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铭坐在床边,感觉头还是有点沉。昨晚不知道是如何回来的,只记得繁星点点,月光很刺眼,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的涡流中。
身边的人似乎也在一夜间变得有点怪。
先是一出门就见到瑞伯规规整整地对他鞠了个躬,喊一声“少爷早”,那态度似乎比见到白明礼还要恭敬。白明礼竟然带着和蔼的微笑,问他昨晚睡得怎样,头还痛不痛,最后还搂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叹气道:“铭儿,你真的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然而更诡异的还是海棠。
“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有没有做什么儿童不宜的事?”石铭还是忍不住问道。
“是喝得有点多。你现在还是儿童,喝酒本身就不相宜呀,嘻嘻。”
“那你……干嘛从吃早饭到现在,一直笑嘻嘻的?”
“你不记得了?”海棠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石铭,脸上还是藏不住调皮的笑意。
“不记得什么?”石铭拉下脸,感到一丝恼火和尴尬,肯定是酒后乱性,没准还……但就是喝断了片,什么都想不起。
“你回来的时候,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还说什么不要这样对我之类的。”
“果然……”石铭暗道不好,但心里仍有一丝疑惑。
“你知道从头到尾喊的谁吗?”
“该不是何忘川?”石铭脱口而出,说完就发现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脸滚烫起来。
“哦!你不打自招,是不是暗恋忘川姐?可为什么,你叫的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呢?石头,我不知道你这么花心!”
“哪有!到底是谁?”石铭感觉脸烫得快要冒烟,但好奇心驱使下还是进一步追问,其实他心里已经猜到,除了何忘川,肯定就是柳盈盈了。
海棠把手中的一朵花用力扔到水池里,说道:“你叫的好像是流水秀,我印象中可没听过有这号人……快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找了个嫂子?她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听到那三个字,石铭一下子呆住,一滴溅起的水珠流进了眼睛。
在模糊的视线中,他仿佛又见到了那天夕阳下,那张纯真热切的脸,那双澄净的眼睛里,最后一抹余晖在燃烧……
“我叫流水秀,流水的流,不是刘备的刘哦!”她松开抱紧陈羽飞的手,低下头来,轻咬樱唇,用手卷着秀发。也许吃瓜群众越来越多,让她感到窘迫。
“这名字好怪……我们认识吗?”陈羽飞茫然问道,她刚才不顾一切冲进来的样子就像他的热恋情人,然而他才第一次见她。
只是为何有种冲动,想俯身帮她擦掉眼角的泪?
“你也许不认识我,不过……陈羽飞,我认识你五年了!”女孩抬起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在她的眼里,他看到的是暮色中的自己。
“记得通过好友,我已经加了你的企鹅!你该不会拒绝一个痴情的美少女吧?”女孩眨个媚眼,推开围观的人群,不管众人的起哄,消失在夜色中。
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飞出了他的视线,却从此撞进了他的心里,再也驱赶不去。
“羽飞,这大美女是谁?够正点!够直接!这次你再不上,我可要上了!”陆鸣搂着陈羽飞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
“她是……我的幸运女神。”
那场比赛过后,天气一下子转冷,校园里飘起了雪花。然而,在一个叫QQ的虚拟世界里,陈羽飞和一个Q名叫弱水的女孩聊得一片火热。
每天吃过晚饭,第一时间就是登陆企鹅,这时那个弱水已经等候已久了。
“叮咚——有人在吗?”
“小女子等候多时,官人快请进来就火,喝杯热茶!”
一段每天重复的开场白已经用得俗烂,但他们却颇引以为默契十足。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往往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到了深夜他才想起要洗澡却没有了热水。于是在男生宿舍的某一层楼,经常传出午夜狼嚎。
“羽哥哥,明天是我生日,可是舍友都回去了,剩小女子孤苦伶仃……你会不会脚踏七色彩云来为我庆生呀?”在两个星期后的一天,弱水在聊天上写道,后面加上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不会。”陈羽飞回道,脸上挂着傻子般的笑容。每次和她聊天他都是这副尊容,以致舍友常常劝他看心理医生。
“不过,小僧会骑一匹白马过去。”陈羽飞接着写道,加上一个得意的表情。
第二天的生日,刚好是星期天,偌大的校园只有零星几人。也许,别的人还在睡觉。
“羽哥哥,干嘛这么早!害得我匆匆忙忙,都没时间准备!”
一转身,这两个星期一直在梦中萦绕的美人,此刻正真实地玉立在升旗台下。就像一支出水芙蓉,她脸上不施粉黛,厚厚的羽绒服也藏不住她傲人的曲线,一双黑丝缠得两条大长腿性感无比。然而陈羽飞最喜欢她低头咬着唇,玩弄头发的模样。
“第一次来你们学校,我怕赶不及,没想到早了这么多……送给你!”
陈羽飞从背后变出三朵玫瑰,讪讪地傻笑。由于没有经验,他前一晚买的花已经有一支显出凋零的颓败。
“今天我生日,我要你做我的跟班,陪我逛街吃饭看电影!”流水秀灿然一笑,眼睛正像天边的弯月,两颗小虎牙闪着得意的光,小酒窝里盛满了甜蜜。
“你说,我们高中都在一中,像你这样的大美女,我怎么就没印象呀?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我的?”公交车慢悠悠地晃着,陈羽飞羞涩地望着窗外说。
女孩正出神地望着他的侧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
“你高中那么多女生追,当然不会留意到我。那时候,我莫名迷恋上科比,喜欢上篮球,一次无意中在球场看到你……后来,我经常坐在角落,偷偷看你打球,你的后仰跳投跟科比一样帅!那时候,我多么希望你看到我,又是多么的害怕被你看到……”流水秀沉醉在自己当年的少女情怀中,趴在椅背上略带娇羞却迷人地笑着。
“听说会打篮球的人手都很大,能借我看看吗?”陈羽飞还没答应,右手已经被拉了过去,被她若有其事的研究着。手臂在她温润的大腿上搁着,弥漫着幽香的发丝垂下来,搔得他心里一阵难言之痒。
“果然很大很厚实,这大拇指就像鸡腿一样!”看着她的虎牙,陈羽飞担心她会忍不住咬上一口。
“其实我还会看手相。我看……”她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手指在他的掌心摸索着,“你的生命线看上去好仓促,就像突然截止了一样,要注意买保险,预防意外。事业线也不是很顺……只有婚姻线,像细水长流,说明你会碰到一个很爱你的女孩,你们会结婚生小孩,也许这个女孩还跟水有关……”
那一刻,四目相对里,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陈羽飞感到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一把将那只柔弱的小手拉过来,两只大手紧紧捂着。他怕,这花了二十多年才终于找到的爱情,会突然飞走。
那一夜,他们没有归去,就在寂寥无人的长街流浪,在雪花飘飞的清冷里,紧紧地相拥着,一吻到天明。
晨光开始在树顶跳跃的时候,他们的战场已经转移到了公园的一张石凳上。尤记得当时的湖边有个奇怪的老头,用凄切的二胡拉着不应景的分飞燕。
陈羽飞从怀里摸出一张叠成心形的粉色纸笺,放到流水秀的掌心,笑说:“没钱买生日礼物,只好把我的心送给你。”
流水秀看那上面斑斑驳驳写满字迹,从他的怀里仰头笑道:“该不会是从哪里抄来的烂熟的情诗吧?”
陈羽飞摇摇头,笑说:“昨晚——不,是前晚,本人在窗前被丘比特一箭射中,然后文思泉涌,信笔写就这首震古烁今的情诗,快打开看看!”
所谓的文思泉涌信笔写就,其实是搜肠刮肚呕心沥血,熬了一个通宵。
粉色信纸在指尖徐徐展开,隽秀的字句赫然呈现在眼前:
我在三生石上刻你名姓
今已历万劫经千年
爱的意念携君芳魂翔飞
生而为人降落凡尘
你在相思河畔苦守的少年
今已打马来自天边
流光暗转几度春秋
世上永驻宿命的缠绵
水镜碎于蹄声那一刹
不经意间绽放你双眸的惊艳
锈绿将桥上铜狮深染了一遍又一遍
变不去的是一往情深你的容颜
“虽然看得不是很懂,不过……很浪漫,很感人!”流水秀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眼睛迷濛着泪花。
“这是一首藏头诗,你将奇数句的首字连起来读一遍,再把偶数句的首字读一遍。”
女孩樱唇微动,无声地念着。念到最后一字,突然倒在陈羽飞怀里,放声大哭。
陈羽飞知道,在那一刻,他已经完全俘获了这颗少女的心。他紧紧地搂着那双柔弱的肩膀,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幸福的彼岸,已经富有得胜过一个国王。
然而,关于他们的回忆就从这幅画面出现了断层,像被剪辑过的视频,从这里完全被切断了。后面好像还有很重要的对话,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石铭在脑海深处极力搜寻着,想再找回一些雪泥鸿爪。然而他就像一个在雪地上茫然奔跑的迷路小孩,除了一片空白,再也找不回一丝踪迹。
“石头!你怎么了!干嘛锤自己脑袋?头很痛吗?”海棠发觉石铭的不对劲,抓着他的手关切地问询。
这时,瑞伯急急忙忙地从游廊跑过来,喘着气道:“少爷!不好了少爷!大门口有两个壮汉说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