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连衰草，山抹微云，军营外那片无边无际的原野，已经被夕阳镀成了金黄色，秋风吹动将旗，发出呼呼的声响，配着时断时续的号角声，显得无比苍凉！
一支巡查的小队走进了营房，为首的是一个满面虬须的汉子，姓赵名达，官封参军校尉，他身材壮硕，双臂力大无穷，光手中那杆枪就有百十来斤重，进入营房后他将腰刀解下，弹了弹身上的灰尘，随即冲着营房后面大声喊道：“李福生，拿点吃的来！”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头端着一盆烤肉走了进来，满脸堆笑地说道：“早就给您备好了！”
赵达也不等碗筷，伸手抓起一大块肉，大口嚼了起来，“你这老小子，烤肉真是一绝！”
“冲锋陷阵咱是不行了，就靠这点祖传的手艺混口饭吃！”
赵达喝了一大口酒，满足地抹了抹嘴上的油，说道：“你这烤肉的本事已经传开了，今晚的庆功宴，龙威大将军点名要吃，好好准备一下吧！”
老者顿时一惊，这龙威大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大秦当今的君王，一代雄主苻坚！
苻坚自幼喜欢军旅生活，自从登基后，每次征讨都要御驾亲征，而且他有个习惯，那就是给自己封个军职，什么天威大将军，镇南大将军，飞龙大将等等，这次征讨凉国，又给自己封了一个龙威大将军。
如今秦军大胜，灭了凉国擒获张天锡，至此西北安定。回京前按照惯例会举行庆功晚宴款待众将士，李福生虽然是军中老厨，但事先没有通知他加入制作晚宴的行列，所以毫无准备，听到秦王点名，顿觉汗流浃背，神色慌张。
赵达见状，问道：“如此幸事为何愁眉不展？”
“参军有所不知，这烤肉的工序要提前腌制，如今距离晚宴时间肯定不够了。”
“这还能难得住你？”
李福生依旧紧锁眉头，“即便如此，也没有足够的牛肉和其他辅材！若是仓促应付，口感会有很大影响，怕是会破坏龙威将军的心情。”
“这个不难，肉我早就准备好了！”
赵达随即冲账外兵士挥手，“抬进来吧！”
只见十多个人抬着两口大缸晃晃悠悠地走进了营房，可能是太重的缘故，其中一口缸没有立稳，向一旁倒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身影一晃，赵达早到跟前，四五个人都扶不稳的大缸被他双手死死按住，只见他青筋暴起，腰部发力稳稳地把缸立了起来。
李福生踮起脚一看，缸里面装满了刚切好的牛腱子肉，估计有四五百斤。
“西凉这个地方，牛羊满地，这都是上等的牛肉！”
“还需要赵参军帮个忙！”
“尽管开口便是！”
“既然来不及腌制，唯一的办法是用香料包裹后，再用果木烤制，这凉国偏僻，没有上等果木，不过我在路上看到很多山胡桃树，倒也可以用！”
赵达大笑了几声，爽朗地说道：“这个太容易了，我这就派人砍回来！”
说完便吩咐手下去了，李福生见果木已经解决，于是高声冲着后厨喊道：“小川，快过来！”
只见一个少年跑了进来，他十六七岁年纪，身形瘦高，粗布裹身却难掩俊秀的脸，只是那双眼睛既不似少年般精神，也不像军人那样凌厉，全然看不出情绪，隐隐透露着一丝忧郁。
“快把这两缸牛肉送到后厨，我去准备香料！”说完李福生便急匆匆走出营帐。
赵达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这老头是忙糊涂了，让一个瘦弱的少年弄这两缸肉，猴年马月能抬到后厨？”
他刚要吩咐军士帮忙，却瞬间愣住，只见这个少年双手分别抓住两口缸的缸沿，轻轻一抬，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
那口缸加上里面的肉，少说也得一千多斤，在少年手里如同提着孩童一样，只见他身形不晃脚步丝毫不慢，很快就提到了后厨。
赵达大为震惊，自己是军中有名的大力士，若想抱起一口缸还要双手紧紧握住，这少年单手就提起来了，其力气不知要大自己多少倍，绝不是普通人，怎么会甘心委身后厨，莫不是别有用心？
他用眼神示意左右，几人手按刀柄，慢慢跟了上去。
那少年将缸稳稳放在地上，开始调制调料，似乎对围上来的众人毫不知觉，赵达不知底细不敢轻举妄动，他站在一丈开外高声问道：“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漠然地说道：“禀参军，我叫马川！”
“什么时候参军的？”
“六年前！”
“来军营这么久，我怎么没见过你！”
少年依旧不紧不慢地忙着手里的活儿，慢悠悠地回答：“军中几十万人，赵参军都认识么？”
这一句话把赵达噎住了，他身边一位百夫长忍不住冲上前：“大胆，竟然敢用这种口气和赵统领说话，给我拿下！”
“等一下！”只见李福生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把马川护在身后，急忙解释：“哎呀，赵参军，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小川您还抱过呢！”
赵达见李福生如此说，心中有些疑惑，不等赵达问，李福生把马川的来历说了出来：“小川是六年前我在千水滩附近一个荒废的道观捡来的，你当时看着喜欢，就收留了他！”
赵达紧锁眉头，突然想起来了，六年前一次任务途中，路过一所道观，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守在门口说是在等师父，李福生一问才知道，那孩子的师父下山给人看病，结果再也没有回来，这孩子苦苦守着道观已经两年了。
兵荒马乱的年代，也许他师父早就死了。李福生见他孤身一人，怕他在这里喂了野兽，便将将孩子带到赵达面前，赵达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心情正好，看见这孩子长的清秀讨喜，便同意将他带回军中，给李福生帮帮手，也算是有口饭吃。
马川一直这后厨，几乎和赵达再没见过面，加上这件事过了这么久，早就被赵达忘在脑后，现在经李福生提起，不禁感叹：“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李福生把马川推到跟前，说道：“小川一年一个样儿，身上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平时帮了我不少忙！”
赵达上下打量着马川，满意地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怎么也不相信他能把那两口大缸轻松就提起来，这等人才留在后厨有些可惜，从今往后你就跟我，阵前讨个功名也好！”
马川行了一个军礼，语气缓和了不少，“多谢赵参军的厚爱，只是我无意功名，只求守在师父身边多学手艺，日后若参军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但凭驱使。”
赵达哼了一声，知道这是被少年婉拒了，但他并没有真生气，拍了拍李福生的肩膀，叮嘱道：“平时多教教他军中的规矩！”
李福生不停的点头应允，待赵达走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马川，问道：“刚才参军有意提携你，多难得的机会为何不答应？”
“我不喜欢打仗，还是这里好，与世无争。”
李福生笑着骂道：“没出息的家伙！”
说完，李福生不禁感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人，一辈子躲在后厨，不求功名利禄，只希望一辈子平平安安。如今年事已高，为了家族香火顶替儿子服兵役，靠着做饭的手艺哄着赵达，平时倒也少了许多麻烦，现在唯一牵挂的便是马川这个小徒弟。
这孩子有些与众不同，手脚麻利脑子灵光，多难的菜教一遍就会，更让李福生吃惊的是，马川的精力似乎用不完，他可以干一整天的体力活却面不红气不喘，永远那么游刃有余。
这几年手把手带着马川，早就当成自己的孩子，所以他也不希望马川跟着赵达上前线，嘴上虽然骂着马川没出息，但心里却很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