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要退路
全家人都沉默。
下船上岸的第一天，就差点被官府给抓进了牢房，这对满怀憧憬的他们来说，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点。
大贵看看妻子儿女狼狈的样子，心里有如刀搅一般。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贸然决定是不是太过于单纯，太想当然、太一厢情愿了。这里和自己听到的、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蛮。初次接触这里人，感觉这里的人没有人情味，这里的人不把人当人待，这里规矩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这里是不是他们能够待下去的地方？现在返悔还是有退路的——至少还能回湖北老家去。
但是，骨子里的倔强和骄傲不允许他走回头路！他李大贵也是一条响当当的男子汉。当年，在应山全县龙舟赛上，也曾声名赫赫过！
那是十二年前，他还只有十八岁。
他代表乡龙舟队参加一年一度的县龙舟赛。县商会龙舟队的龙舟用上好的木料打造而成，装饰的十分华丽好看。而他们乡的龙舟相比之下却显得很是简陋粗糙，几乎没有什么装饰。
恰恰好，这两支龙舟分组靠在了一起。县商会龙舟队的人见到如此简陋的龙舟，忍不住出言嘲笑——这哪是龙舟，简直就是木排蛮!嘻嘻！乡巴佬就是小气，这龙舟怎么能拿出手的哟！
乡龙舟队向这些出言不逊的人回嘴，双方吵了起来。
两支龙舟队还未比赛，就杠上了，双方火气越来越大。
比赛刚刚开始，县商会龙舟队就斜插过来，狠狠地撞上了他们龙舟的龙头位置，龙头应声折断！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而是赤裸裸的欺负人了。
大贵那时血气方刚，提起手中的船桨，在狭窄的龙舟上向船尾跑去。隔着宽约五米的距离，一跃而过，跳到商会龙舟的舟尾，一桨将舟尾掌舵人砸进水里。
这下引发了一场大战！
而大贵由此一战扬名整个应山县。
自那年后，每年一度的龙舟赛，就再没有举办过了，人们都说是大贵把龙舟赛砸没了。其实，应该是太平军活动范围扩大到了长江一带，战争中这样的活动就取消了吧。
现在，初步踏上这陌生的土地，遇到陌生的人和事。还有这里完全迥异老家的乡风民俗，确实让李大贵极不适应。
芜湖毕竟是商业较为发达的地区，老百姓的思想观念与一直生活在闭塞大山里的大贵等人，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但是，如果就因为这些而退却，狼狈回到山里老家，他看不起自己的！是他充满希望、满怀憧憬拖家带口来到这里。现在，遇到困难和挫折就逃避回去，那是男人干的事吗！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倔强豪狠之气油然在大贵心中升起。
“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邪，老子就要在这儿扎根了！”
李大贵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
李大富一直在看着大哥，观察着哥哥的脸色变化。大富其实就比哥哥小两岁，但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对哥哥十分尊重，言听计从。
他看出了大哥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他立马坐直身子，看着大哥，等着大哥把主意说出来。
大贵环视一家大小，说了一句：“和我们想象的情况差别很大啊！县里讲这江南遍地良田是真，可是人口稀少——这哪是人口稀少蛮？”
大富一听，心想：何止差别很大，这似乎完全就不是那么回事蛮！
大富向大贵问道：“是滴哟！那当官地说不是这里，那还去不去官府问问情况蛮？
大贵说道：“问，当然要去问！不管官府是不是能给我们分田地，就是不分，我都决定就在这里落脚了！下船时，我留意看了一哈子江边，岸上到处都是窝棚，听口音都不是本地人。我就不信了，别人能够活的了，还能把我们一家大小饿死不成！”
大富马上兴奋起来，说道：“哥，就是！你看这里多热闹！到处都是人，江上船来船往，街上人来人往，有许多东西我们见都没有见过！对！留下了，就在这儿留下来！”
君兰看看他们和孩子们，轻轻说了一句：“当家的，不管是留还是怎样，你看，天快黑了，今晚怎么搞蛮？”
“是啊！”大贵想：“说留下来容易，这留下来应该怎么办呢？要有具体的想法和安排啊！一家大小，总不能都在露天地里过夜吧？况且这才三月，冬天还没有过完呐！四个孩子身子骨还弱，是得赶紧想办法先落下脚再说。”
大贵想了想，说道：“既然决定留下来了，那我们就要从长计议。虽然出门的时候，北北给了我们二十块大洋，但是这个钱，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动。我看，我们先到江边去，一来找找看有没有窝棚，先凑合一晚。二来那里外地人多，先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家大小听完话，都动身收拾起来。
大贵抱起金秋儿往箩筐里放，大富也抱起光兴往箩筐里放。
这时，这双桐巷巷口那边一家粮油店里，一直观察他们的那位二十多岁的妇女突然走了过来，嘴里说道：“哎！老乡，老乡！”
大贵看着她，狐疑地说道：“是叫我们？”
那女人说道：“是的。你们是哪里的人啊？”
大贵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老实地说道：“我们是湖北的。”
那女人笑道：“我讲蛮！听你们说话了半天，口音和我们就是像！我老家是四川的！算是半个老乡了！这是准备到哪里去唦？哟！你看这两个小娃子，长的真好看！”
说完，还笑嘻嘻地伸出手摸了摸金秋儿的脸。
金秋儿看着这个女人，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娘！我怕……”
君兰轻轻拍了拍金秋儿，嘴里说道：“不怕不怕！娘看着你呐！姑是喜欢你，不怕啊！”
这个女人缩回手，讪讪笑着说道：“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蛮？”
大贵说道：“准备去江边找个窝棚，先住一晚再说。”
这女人点点头哦哦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