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飞骆面目狰狞,眼泪从脸上拧出来,嘴里的牙齿要咬坏了。
他举枪的手不断颤抖,摇摇晃晃地对准庞启程,像伸手拔老虎的毛,手都握出汗了。
在他枪口对着的方向,庞启程叫住了他,阿骆一味地往后退,远远地抛离庞启程的视线。
寥姜海变成了缠斗的局外人,已经没人关注到了,他脸色呆板,像一张紧绷的鼓皮。刚才还是满脸坏笑,突然尘埃落定,笑容顿消,拔枪对准庞启程的背后就是一枪,庞启程应声倒下。
“小孩子玩枪可不好呀。”寥姜海愁眉解开,满意地收下枪,嘴角扬起笑意像个演出完毕的戏台班主。
阿骆双眼跳动,脸色惨败起来,枪从手中掉落。
李根柱惊讶地看着庞启程倒在血泊里,接着扭过一张瘦瘦的面孔,起身对拿枪的阿骆定睛一看,宛若迷途张望的老马。
现在只剩下李根柱和寥姜海对峙,胜负已出,赢家自然已是操持局势的寥姜海,冷刀对远枪,在宽敞的囚室里,再挣扎已经没有意义了。
李根柱索性把手里的刀啪啦一丢,双手木楞得和风中摇摆的芦苇杆似的,皱巴巴的脸像只晒得干硬的柚子壳,嘴角一边倒对这个结局很不满意。
本该偷船跑的,自己反而像个意气过剩的少年,掉入了寥姜海的套里,事情搁置了不说,又落入了南洋的手里,能挣扎的就剩牢狱的盘问了。
坞室里船员们蹑手蹑脚地躲在角落,四肢都快绑在一起了,高声躲在舱门后面扶着墙生怕倒下似的,绷都像个压缩的弹簧,舱门要进来一只老鼠都能让他紧张得跳起来。
“喂。”领航员郑海洋轻声轻气地摸到高声背后,拍着高声的肩膀叫唤。
高声整个人突然炸起来,手里在空气中乱抓,像个溺水的人,惊吓之余顿时看见了郑海洋。
高声推着郑海洋,眉锋锋利,愤怒压在畏首畏尾的嗓子上骂道:“干嘛呐,找死啊?”
“你这么激动干嘛,你说船长都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无端的着急只会让人心思更乱,本来船员只是害怕自己被南洋兵发现,现在连船长的安慰都要一并操心起来,漫无边际的压抑在等待中越来越沉重,浮躁溢开来。
“闭嘴,出意外也是你先出意外,别瞎哔哔,等着。”
郑海洋被骂后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像个泄气的球,蹲在地上,往角落里退。
正当所有人都被困在紧张和害怕时,从舱门传出脚步声。
一步步的,像个倒计时,拨弄着心跳,船员们的身子不知觉地往后撤,大颗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冒出来。
不安的情绪下,大家都望向赵一合,赵一合愁眉紧锁地摇了摇头,脚步声平稳规律,像是敲在甲板一样,不可能是李根柱,应该是巡视的士兵来查看情况,王中元示意逃离船坞。
三个船员爬在地上往里走,从另一处出口移步到上层甲板。
果然,在他们刚离开登陆舰的坞室时,两个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到坞室里查看木蜻蜓的情况。
船员们为躲避士兵的视线,巧合一般地靠近了囚室,乘机躲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烟雾,他们互相搭着肩膀往囚室里探,突然一声枪声打破了安宁,急促的脚步声从通道的两端传出来。
“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船厨咽着干烫的嗓子,弱弱地问。
“别说话。”船员们贴着墙根,半蹲着走。
突然一个蓬头乱发的人从烟雾中跑了出来,脚步声渐渐落于安定,同时血腥味扑鼻而来。
炮手高声跳起来,一把将烟雾里的人给抱住,其他人相互协同将人擒住。
这烟雾里的人,满身大汗,滑溜溜的像只被捏住的青蛙,渐渐挣脱束缚。
“是我。”
众人一听,这声音是李根柱的,慌忙放开相互说道:“快住手,是船长。”
“船长你不是去救人吗,怎么从烟雾里跑出来了?”船厨赵一合问往朦胧里探了探,试图确定有没有人在后面。
李根柱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喘息,抓着郑海洋的手说道:“这不是烟,是我砍破的管道,冒出来的蒸汽。话不多说,其他人呢?。”
“他们在木蜻蜓上。”
“我们快回去坞室。”李根柱说道。
军舰上的警报响起,木蜻蜓的船员躲开士兵的封锁路线,进入甲板下的坞室里。
李根柱一行人上了船,南洋国的士兵不断汇集,试图击破木蜻蜓。
鲁渊大喊:“抓稳了。”
木蜻蜓喷出一道电光,将坞室大门轰开了一个口子,木蜻蜓缓缓往水里划去,沉入海里。
阿骆睁开眼睛,发现董姬香在自己的眼前,脸色涨得通红,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好大,眉头也皱起来,几乎要叫唤了出来。
董姬香比了嘘,示意阿骆不要声张,然后抿嘴而笑,拉着阿骆的手。
阿骆从地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眉毛弯成了一个问号:“这是哪里啊?”
董姬香微笑道:“这是木蜻蜓啊,你在军舰上被抓住了,那个叫庞启程上尉把你打晕了,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阿骆听后有些疑惑中透着失望,眼前会想起自己拿枪指着庞启程,由于被玩弄的委屈一直驱赶不走,混乱中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开枪的,庞启程的胸口就血肉飞溅了。
“原来他没死,我只记得我靠在墙上,不知道被什么打晕过去了。”阿骆想了想,庞启程到底也是不愿意看见阿骆受南洋国的欺凌,纵使有千万过错,也不来自这个人。
“你是被刀把子打晕的,这把黑色的长刀,被庞启程一丢,直接砸到你的脑袋,脑袋瓜还痛吗?”董姬香的声音稚嫩,一只手托着长刀一只手抚摸着阿骆的脑带。
阿骆笑了笑,脸上的愁容和失望被冲得一干二净,把董姬香一把举了起来,眼里满是宠溺。
“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把我从囚室背到木蜻蜓的,这话说着都没人信。”阿骆把董姬香放了下来,接过黑刀。
这一过手,手上像落了一匹马,整个人差点栽倒在甲板上,神情凝固了起来,这么重的一把刀,为何董姬香拿的时候像是轻飘飘的。
“发什么呆呢,你还别不信,要不你以为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董姬香一脸得意的样子,在阿骆面前蹦来跳去,活脱脱一个活力女孩。
阿骆想到了榕树林里董姬香说过,她是神庙里神婆带大的,因为体质异常才被带进了研究所。
“原来你这么了不起呀。”阿骆微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对姬香夸耀道。
阿骆的心智也不过是个十岁开头的孩子,只不过是身体比常人长大了,反而被别人当成了怪物,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反倒是羡慕起董姬香这样的异能,双眼放光。
董姬香瞧着阿骆那崇拜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乐开了花:“那当然。”
阿骆相视而笑,眼神坚定了起来,就算是被陌生人利用、玩弄,也还能从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身上,感到温暖,这样的安抚可以驱走很大的负面的东西。
阿骆发现,无论是何种境地,董姬香的眼里都只有阿骆,这个世界上除了妹妹小兰,好像也没有另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阿骆想起了小兰提到过,身边也有一个叫做姬香的朋友,这难道是同一个人。
仔细一想,也没有道理,小兰应该和她的姬香一起上学,怎么会凭空出现在研究所呢,名字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缘分,缘分就不必刨根问底,要深究就没有意义了。
阿骆把黑刀背在背上,往木蜻蜓深处摸索,看见水生一个人在船舱徘徊,行迹偷偷摸摸的,貌似在躲着人。
阿骆本想上去打招呼的,但想到水生原本是木蜻蜓的人,现在李根柱也不待见自己了,就没打这个招呼。
董姬香倒是干脆拉着阿骆躲了起来,两个人紧贴着躲在狭道里,倾听着水生的动静。
阿骆粗狂的呼吸,吹得董姬香的头发乱飞,心跳声起伏,眼神董姬香稚嫩的脸蛋上,仔细一看,姬香是个精致漂亮的女孩子,看得眼睛里都放出了光芒。
董姬香电器脚尖,伸手捂着阿骆的鼻子,试图掩盖慌乱的鼻息发出的声音。
阿骆从董姬香的手中问道了一种成熟女孩的气息,身体作祟,心里在击着鼓。
随着水生的脚步声远去,董姬香松开手,把头低了下来,一脸羞涩地笑了笑。
阿骆慌忙起身走出狭道,无处安放的手摸摸鼻子,又摸摸衣服,最后塞在裤子的口袋里用力撑着。阿骆不喜欢小孩子,追着能跟姬香聊得来是因为姬香长得像自己的妹妹小兰,但眼前这个女孩分明不到十岁,这样猥琐的反应,极其卑劣和恶心。
阿骆羞愧地低下了头,躲进黑暗中。
倒是董姬香先开了口,眼神里的羞涩变成了坚定,盯着阿骆的眼睛说:“水生有问题,是南洋国的间谍,小心他对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