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给三行说了些天下风土,武林通识,一路相谈,待二人行至饮水镇之时,已是黄昏时分,而街上门户紧闭,无一人踪迹,与傅雨过去所见不同。
饮水镇虽地处越国极东且人口稀少,但若是平日午后在街上行走,总也还能见着零零散散的行人。此时若不是偶尔还能听见路旁居所内传来的隐隐人声,二人恐觉此地已是个荒废已久的死镇。
二人带着疑惑,寻到镇内府衙,不想府衙也是大门紧闭,三行击鼓示意,却半晌也听不到有人应答,如此二人只得作罢。适逢天色已晚,二人便商议在镇中寻客栈歇息一晚,正巧也可在客栈中打探些消息,待明天一切如常后再做打算。
小镇不大,客栈也只有一间,傅雨曾在饮水镇逗留,故记得客栈方位。二人行至镇中心,只见一座古朴石碑,石碑四周摆满香烛供品,似乎是在祭奠什么人。
三行有些好奇,凑近查看,石碑显然历经岁月,上面所刻字迹已渐渐模糊,但依然勉强能辨认识读。石碑抬头书“奠亡者英灵,镇邪魔幽魄”,后跟百人姓名,其中有如“法明,法相”类的僧人法号,也有“青云道人”类的道士名号,更有如“张三,李四”这般寻常姓名。碑末刻下了立碑时间,依稀可见为“越国二十七年春”。
“今日已是越国一百二十五年,这石碑于此已有近百年岁月了,”三行身后的颜不语走近说道,“你还记得我在酒馆中与你所说的历战生的故事吗,这碑上所刻‘邪魔幽魄’,指的就是历战生的亡魂。”
傅雨在酒馆中的故事尚未说完,历战生独身与集结了数百高手的正道势力在饮水镇厮杀,一人几乎屠尽半数高手,然最后在逃离小镇时被神秘高手打成重伤,最后消失于江湖,再无音讯。大多人以为,历战生在那一役后就已伤重不治,不然以其杀性,又怎会退隐江湖不再杀戮?
那一役死伤惨重,周遭镇民更视历战生为非人邪魔,而后便请了工匠立镇魂碑于此,年年祭祀正道英灵,以求历战生魂魄不得遁出幽冥。
傅雨向三行讲述着石碑的来历,看了看香烛,突然明白了什么,拍了拍脑袋说道:“我说今日镇中怎这般奇怪,想必我们是赶上那数百英灵的祭日了。”
“傅姑娘猜得不错,果然聪慧。”二人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吓得傅雨一身鸡皮,待回头查看,只是一名镇中的寻常老者。
待看清老者容貌,方才有些紧张的傅雨才放松下来。原来此人是镇中客栈的李姓掌柜,傅雨前日逗留饮水镇时曾在客栈住宿说书,故二人还算得上熟稔。
李掌柜笑道:“傅姑娘不必紧张,我是听得这会有人在街上走动,想必是镇外来人,便想着出来迎客。”而后目光又落在三行身上,笑容却收敛了些,他上下打量了三行一番,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知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是否曾经逗留饮水镇?”
三行抱拳如实回答,傅雨却从李掌柜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问道:“李掌柜问三行是否逗留饮水镇,莫不是曾经见过三行?”
李掌柜沉默半晌,似是在仔细回忆,但最后还是摇摇头说:“唉,应当是老朽记错了,人上了年纪,加上日日都会见些生面孔,难免认错人。这位少侠风神俊朗,若真曾来过此地,老夫不应忘记才是。”
三行略显失望,转过身去,望着石碑上的姓名出神。
“李掌柜,这镇中镇民祭祀亡者,为何都闭门不出,而您老怎么又出门来了?”傅雨又想到镇中村民的怪异行径,向李掌柜问话。
李掌柜笑答:“镇民皆迷信,当年立碑镇魂的方士曾言,这数百战死英灵虽可镇历战生邪魂,但他们毕竟都是惨死之人,人生未满,心必存怨念,祭日这天便会上街游荡,寻生人附身,或是吸取阳气。故每年今日,镇民会在午时至阳之刻摆好祭祀香烛,随后便回家闭门不出。老夫天生不信鬼神之说,对此没有忌讳,但毕竟也是饮水镇一份子,若不是有外人在今日踏足饮水镇,也不会出门查探。”
傅雨有些害怕,但依旧听得津津有味,毕竟每地的江湖异闻,风土人情,都是她说书的好材料。
李掌柜又说:“这风俗存在已逾百年,其间也有胆大的镇民在祭日这天到处游荡,可许多人就此莫名失踪,连尸身也不得寻见,于是就有传言道那些人是因不敬英灵而被带回了冥府。而饮水镇近几十年愈发荒凉,不复往日繁盛,一说便是英灵震怒,搅乱了此地的风水。如此此地百姓便再也不敢轻视这一年一次的祭祀之日,说来也奇怪,这人们一敬重起鬼神来,几年间还真没人再无故失踪了。”
李掌柜说的玄乎,傅雨仔细听着,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梢头。三行依旧站在石碑前,此时的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悼念死者。“这小子不知是善良还是胆小,这会怎么祭拜起与自己不相干的死人来了?”傅雨看着三行,心里如此想着。
时候不早,李掌柜示意二人跟着自己回客栈休息,二人拱手道谢。客栈离镇中心并不遥远,只是半刻钟,三人便走进了客栈,客栈并不大,天地人三品客房总共六七间,两人各自挑了间地字房安顿了下来。
傅雨仍旧担忧酒馆内的杀手会有所行动,便前去三行房内找其商量对策,没想敲门没人应答,只听得细细鼾声从门内传来。今日二人酒馆历险,三行又与那小二打得险象环生,此时安定下来,定是疲累至极。
店掌柜带了些吃食给二人,傅雨向李掌柜问起镇外酒馆一事,却得知镇外酒馆本为姐弟二人经营,后二人几年前前去御天府寻亲,酒馆便交由姐弟相识的外地朋友打理。至于那俩“外地朋友”的身形相貌,掌柜描述的与傅雨所见的大致相同。
而傅雨将二人在酒馆中遇险一事告知李掌柜,掌柜着实吃了一惊,那郊外小店的掌柜小二已在镇外经营了数年,平日里会有镇中外出干活的镇民在那歇脚饮食,却从未听说二人身负武功,更不曾料想二人是会无故害人的歹人。
那俩人莫不是被邪灵上了身?
傅雨脑海中突然浮现这样的想法,背脊微凉。
想到这里,傅雨从随身行李中掏出几个铃铛,向掌柜讨要了一些丝线,细心在门窗佐近布置了一番,如此,夜晚一旦有人想要进入客栈,就会有提前示警,这样自己便有时间逃跑或是御敌。
稍稍安下心来的傅雨躺上床,白日里积累的疲乏一并涌上,不一时,她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