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萦,我们到啦。”林洛宸终于停驻了脚步,然后一声轻笑,笑吟吟地转过头来。第五辰萦微微一怔,随即又微微颔首,抬头望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间淡雅幽静的木制阁楼,尘光翩跹,湿润的空气中弥散着一种令人不觉心安的熏香,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这里居住了。
驻步院落之前,入眼落英缤纷,芳草入深院,不远处,是被青苔在斑驳流水般岁月中洇晕开翠绿色泽的石阶,它们在远处延伸开来,湮没在了半抹翠绿之间。幽径两侧,有雪白的梨花初绽,洁白无瑕,不施烟黛,缕缕清香沁人心脾......
抬眼瞥见花落,在夙凉的晚风中烬灼,是桃花朵朵,红艳胜火,相而伴之的,是在寒风中颲颲作响的红枫片片,点染勾勒出暮色渐褪的墨泽,为氤氲的霞光绽开深红色微光几朵。
赭色的栏杆,在延伸在远方的高轩四处围绕着,雕梁画栋,古色古香,镂空的浮雕琢刻着永生不凋花,似有欢声笑言曾萦绕于此。
微风掠过,尘飞雾散,荧光翩跹,零星几点不知曾被撒落在哪个角落,远处袅袅的熏散氤氲在半空中,随暮晚的薄雾旋斡着,愈显孤寒。
稍微的愣了愣神后,第五辰萦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晦郁葱茏隐约在暮色的消隔之中,阴云初涌,喧嚣的蝉鸣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随即莅临于这夜空中的,是豆粒大的雨珠,坠落在了雾霭迷茫笼罩着的池塘之中,激起了涟漪圈圈......
第五辰萦双眼微阖,耳边缠绕着清风疏叶之声,以及雨珠焦急地敲打着油纸伞面的清响。林洛宸轻盈地勾了勾嘴角,指节微扣着洁白如玉的伞柄,赤金色的眸子中流转着朦胧似烟云一般消融在了点滴暮雨中的皎洁月色之中......
他们不知安静地伫立原地了多久,静谧的夜色涌起,粉饰了这季节不分的庭院,皎洁的月光撒落在了两人身上,勾勒出在夜晚模糊的轮廓......
“阿萦,我们进去吧......”林洛宸默默地看了第五辰萦一眼,轻声建议道。
第五辰萦点了点头,随即嫣然一笑,竟是自己主动地伸手牵住了林洛宸。
林洛宸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似乎是有些惊诧,赤金色的双眸中掠过一丝疑惑,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将嘴唇呡得有些发青......
第五辰萦眸光微动,笑吟吟地看了一眼林洛宸,见他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也便又移开了视线。
石阶两侧芳草丛生,晶莹的雨水从叶梢上静静地滑落,无息地溅落在嫩绿的草叶之上,使它们摇摇晃晃的,或许是它们过于纤弱的缘故吧,可怜的雨水并未停歇片刻,便又滚落在了青石板砖上,令本就湿润的青苔更显得青翠欲滴......
林洛宸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第五辰萦缓步行走在这条满是青苔的幽径之上,可第五辰萦却是有心拖延时间,也就故意走得很慢,一来稍作试探,二来呢,也是为了熟悉一下环境,以便留存后手,岂知林洛宸他却是毫不在意,只是轻执纸伞,很轻地牵着她,很配合地一同放慢了脚步。
不远处是一潭青绿色的池水,零星几颗树木略显枯败,片片枯黄静谧地漂浮在池水之中,却是连一丝波痕也未掀起,似乎是完全静止在了这深邃的池泽之中。
堕沉蜮,诡忌之水。
第五辰萦凝视了这潭池水片刻,心里也大概有了一些猜测,但她并没有直接去问身旁的人,因为,她知道,他,可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林洛宸,问了也等于是白问。
但在她无意间瞥见池塘边的那一片植株时,她不由得瞳孔紧缩,随即嘴角微微上扬.......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溯汐花呢......
池潭边缘处,银色的溯汐花散发着点点星光,如梦似幻,在雨中微微摇曳着,闪烁着水晶般的光泽,令人分不清是非虚伪.......
第五辰萦看了好久后,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心中或许是在盘算着找个机会弄几株走,这样也许才不枉此行,但她依旧漫不经心地迈着脚步,轻快地跟随着林洛宸的步伐继续行走着,清脆的流苏衣摆一路上碰撞着,发出了银铃一般的清脆声响。
也不知走了多久,第五辰萦她耳边不再有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回响,林洛宸的脚步也是突然慢了下来,同时默默地收起了伞。
应该是到了,第五辰萦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看了看四周,木制的阁楼已经呈现在了眼前,空气中那弥散开的熏香更显得浓郁,令人分外感到清醒,而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迈在了木质的台阶之上。
即便已经是夜晚,这间阁楼却并不显得昏暗,门前长明的长信宫灯中烛火恣意地跃动着,拉长了两人婆娑的倒影,也为这褪尽了温度的夜晚带来一丝温热。
林洛宸缓缓地转过身来,很轻地笑了一声:“阿萦,我们到家啦。”
第五辰萦微微颔首,心中却是有所斟酌,既然已经到了预定的地点,那么接下来......事情应该会有一个结果了。
虽然她并不能确信自己的猜测,但她觉得,也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吧。
林洛宸轻快地向前踱了几步,然后很轻地将油纸伞倚靠在了角落,然后回过身去轻轻地挽起了第五辰萦的手,“我们先上楼吧。”林洛宸轻声说道。
“嗯。”第五辰萦一怔,似乎感觉有些出乎预料,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们一级一级地缓步登上了阁楼,木制的长廊上有着异常精美的浮雕与一幅幅木刻画,第五辰萦简略地扫了一眼,随即还是抬眼看向了远处的景色。
赭色的栏杆外,是水墨画一般的雨景,笔锋走黑白,几点丹青穿插着无奈,皎洁月色涌起,一弯明月倒映在青绿色的湖水之中,月影婆娑,清风疏叶,晦郁葱茏,凋零破败,花妍旖旎,一切和谐与不和谐的景色交融在了一起,随着雨水一同晕染开来,墨色洇晕,皴擦点染勾勒世间。
两人静静地坐在了一张木制的小桌前。
“阿萦,你喝吗?”林洛宸明眸含笑,轻轻地在小桌上置上了琼壶几盏。
第五辰萦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安静地看着对面的男孩。
林洛宸缓缓地为第五辰萦酌上了一杯清浅的酒水,然后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第五辰萦默默地将酒斛挽过,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林洛宸一眼,绰绰的冷光在眼中婆娑开来,微微闪烁着,唇边也染上了半弧落魄。
鸩羽早已浸没,尽一饮即殁。
可这一切却都是在她意料之中。
这,是斟鸩斛。
林洛宸他设下的看似是死局,但她却是另有想法呢。
第五辰萦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似乎毫不知情的少年,讽刺地撇了撇嘴,然后将酒斛中的酒一饮而尽。
“哐当。”
第五辰萦倒在了案前,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无息地滑落,她紧扣着酒斛的手指节缓缓地松了开来,任凭它从空中划落......
案前的一支隳命烛冷光婆娑,倏然熄灭。
黑暗与死寂将林洛宸的身形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