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将军府在战败之前虽然不是门盈罗雀,但也不至现在这般“清闲”。
问求军中之事,或着提拔升迁的人上门拜访。宵禁放开,也总能有些年轻一辈串门热闹热闹,或结队逛逛晚市,可如今就……。
赵元烨一路看来,空叹了一声。
呼延靖听闻赵元烨的到来,高兴的从屋里跑出来迎接,一只鞋子还在路上跑丢了。
看着眼前的莽汉,哪有三军将领的视角。赵元烨苦笑一声,能让这位将军做到这种地步,这般失态的原因也无他。
太喜欢赵元烨了?当然不是,因为新军在朝堂之上太需要一个声音,有力的声音。皇帝不行,只能做决策人,不能做发声献策人。
不加细想,对建军热忱的呼延靖回来后肯定也是要寻些有交情的官员,里外搭个文武班子。
只是败军之将……甚至不用与阖大人“不和”的言论传出来,大小官员也不想接见这位。圣心不明,引火烧身,利虽大祸亦然,不为之。官场之道。
直接了当,赵元烨问道:“本殿下看将军府门童看吾如幼童,呼延将军为何不直接透露本皇子要来府上,这样也许还是会有些小官望风的,不至冷清。”
呼延靖亦不隐瞒:“余观殿下心思。诚恐其余皇子大臣对殿下起疑心,引殿下不悦。是故隐瞒下人,为免泄露。”
“呵,可若本殿下因将军府下人礼仪不足,弃之,奈何?”打趣一句,赵元烨说着已经迈起脚进去了。
“这不是亲自来迎了嘛,武夫家多担待,殿下……书房一会。”呼延靖站在青砖之上拱手拜道。
赵元烨虚扶一记:“走吧,这寒冬腊月的,别着凉了。”
武将书房——呼延靖贵为大将军,虽然是武将世家。但也算是从底层累军功上来的,武功也是上的了台面的,德智体美劳的儒将了。
所以到了书房,迎面倒是有几副人物画像,不是孔圣,而是霍去病等名将。
门框后一墙画像,下面倒是有几把名剑。书嘛,典籍也有,兵书为众。书架前呢,便是一张红木帅案,上面有战况分析,战略线路等等。
最显眼的还是属于那份大宋疆域图,赵元烨深深的看了几眼,三亩之地,尤见其心呐。
“若中华皆如将军,寇何敢?”赵元烨细细嘀咕着。两人主次就坐,呼延靖显然以是奉五皇子为号。
见气氛略静,打趣道:“没想到我赵元烨今日也有党系了,呵呵。”
呼延靖闻言也是笑了笑,他往日可是最藐视赵元烨口中的“党系”。
其实党系一说也有点过了,就两人目前而言,不过一起办件事罢了。
“五殿下,我是个莽夫,自太祖以来就打压武将,故想先问问,军队的事当真由我全权负责?”呼延靖握拳问道,至今想起,还很激动呢。因为这次放权若成,而后可能便是全国!
赵元烨平静的道:“只要使大宋强盛,万事皆可。其实...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幼童罢了,脑中也有些想法,但不适合这个时代...呃,军中之事,将军有经验,我也权当个保人,吉祥物。”
“呵呵,殿下莫要妄自菲薄了,您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呐。其实也真有些问题……”呼延靖目光有些为难。“呃...因为在下的那场大败,想来就算有人投军,也不会选择...,这也是不吉利。”
赵元烨皱眉道:“没错,国情如此,本就怯战。嗯……三策。其一,大宋在父皇治下已有一百四十万军队,刨去吃空饷的,也总有各方面禁军,驻军的。但若只是凑一支军队,这个最快,不过有职位的人都是些兵油子,存二心不合适。其二嘛,请朝廷下令,强征,或是收服草莽,寇贼等等,但这是一战之兵,非长远之策……”
呼延靖点了点头,这些倒也是想过的,赵元烨继续说着:“其实我更推荐第三策,汴京人口百万,商品经济繁荣,流动人口庞大,大方向是先征几个月的兵,给予最大优待,然后使其传遍汴京,然后……放这些油兵子回家,而且要发放赏银,规定回来的日期,告诉村里兵丁待遇……领兄弟朋友们回来。领五人升他为伍长,领十人升他为仕长,可以合伙领人回来,军工平分。如若他有那个号召力,领百人回来,封他百户候!嗯……还得规定逾期不归视作逃兵,由乡里自行处罚,同乡者自行监督!”
“好啊,良策!五皇子殿下真是比在下胜了不知几筹啊,短短时间就……”呼延靖激动的赞佩。
赵元烨摇了摇头:“将军别忙着高兴,天下会钻空子的人芸芸,训练之事,淘汰裁军之策也够将军头疼了。”
“嗯……先骗过来,然后执行严明的军规,还得设法增加将士信任度,心要在一起,不能散。还得信任对方,对民族,国家要有信心……”呼延靖激动着站起来,抠脑壳想着。
赵元烨微笑:“信任度,凝聚力,民族认同感……可以在军中设立擂台赛,以武会友,胜者赏赐。每次可以分两大阵营下注,以此增加荣誉感,凝聚力。平日训练加设背摔法,即一人站在不至受伤的高处,闭眼向后仰倒,由几个队友来接住……”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呼延靖最后都忍不住将一些思想和计策用纸笔记下,这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
赵元烨咽了咽口水,摸了摸肚子,心下叹气道:“果然是热忱呐,本皇子从中午就没吃饭陪你到现在!多次暗示,你这蛮子怎么就……哎。”
呼延靖还在哪里研究呢,毕竟两人最后不免提到带兵打仗这方面,词汇也有些是现代专业性的,虽然解释过了。但也要注解,免得忘了,和做古文题一般。
这时,一个漂亮的中年女子把书房的门踢开,呼延靖看了,立马跑过去解释劝求那名女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呼延靖的妻子,刘氏!但怎么拦也拦不住了,刘氏掐着呼延靖的耳朵骂到:“死鬼,两餐不吃,你想修仙吗?你不来,家里人怎么动筷子?我当你在这做什么呢,就陪个娃娃?你是好了龙阳,想收了还是怎么?还有你这娃娃,那家的?快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
呼延靖瞬间红了脸,这刘氏可是当朝又一员老将刘季常刘将军的掌上明珠。呼延靖战场铁血,宅内病猫也是诸多武将的私下笑闻。
本觉真面目被人看见还害羞,可听见了“小娃娃,谁家的,便吓了一激灵。开玩笑,这可是龙子啊!”瞬间板起脸道:“愚妇,速速退下!五殿……”
“诶,不不不,清官难断家务事,将军,夫人,小侄告退!”说完虚弱的跑出去了。免得到时候都尴尬,毕竟怕老婆在这时代可是有损男人形象的。
刘氏哪里还会关心这小子,咬牙含泪道:“你凶我!结发二十年,你头一次不分青红皂白的凶我!我打死你!”
“我错了,我错了。夫人大人,小人冤呐,你可知那位是谁?当朝陛下的小儿子,五皇子殿下啊!万一你崩出一句天大的话来……怎得了喔。”呼延靖赶紧搂着刘氏,趁机拿下其左手准备砸下的砚台。
刘氏也是愣了愣,喃喃道:“皇子……”很快回神来又呵呵傻笑道:“那夫君……战败一事不就...嘻嘻。”突然绽放的笑颜,看的呼延靖呆了呆。尽管布上了皱纹,有了岁月的痕迹,但呼延靖的脑海里还是出现了那年日下一位骑着骏马的青年以及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
搂紧怀中的刘氏,终于落下了泪花。没错,他感觉到他还活着,无比强烈。也走出了战败的阴影。凭此景,何言死志?嘴里笑道:“傻婆娘……”刘氏将脸贴向丈夫的胸膛,为枕边人二十年,如何不了解她夫君,何尝不是担心受怕?但彼此都有了彼此,四旬的刘氏,脸色微红嗔道:“老夫老妻了,吃饭去吧。等等……都怪你这呆子!人家五殿下也是两餐没吃,你这般怠慢...蠢驴!”
——————赵元烨站在别处听了一会了,笑着摇头离开,暗道:“呼延将军呀,这日子过的……哎,帝王家?呵!”
一路出了呼延府,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下看了看,“这可怎么搞,不知道怎么走呀!”
十一月份的天气,已经是很“凉爽”的天了。这时,一个脸红红,双手插在两手袖口的车夫过来了。
迷着眼,小声沙哑的喊着:“客官?是你吗?”赵元烨惊讶的眨了眨眼,问道:“我逾期而不至……你为何不走呢?”这一行的潜规则吧,若是交了定金的客人逾期不到,便可自行离开了,多余的钱财算作赏钱,就算日后争辩,也是有理的。
“嗨,本想着客官来这大官住的地方想是有要事,一时耽搁也是正常的。而且这天也黑下来了……总不至为了赏钱丢了那份心吧。”车夫笑着紧了紧衣衫,在这大冷天里本就着薄衣,这一动...似乎更冷了。
赵元烨快步过去,道:“谢谢兄弟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请你喝酒去!”
“唉哟,可不敢不敢,小人李继。客官,外边天冷风大,进马车里吧。”李继咽了咽口水,他也是饿咯。听到喝酒两字,也想着穹庐里那二两“窖藏”。
李继驾车驶入朱雀大街,各式各样的门迎,青白横幅。酒家好汉的划拳声,以及满街的烛花,灯笼。汴河上的花样游船……所过之处皆是繁华,一语道不尽。
当然,最迷人的还属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混杂的饭菜,小吃的香味。赵元烨探出头来对李继讲道:“小哥,最繁华,最好吃的地方在哪?”
由于闹市的叫嚷声,李继大声回应:“恩客,当属汴京第一名楼,好多骚客大家题诗的状元楼了!今天那里的老板好像凑了钱,办了一个状元诗会!更是请了许多名角儿和戏班子呢!那场面……”
“诗会?也好,了解一下这里的人文吧,不过在朝堂没有宰相制,不见姓王的大家。也许在这,会碰见那位姓苏的大家了,呵呵,吃嘛。”心下向往,便喊道:“李继,去状元楼!”
李继便驾着马车往状元楼处赶去。地点来到状元楼,一位侍女梳着小姐的乌黑头发,斜插上金钗。侍女俏皮一笑,道:“小姐,你真美,若是那些才子们看到,又要争的头破血流了。”
那小姐无声叹息,敲了敲丫鬟的脑袋,嗔道:“死丫头,怕是你盼着嫁出吧。那些才子,固然很好。但...我要遇我自己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