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今夜当有满天星辰吧”,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木扉后传来,躺在树干上的那位少年撇了撇嘴说“嗯,这个嘛,得看天,你哥我又不是神仙,不过,但愿今夜是吧?”她扎着麻花小辫簪上粘着几点初生的梅苞,额前被阿妈蘸点的朱砂轻染,眉间满是期待与笑意,“哥”,停了一会儿,没见回应,她撅起淡淡红色的小嘴,露出微微的愠色,“哥!”那少年才从沉思中抽回游走的思绪,“嗯”,慌忙笑着跳下树枝,溅起点点尘埃,“我的好妹妹呀,今天你是老大?想吃啥就吃啥,要不咱俩下馆子去”,“不去”,哥们有些诧异,这姑娘不是天天瞎嚷着要去扫荡食窑街吗?这小机灵又想干啥,他含着笑耐着性子问道:“好好好,那想去干嘛?哥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一天呗”,那鬼机灵的小眼珠子转溜着,灵动的闪着光:“我要去找俊书生做花天灯”,他痛苦掩面,天呐,那臭小子有什么好,天天窝在书堆里,咬文嚼字,枯燥无味的很,难道自己还比不上那东家的书生吗?这个妹妹唉,想着今日是姑娘生辰,无奈道:“好吧好吧,哥带你去,但是有个条件,要听话,不许闹啊,别给哥丢脸。”
竹板枝儿、墨宣纸、再附上补鞋大娘用的缝胶,他小心翼翼地沾着灯沿。俊哥儿在书房里读书,门外有弄堂大妈守着,兄弟俩自然不敢闹腾,便偷偷溜进柴房,顺手从桌上卷上几张宣纸,沾些墨汁儿,哥哥便开始做了,姑娘蹲在地上,不知是炉火暖意袭人,还是玩累了,没两下便睡着了,他轻含着笑,看了她几眼,也不停手中的活儿。
姑娘今年十七了,却依旧如孩童般模样,但今夜怕是要同往年不同了,他轻轻用细线将木竹和纸捆扎实,前年,因为没扎紧,这灯还未飞远便落入着喣水江中,姑娘亲眼着它落,哭了几夜没停,幸好姑娘馋容易哄,隔壁七婶给了她几个南瓜饼,这才消停。
炉火快熄了,天灯也只差题字了,今年就让姑娘自己写吧。他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近日来姑娘嗜睡了许多,他叹口气。
近午夜时,姑娘醒了便开始叫嚣着要去放天灯,扯着哥哥的袖子蹭个不停,“哥哥我要去嘛”,就可怜巴巴的抱着瘦弱的哥哥,那模样的确讨人喜欢的不得不答应,这容貌再见时应还依旧吧,但愿。他轻叹了口气,抱起手中捧着蓝色花灯的她,缓缓的踏入木舟。
这木舟已在江上渡了十七年,今年当时最后一桨便入浮世了,江上浮着细细碎碎地残梅,远方便是清旭阁浮在江浪之上,迷雾轻拥,他将她放置在舟的一角,研墨,轻笑着说:“”妹啊,十七了,今天自己来写生辰的愿望,哥教你的,别全忘了”,姑娘似睡似醒,含含糊糊的应着。那眉目清秀、伶牙俐齿的小姑娘,长大了,定是个倾城佳人。
他看着她,十七年前从喣水江上,被一支梅花木浮裹着的女婴,肤似桃木,笑来却又美艳之仙,他将她捧起,轻抚着那如枯木皱起的脸庞,“小姑娘,别怕,我带你回家”,日日入山,采雪夕草和着疏凡水擦拭着脸颊,年复年才出落得如此灵秀。可今日偏似昨日初见,怎堪的离别?他苦笑着:“我一落魄仙人将你困了多年,今日回去莫把我忘了,妹妹。”
一阵清风似将幻境吹破,他眼前早已无人,天灯却早已浮上,升起在那云端镀金之处,迷迷茫茫之中,他却隐约看到一字————虚,是他的字,悄然见得江夜无一星辰,但船身周围却洒满了星光。
妹妹,十七,当是如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