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铎和重阳说起阿三的时候,重阳注意到了女孩眼里流转的温柔,女孩趴在桌上手枕着小巧的下巴发呆,像是在回想一段往事,也像是在静静地思念一个人。但一切只有这个靠着桌子独自出神的少女知道。不久后,少女走了出去,坐在梧桐树下的石碑旁,看着缺了半边的月亮继续发呆。
这时木铎眼神坚定地开口道:你带桐儿走吧,我知道这孩子喜欢阿三,只是舍不得我这个爹,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江湖,我已经老了。
前辈为何不自己带桐儿四处走走呢?
这是我的使命,我答应了我的几个老兄弟,一定用这条命来护住身后的这一片净土,终生不离开木城半步,这是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地方,也是我们生命终结的地方,我要在这里守着我们曾经一起的辉煌。他们都是英雄,都死在了这片千秋林外,只有我,在这座城里苟且偷生了五十七年。院里的梧桐,是当初梧儿死的时候我亲手栽种的,十三年了,桐儿也已经长大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恨我的,恨我当初没去南山秋池取药救她的母亲,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你带她走吧,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想她在这里过着我的人生。
木铎停了半响,又轻声道:那孩子喜欢阿三,我知道,阿三不会那么轻易地死了,我希望在阿三还没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你能照顾好桐儿,这偌大的江湖,多是奸险凶邪之辈,而你与阿三和他们都不同,我在你们身上感受到了与昔日剑皇流云千红相似的东西,在奸险凶恶的江湖,虽然双手沾满了鲜血,但你们都有一颗纯正善良,匡扶正义的心。你与阿三的区别在于,他比较适合调兵遣将,是个将才,而你性子散,无拘无束,但杀伐果敢,性格坚毅,有头脑,注定是一个走到江湖尽头的人,我相信,未来的江湖必定会有你们二人的一席之地的。
重阳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心中充满了崇敬之情。但也感到了深深的无奈与孤独,或许这就是走到江湖尽头的。道:前辈放心,重阳一定带桐儿找到阿三,把桐儿亲手交给阿三的。
那夜,重阳没醉,木铎醉了,在清晨重阳和桐儿离开的时候,木铎还睡着,但重阳看到了老人眼角留下的泪,几十年的老酒鬼怎么会醉?只是愿意装睡罢了,而这个世上叫不醒的永远只有装睡的人。
开门后,重阳看到了那棵梧桐,高大的枝丫将茅屋遮住了一半,淡黄绿色的梧桐花轻轻柔柔地滑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清香......花朵铺满了坟冢。
爹,我走了。你要注意身体,少喝点酒,找到阿三后我就和阿三回来看你。说完桐儿转身向门外走去,在门外又转身轻轻将门关上。
两人顺着来时的路向大街上走去,重阳将装了百花果花瓣的雪狼皮袋交给桐儿,自己则除了长剑外,肩上还要抗一个比他短不了多少的木盒子,重阳觉得像抗一个小型的棺材,但没办法,谁让桐儿是女孩子并且还小呢?再说了,还没出成就欺负她,这样被木铎前辈看到了不好,重阳想到一出门就可以把桐儿当丫鬟一般差使就不免一阵窃喜,嘿嘿,终于有个像样的手下了。让重阳意想不到的是,此刻的桐儿也有这样的想法,因此,当重阳看着桐儿嘿嘿地笑时,桐儿也嘿嘿的对她笑了一下,两人都笑得莫名其妙,又都笑得极其委婉含蓄。
在出城门后,桐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城墙,对着城楼挥了挥手,然后果断向前走去,在两人转身走出很远后,城墙后转身出来的男子还怔怔地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最后男子向森林里踏空而去。
在走出很远,确定从城门处看不到的时候,桐儿停了下来,娇声道:重阳哥哥,我累了,我们休息会儿再走吧。
重阳心里暗想:女人真是麻烦,但口里却说:桐儿累了就先休息会儿吧,我先在前面走着,你慢慢跟上就行。
说完暗自得意地向前走去。
桐儿继续娇声道:重阳哥哥,你答应我爹要照顾好我的,你不能这样不负责任,男子汉大爱丈夫该一诺千金。
重阳笑嘿嘿笑着问道:那你要我怎么照顾你啊?桐儿妹妹?
这笑容看得桐儿小脸一阵惊慌。桐儿弱弱的道:我身体不太舒服,我们休息会儿吧,或者你帮我背一下包也行。
重阳装作可怜的道:桐儿妹妹,你爹的这盒子实在太重了,要不我俩换换,你让我喘口气?
桐儿见说不过,终于停了口。桐儿一路走,一路叫着,磨磨蹭蹭的走了十几里,在走出了那段跛足的山路后,重阳意识到需要买两匹马了,在城里时,由于听木铎说出了南门就是十几公里的山路,骑马还没走路快,重阳就选择了步行,现在已经离开了山脉后,重阳感到必须有两匹马,不然以桐儿的速度可能就算是明年的八月二十三都不一定能赶到水城。再者,确实需要休息了,此时的桐儿已经晒焉了,像落下后逐渐失去水分的梧桐花,淡黄色的长裙都已经被树枝划破了两块,此时正用手拉着,垂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重阳觉得再走下去可能桐儿就要一命呜呼了,不过,奇怪的是,一路上除了时不时的说几句我要死了要死了之类的话和咒骂阿三那个负心汉居然抛弃了那么可爱善良的她外,桐儿都没叫过苦,只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无论重阳怎么催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只是在口里默念死阿三,我要咬死你,掐死你,你个流氓混蛋负心汉,还有重阳,我一定要让阿三打死你替我报仇,将你千刀万剐,然后生煎由炸......听得重阳一阵无语,有一次重阳突然站在路旁仔细的听桐儿一边走一边骂,桐儿走出了很远很远才发现重阳和她并肩而行,吓了她一下跳出老远,然后蹲在路边哇哇大哭起来。
在出山谷不久,重阳和桐儿就来到了一个小集镇,除了买马外,重阳还想给桐儿买一身衣物,毕竟这么漂亮可爱的一个少女,穿得破破烂烂的跟在自己身边,不知道情况的说不定会说自己虐待他,进而骂他禽兽。
果不其然,在刚进入集镇就有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重阳反身看看身后抓着两块破衣角,一脸脏兮兮的桐儿,还背着个塞满东西的包,看着确实很可怜,很快,桐儿就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就坐在路边抹起泪来,说道:
我十二岁就被强卖给他做媳妇,命苦啊,三年来没有过一天安稳日子,整整三年呐所有的粗活累活重活都是我干,出门在外包也是我背,连套完整的衣物都没有,我命苦啊我,比黄瓜还苦,一边说还一边揉眼睛抹泪,演得跟真的似的。
众人一脸嫌弃的望着前面的重阳,重阳一脸无奈的停下脚步,纠正道:是苦瓜。
桐儿停了一下,忙补充道:对,对,是苦瓜......
众人看得一阵心酸,有站着将两人围在中间指手画脚的,有出钱相助的,甚至更有心怀正义撸起袖子准备和重阳拼命的,但看到重阳背着的长剑和木盒就知道重阳不简单,都只敢站着喷口水,不敢真冲上前来打抱不平,这一切看得重阳一阵目瞪口呆,暗想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棒的赚钱方法呢?仔细算算,这是多么大的损失啊,想着想着不免一阵摇头叹息,遗憾自己错过了那么多挣钱的机会。
在重阳觉得钱挣得差不多后,走到桐儿身边,解下盒子,长剑,脱下长袍,蹲下披在桐儿身上,起身提着背好木盒和长剑,拉起桐儿的手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去,围观的人大叹可惜,暗骂这男子真是禽兽不如,更有胆大些的,直接对着地面就是一口口水,愤恨道:呸,妈的,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在带桐儿买完衣裳,又饱餐一顿后,重阳已然身无分文了。显然,在一顿饱餐后,桐儿又精神焕发了,来到马厩,一脸夸张地大喊道:老板,来两匹最好的马,说着伸出了个剪刀手,到马夫眼前比划,显出一副十分阔绰的样子。
马夫一看就少女面孔光滑秀丽,衣着端庄得体,一副大家闺秀的气派,还以为是哪个豪门的大小姐光临本店了,练满道:这位女侠,稍等片刻,马上给您备好。看来这小二也是一个懂写江湖八卦的人,知道行走江湖的女子大多都喜欢别称她们未女侠,呃,只可惜......这马夫的眼光不太好。
在马夫备好马后,桐儿上前接过缰绳,大摇大摆地牵着向前走去。马夫一脸疑问的看着女子走远,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就将脸转向一旁错愕着的重阳,笑呵呵的道:这位客官,白银二十两。
重阳道义正言辞地:我没钱。
马夫脸色立马就变了,怒道,哼,没钱你买什么马?
重阳指了指正在慢慢远去的桐儿,一脸无辜地道:是她买的,不是我买的,我不认识她。
马夫还想说什么,但见重阳一脸肯定的表情和一身的寒酸样,与那少女显然不可能是一起的,就不再说什么了,等将注意力移到少女身上时,桐儿已经上了马,马夫见情况不妙,大喊道:抢劫了~
重阳见此,马上三两步追上,一跃上了马,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桐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