,“只管新人笑哪顾旧人哭啊……”

谢桥窘得头皮都麻了。从小到大还没有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况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面的婆婆。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万状。

“桥,你把爸妈行李拿到主卧去,把床铺好。”萧雨山善解人意地解围道。

“好的,爸……妈,你们先坐着。”谢桥如获大赦,转身飞跑开了。

“行了,他娘,别说了,说得孩子都脸红了。来,喝口水。”父亲把水递到母亲嘴边,说:“我看这女娃子长得挺乖的(陕西话说漂亮叫‘乖’),配得起咱山娃。”

“乖?你们男人就晓得好色!”母亲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搁,“乖有什么用?女色是祸水!从古至今多少男人栽在这里头,你们还不懂吗?连唐明皇好色,杨贵妃不都给吊死了吗?”

“得了,妈,这哪儿跟哪儿了!”萧雨山啼笑皆非。

“你不晓得现在这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吗?图的是什么?你的房子,车子,还有身份!只有小麦对你是真心的。你穷小子一个的时候跟了你,全心全意对你好,还给咱们家添了孙女。哎哟,我可怜的孙女呢,奶奶对不住你……”母亲又呼天抢地的。

第二天,谢桥真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说话不敢大声,走路轻手轻脚,一双眼睛惊惶地扫来扫去,唯恐遭到训斥。

萧雨山父亲是个矮小的老头,刚解放时就是个部队里的文职小官,人都说如果他有萧雨山一半精明,今天没准儿就是个大官了。可惜他为人过于老实,不会搞关系,不但没有升官发财,反而全家都给下放到了农村山区里。在家里也属于从属边缘地位。萧雨山的母亲只读过几天书,一直在农村长大,但强悍精明,个性极强。萧雨山的外貌像父亲,性格却大部分随了母亲。

母亲不能接受鹊巢鸠占的事实,谢桥很理解。任是哪一个母亲也会觉得萧雨山此举十分令人不齿。

她尽量穿得朴素简单,素着一张脸,在厨房里跑进跑出,很希望自己能接近公婆心中的好儿媳形象。但她实在不是那块材料。在厨房里不是洒了酱油,就是摔了盘子,切个菜会伤了手,炒个菜会烫了脸,调料除了油就是盐,没色没状,没滋没味儿。

母亲冷眼旁观了半天,终于把她赶出了厨房,“算了算了,你就去客厅里陪山娃待着吧!”

萧雨山习惯性地不断对谢桥裸露的胳膊、脖颈、脸颊发起进攻,一会儿摸一会儿亲,谢桥不断抵挡着他凑过来的手和嘴,就怕母亲看见。正在推推挡挡之际,母亲提着锅铲跑过来,用家乡土话骂道:“晚上还没弄够!都快四十岁的人了!都有碎娃子了,还不知道节制……”母亲提着锅铲气呼呼地回到厨房。谢桥尴尬万状。萧雨山偷偷对她耳边说:“不要和她计较,她老了,这么想正常,反正过几天也就回去了。”

楼上的主卧让给了父母住,萧雨山二人为避个清净,选了楼下一间小客房住。

一关上房门,萧雨山便声势浩大地抱住谢桥上下其手。

“别,爸妈在楼上呢!一会儿又该骂我了……”谢桥不住躲闪。

“没事儿,离那么老远的!听不见。再说,我们是合法夫妻,又不是偷情……”萧雨山被撩拨得愈加欲火中烧,“唰”一下剥掉谢桥的衣服。谢桥半推半就的,也很快进入状态。

正在紧张激烈的行进中呢,突然,门“砰砰”响了,母亲的声音传来:“山娃,出来说个话!”

萧雨山正在兴头上,非常不甘愿地又动了几下,才停下来不耐烦地说:“妈,有什么话明天说嘛!人家都睡了!”

“不行,我就在这门边等着你。”母亲不依不饶地立在门边。

萧雨山愤怒地狠命动了几下,才万分不舍地穿了裤子出去。谢桥也跳起身来,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偷听母子俩在说什么。只听得母亲叽里咕噜的一串土话,一点听不懂在说什么,只听得萧雨山不耐烦地说:“妈,你别管,你别管……”

谢桥继续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想搞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门突然“砰”一下推开了,萧雨山冷不防地推门进来。见谢桥光溜溜地站在门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一把抱起谢桥横放到床上,“哇,窃听中的裸女,好情色呀。来来来,宝贝儿,我们继续……”

“妈到底在说什么?”谢桥捶着他的肩问。

萧雨山不答,只顾勤耕细作,谢桥却了无情欲。她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想:这个婆婆,看来真是不好对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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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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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是我唯一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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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傲娇,却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墨然;他的霸道,只有墨然一人所有;他的情话,只让墨然一人知道。”墨然,你以后就是本少爷的了。“”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了!““从现在开始”“我......”墨然被抵在墙上无话可说。墨然虽小志成,却抵不过高颜值高智商高情商绝对霸道腹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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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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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配不上才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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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结婚吧!”她居然高傲地宣称到,别以为他是爱慕虚荣的男人,他不削美女更不削金钱从那以后他选择避她不见,她居然想尽办法纠缠他,还闹出一系列笑话叫他无法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