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阿法芙病情好转,她醒来了,并且也能够说一些话,只是慕容非还没有醒来。为了救她,他被伤得极深,刀刃几乎插进了他的心脏,即使是最好的巫医,也几乎是回天乏术,如今他只剩一口气吊着罢了。
江姒褕躺在床上休息了许久,连玛依努尔派人传话,说想要见她,她都是佯装暴怒不许她前来。玛依努尔既然已经得知她知道了事情,内心自然有几分尴尬愧疚,加上她大病初愈,实在是不适合再动怒,于是竟然没有怪罪,反倒是命令其他人也不要去打扰她。
一个下午无人拜访,果然清闲。眼见日落西山,她的心里却生起了不祥的预感。不过是些妄想罢了。她自嘲地笑笑,随即摇了摇头。蛊母因为她一时间心力大亏,未能抵挡其他蛊虫的气力,虽然没有让她一时失去性命,到底还是让她和自己都是元气大伤。以后她先天带下来的病,恐怕是治不好压不住了。
说到底是因为她最终还是不愿贺摩因她一人扬起风波,屠戮众生,诅咒不除,她不得宁日。但是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心如死灰的一天。她不在乎那些原本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她只想要她的孩子活下去,晁麟和抒络都回到中原去,就这样就够了。
想着想着,阿法芙的侍女倒是来了,是突破了重围进来的,手腕上还有伤痕。
“这是怎么?”她虽然与阿法芙不熟,但也知道此时是一个机会,或许就能成了,打乱玛依努尔的阵脚。
那侍女见到她就磕头行大礼,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但是此时前来必然是事出有因,所以她并没有让那人立即起来,反倒是问:“你的主子有什么事要我去做?”
那侍女见她直接,也不说什么求她的话。“公主殿下以为,自己也许是活不过今夜,于是求殿下去见她,有要事要委托给殿下。”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前面不是才说阿法芙身体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吗?怎么又说身子不好?
但是这种事情怎么会拿出来说谎呢?她最终还是应了那侍女,随她去了阿法芙的寝宫。
“我还说怎么上午还好好的人下午就这样了,果然是你骗我。”
阿法芙的寝宫中花香馥郁,她站在花丛之后,将本来就已经算是红润的脸颊衬得更红。但是她却笑了:“不这么说,你一定不来——如今你这北狄话说得真好,只能听出些许的口音了。”
江姒褕轻哼了一声以示不满:“也不用说这些,你寝宫周边可都是自己人?”
“要是不是,也不会叫你来。难道说我还要坑害你吗?”
“我自然是信你不会的。于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阿法芙笑道:“正是如此。”
“所以依你之计,你还是要假死,好让玛依努尔身败名裂?”
“正是如此。”
“就不怕最后我临阵倒戈,将王位交给陶菲格?”
阿法芙依然笑着,但是明显不是刚才那般因为拥有十全把握而自信地发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样的险,我还是冒得的。”
“好。”江姒褕应道,“就这样定了。只是要找到和你身形相当的人恐怕不易,见不到实体,玛依努尔绝不会认账。这可要如何应对?”
阿法芙问:“你可有办法将我送走?”
“当然是有的,‘光无处不在。’”
“这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消息传到玛依努尔那里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阿法芙公主于下午申时忽然重伤复发,不治殒命,年仅二十余。
公主留下遗书,明指是玛依努尔蓄意妄想坐上北狄王位,图谋杀死自己以扶持傀儡上位,族中长老应当合力诛杀中原异族,保卫北狄不沦为中原棋子。
一时间玛依努尔被离沙所养的异人控制,沦为阶下囚徒。她并未死心,倒是冷静地要求要见江姒褕,后者果真就去见了她。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牌,竟然让我也栽进来了。”
江姒褕并没有坐下,只是站着看着她:“是你自己把一手好牌打烂了。先是背弃对我的诺言,致使我多少下属死伤。后来又拿陈林露来威胁我,让我们之间嫌隙更深。要不是如此,你不会有今天这般田地。”
“王者自当无情。”
可笑她到如今还是不知悔改。江姒褕说道:“王者是该无情,但不该冷血。要是连这些本可以信任的人都抛弃了,这样的人也不配做王。”
玛依努尔依然固执己见:“值得信任?你可知是谁出卖了你的好姐姐?又是谁截杀了陈林露一行人?”
江姒褕轻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出卖林露的是元澈,截杀她的是我的好堂弟望合。”
见她都说对了,玛依努尔的脸色不由得变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被问的人不答话,只是冷冷看着她:“还是告诉我他们的下落吧,至少能保住你的性命。”
玛依努尔冷笑:“既然能找到是谁背叛了你,自然你也能找到他们两个了。不过话说在前头,要是我一日之内不与暗卫取得联系,他们就必死无疑。”
见她不配合,江姒褕走进了她的牢房,当着她的面拿出了一把匕首。玛依努尔却笑了:“要是我怕死,也不至于做出这么多违逆天意的事情。”但她却见江姒褕将匕首对准立了自己的心脏。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紧接着就是愤怒。不顾身上的锁链站起来就给江姒褕脸上甩了一巴掌,当然,没能打中。
江姒褕避开后说道:“我倒是不介意鱼死网破。要是北狄一下子死了两个继承人,就是中原的皇帝是假的,也算不得什么了。说起来,我已经要陶菲格发出讣告,让他告知北狄臣民先北狄王的死讯。照这样算下去,唯一的继承人就是亲王殿下。他一定会好好关照中原的。”
“你以为陶菲格真的会因为你像他的女儿,就放过中原?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江姒褕却似乎不以为意:“我都死了,还管得了身后之事。顺便说一句,皇帝的暗卫已经控制住了你的那个傀儡,萧宴也已经率兵回京掌控了晁鸣。这都要归功于你逼得紧,要不然他们动手也没有这么快。”
大势已去,玛依努尔平生第一次认命地合上了眼睛,最终说:“你的夫君和你的皇帝,都还在中原。”
那日后又过了半个多月,皇帝重新临朝。并且对外澄清了江姒褕一事。后人所知,是江姒褕其实是北狄亲王陶菲格的养女,陶菲格借以她手,为北狄肃清了朝野上王妃玛依努尔的乱政。作为报酬,亲王陶菲格许诺两国之间的百年和平。这个诺言,由亲王陶菲格和他的养女,以及他假死脱身的侄女阿法芙共同完成。
陶菲格最终传位给自己的养女,并且迎娶一位平民之女为妻,从此下落不明,有的人说他是去云游四海了,而这也的确就是真的。
作为还政的条件,江姒褕留在北狄七年,即使是回到中原,也是在陶菲格陪同之下。七年之约过后,江姒褕最终选择留在北狄,等待阿法芙回归。
她的儿子并没有像她预料中的那一样做一个闲散的亲王,他被册封为太子,而晁凤梧的孩子却成了自在的闲王。抒络的确爱她,江姒褕如此想。不过也好,没有母族值得忧虑,那孩子可以少受一点苦。
一切似乎都恢复到了正轨上。
据说萧宴和虞君意成亲,这是皇帝的意思,但是萧宴并没有抗拒,后来听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小名心儿。抒络说,是取自“惟愿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是个好名字。
只有一件事情让她颇为遗憾,陈林露最终难产离世,生下来的孩子是个女孩,江姒褕将其视若己出,照陈林露的意思,取名为月华。她并不知道是元澈背叛了她。因为她的缘故元澈一直未死,等她的丧事结束,元澈被问斩于边疆沙土,无人埋骨。
“阿娘。”这孩子从她的母亲姓,名唤陈月华。她不像是她的母亲,要好动许多,只是近来晁麟不让她随便爬上爬下,怕惊扰了江姒褕。她还没和月华搭上话呢,晁麟先来了。他刚要开口,就被江姒褕瞪了一眼:“不许吓着她。”
晁麟闻言讪讪一笑:“还不是怕她没有分寸伤到你。你可得小心点。说不定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
“胡说呢,哪有这么快?”
“都快满月了你还不知道?我算是明白了,是陶菲格将你养傻了。”
她起身推了他一把,脸上微红:“胡说呢,什么叫养傻了,明明是你惯傻了。”
晁麟却不恼,反而还笑了:“就当是吧。”
月华识趣地跑开了。这孩子从小就精怪,倒真有点像她。
“说起来,自从你来了,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
“幸亏是你也会同我一起老去。”
“是啊,不必承受永恒之重。”这可都要归功贺摩,不过她是不屑的。她早就说了,不要江姒褕报恩。她是好强的神,自从被江姒褕正名了之后,就说会想办法消除她的诅咒,如今她也兑现了诺言。
柳条随风起舞,树下的一双人握住了双手,十指相扣。如果还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离,便只能是死亡。
“不过我觉得,要是有来世,我还想遇见你。”
“你错了。”
“错在哪儿?”
“不是要遇上我,是要爱上我,和我长相厮守。”
“遵命,我的褕儿。”
君为我的澧泉,我为君之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