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绯辞再度睁开双眼,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他狭长的眸子复又浅眯,似是还未适应窗外倾泻而入的刺眼天光,忍不住抬手遮挡,才发觉手里还握着一硬物。
展开一看,是未来得及扔出去的玄铁坠片。
“这东西…好生熟悉…”禹绯辞手指摩挲着它,自言自语道。此时那坠片已然失去光泽,寂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显得平平无奇,禹绯辞思来想去还是将其用布包起收入怀中。
他不知,这看似寻常的玄铁碎片,正是来源于人人趋之若鹜的灵器,也是他前世最为贴身之物—血魔鼎。
禹绯辞体内第二道封印未除,但是在血魔鼎碎片的牵引下,那浩瀚的灵力竟有部分冲破了封印的阻碍,倾泄而出,从而伤及心脉。
禹绯辞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看周围摆设好像是个客栈。
“你醒啦!爹爹!”
小小晏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一下扑到他的床头,第一件事就是凑过小脸询问坠片的事,“爹爹,那坠片呢,丢掉了没?”
禹绯辞眸光定了定,点点头,“丢了。”
不知为何,即便知道自己会被这碎片所伤,但是他仍是不想丢弃它,那日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那种勾动手指就能引来惊天撼地能量的刹那,是他从不曾有过的体验,却也好似与生俱来熟稔到了骨子里。
一向心静如水的他,此时竟如此渴望拥有力量。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小晏滴溜圆的大眼睛机灵地眨了眨。
“哥哥!你醒了就好!”
哥哥?不是叫爹爹吗,怎么又叫哥哥了?
禹绯辞正疑惑着,便见一陌生女子从门外端了碗药进来,女子身材曼妙,虽脸罩轻纱,任然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再看看小小晏挤眉弄眼的样子,心里便明白了大概。
还真是人小鬼大的,生怕叫爹爹会挡了禹绯辞的好姻缘,所以改口叫了哥哥。
“哥哥,当日你吐血昏倒街头,是这个姐姐救了你。”
禹绯辞手撑着身体坐起来,胸口却还是隐隐传来剧痛,就像是被一簇烈火灼烧着,让他有些许窒息。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如何称呼。”禹绯辞抬眼,一张脸苍白得只留下最本真的底色,但唇角仍是微微上扬,带着温和的笑意。
司徒欢怔了怔,呆呆地凝望着禹绯辞那美得不像话的脸。
父皇逼迫她嫁给大国师的义子伽禹,她誓死不从连夜逃出了皇宫,谁成想当天便救了这样一位倾世容颜的公子,转念一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一见钟情。
“叫我欢儿就好,公子不必多礼,我也是恰好路过,举手之劳罢了。”司徒欢说着将那碗补气血的汤药递到床前,想一想这还是她平生第一次伺候别人。
禹绯辞客气地接过,舀起一勺汤药刚递到唇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把瓷碗放到床头,他看了看窗外大亮的天,紧张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小小晏答道。
糟了!禹绯辞知道自己犯了大错,阑珊最介意的事情便是他无缘无故的失踪,别说是一天一夜了,就算是片刻未寻见他她也会因此大发雷霆,她一向待自己亲和,唯独这类事是不可触及的底线。他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可心脉受创加上体力不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司徒欢赶忙上前扶住他,“哎!你要去哪!你现在的身子需要调息。”“就是,被那邪灵侵染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怎能经得起你如此折腾。”小小晏也附和道。禹绯辞避开了司徒欢搀扶的手,费力地站起身,“我一天一夜没回家,姐姐一定急坏了。”“你还知姐姐会心急?”一道清冽的女声随着一阵势如破竹的风穿堂而入。木门咣当一声向两侧大敞,曲阑珊走了进来,看见站在司徒欢和小小晏中间的禹绯辞,漂亮的杏目里顿时涌上暗潮。“你身上没带信号吗?我是怎么交代你的!”曲阑珊冷声问道,眉眼间盈满了愠怒。禹绯辞见了阑珊先是欣喜,随即是犯了错的愧疚,他垂了垂眸,“对不起...是阿晏让姐姐担心了。”“担心?”曲阑珊双眉轻轻地皱了下,然后冷淡地笑笑,目光瞥向司徒欢和小小晏,语气里带着刁钻的挖苦之意,“才一天未见,你们这过家家的游戏真是玩的好生自在。”“姑娘,还望你言语自重,我与这位公子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罢了。”司徒欢贵为皇室哪里受得了半分诋毁和揣度,直言驳斥道。“看来我们阿晏长大了,”曲阑珊唇角漾起了微微笑意,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禹绯辞,“已经学会去交往新朋友了。”她说着缓缓走到司徒欢身侧,绕着她打量片刻,问道,“阿晏可是喜欢这位姑娘。”“曲阑珊。”禹绯辞忽然叫他名字,脸上柔和的线条冰冷起来。“叫我姐姐。”曲阑珊气势逼人,眼底陡然升起的寒光落在禹绯辞身上,口吻是不容置疑的强硬。她自然知道自己如此询问过于唐突,只是她太心急了,急不可待想让禹绯辞爱上一人解开封印,无论那人是谁。禹绯辞一向不会顶撞曲阑珊,可此时心头莫名有种不快的情绪涌来,他勾唇自嘲一笑,竟是质问她道。“姐姐就这么心急想把我推给别人?你若是厌弃了,直说就是了,我自然不会纠缠…咳咳咳…”话未说完,只觉胸腔有一股带着腥味的气流翻腾不止,忍不住咳起来。曲阑珊这才注意到他的脸色苍白得反常,眼里的凌厉削减了几分,赶忙上前抓过他的手腕,用灵力探知。“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曲阑珊紧紧盯着禹绯辞,那目光复杂,看不出是担心还是愤怒亦或是别的。她清晰地察觉到他断了两根心脉,虽然他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但是心脉受损愈合得极慢,若非他是禹绯辞,应该早就命丧黄泉了。“我…”禹绯辞语塞,还不知如何开口,一边的小小晏忍不住插嘴道,“哥哥是被坠子里的邪灵害的。”“什么坠子?什么邪灵?”曲阑珊连连逼问,眼底却是一成不变的冷若冰霜。禹绯辞有些落寞地垂下眸,“没什么。”曲阑珊的眉骤然蹙起,显然对这敷衍的回答很是不满,刚要开口。“所以在你心里,求知永远比眼前人更重要。”禹绯辞说着有些疲惫地阖上眼,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和阑珊说话。前日她忽然于市井丢下他一人,如今得见竟然如此唐突地想把他推给别人,即便察觉他受了重伤也无法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一星半点的感情。相识半载,禹绯辞对阑珊付出的感情始终留下了一分余地,这余地大概就是源于她眼中的疏离吧。曲阑珊默不作声,她对禹绯辞没有一星半点的感情,相反的是深入骨子里的厌恶和憎恨,每次从他口中听见诸如此类暧昧不明试探的言语,她都是用一惯的沉默应对。僵持半晌,曲阑珊重新把起他的手腕,一股蓝色的清光从她的指尖流出,顺着禹绯辞腕上清晰可见的脉路,一点点渗入他的体内。清凉舒适的感觉袭来,胸腔里那阵灼热的闷痛也慢慢地缓解了,禹绯辞侧目过来,看见曲阑珊在消耗灵力给他疗伤,斑驳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禹绯辞的体内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贪婪地张着大口吸食着外界传输进来的灵力,可却犹如溪流如海微不足道。太深了。曲阑珊惊讶不已,或许是同他相处久了,被他平日里温润单纯的性子蒙蔽,已然淡忘了他是如此危险的人物。相识近半载,自己却也无法为他解开第二道封印,而且即便再有个三年五载,她还是无法笃定他会爱上自己。荆南唤她回天界,交代了她两件事,其中一件事便是冀月仙君可以等待的日子不多了,如若终是无法让仙君死而复生,那不如及时了结禹绯辞这个祸患。曲阑珊短暂地权衡了一番,正欲变幻术法,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神不宁,她的手指忽然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剧烈地颤抖起来,想拿开却是动也不能动,血液倒流的凉意从后背攀上肩膀。见她状态不对,禹绯辞赶紧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缓缓压下,这才让曲阑珊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殊不知脸色难看的像鬼。禹绯辞心疼地望着她,他以为曲阑珊是因为想要帮疗伤而奋不顾身,却并未看见方才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眸光凝了凝,他深情地唤她一声,“姐姐。”他不知,从那一刻起,他体内的第二道封印便开始悄然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