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亚伦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丝毫疑虑地挂掉来电。
“有事？”她猜想，也许和厉霆声有关。
符亚伦笑着摇摇头，“骚扰电话。”
他实在不善于说谎，孟无颜能看出他心绪不宁。可每个人都有心中的难言之隐，她没必要戳破。
二人走出小吃店，在外等候就餐的食客比之前少了些，却仍旧高朋满座。来到路边，她止住符亚伦前行的步伐，悄声说：“你不用送我。要是被眼尖的网友看见我和你同行，免不了会八卦一番。”
她不想被误会，更不想迎接崔茵的轰炸。
“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
“不用。这离得很近，走回去十分钟不到。”孟无颜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顺手帮他压低帽檐，“放心好了，到家就立刻给你报平安。”
她的笑正好在在路灯的阴影下，眸中掩映着昏黄的灯光。
符亚伦有些失神。
他没有喜欢过其他女生，可每次一见到孟无颜，那种自心底蔓延开的，想要保护她的欲望喷薄而出。她表现出的乐观、嬉闹、甚至笑容，都隐隐透着和常人不同。
她和自己一样，内心敏感，善于伪装。
或者说，他们是同一类人。
“阿伦。”
四目对接，符亚伦笑了起来。“刚才有些晃神。”
他看了看天色，“真的不用我送你？”
孟无颜爽朗地笑道：“真的不用，晚安。”
她朝路口走去。
茨城是座小城，秋意来得更早一些。因为上灯节，此时街道两旁的古风相映，灯火通明。只是行人多去参加祭月女活动，这些老旧的巷道没什么行人，在月色下，显得些许孤寂。
孟无颜敏锐地朝身后扫了一眼，拐过巷口，待那人身影初现，迅速勾出手臂将她抵到墙边。
是个女人。
还是个扎着马尾，小巧的脸蛋满是惊恐的女人。
“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孟无颜清冷的眸吞噬了月色。
楚小艾咽了咽口水，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我，我是成文日报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
记者？
孟无颜松开靠在她颈间的手，并没有接过她递来的证件，反而好奇地打量胸前的单反相机，“都拍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楚小艾忙把相机包朝身后挪了些。
“大半夜的跟我几条小巷。不只是想跟着去我家玩玩那么简单罢。”孟无颜轻靠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十分警惕，至始至终都把相机包护在身后。孟无颜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你这副模样，反倒像是我欺负你似的。”
楚小艾摇摇头，她被孟无颜浑身清冷的气质所震撼，尤其在这夜色中。如果说杂志上的她妩媚性感，那么此时的她仿佛融入夜晚，周身透着寒意。
“我，我…孟小姐没事的话，我，我就先…”她逐渐语无伦次。
“想走也行，我看看照片。”孟无颜勾起笑，不容拒绝。
“这…”
“你偷拍我，还不允许我看，哪来的理？”孟无颜掷地有声。
楚小艾初出茅庐，首次单独跟人。工作积极，热情洋溢，不过到底是欠缺了些经验。被孟无颜一说，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思来想去，终是把相机递了过去。
“喏，孟小姐请看，没拍上什么。”
孟无颜瞧着这黑色的机器，按键太多，看也看不明白。“你帮我打开。”
楚小艾有些不知所措，乖乖打开相册，陪她慢慢翻看。从他们进入寻芳小吃，一直到刚才，都被照片记录了下来。
她对这些照片都不感兴趣。
“停！上一张。”
照片上，她站在闫奚泽身旁，应该是刚唤了他的名。唇角上扬的弧度，脸上浅浅的酒窝，无一不代表他十分开心。
“这张照片可以发到我手机上么？”孟无颜指着屏幕。
“孟小姐要这张？”
“嗯。”
“可以。”楚小艾不敢马虎，迅速调整相机蓝牙设置传到孟无颜手机上。
“至于其他的嘛，都删光，省得乱写。”她听崔茵提过，私下里要避开媒体。
楚小艾垂下眼睫，小脸一抖一抖，“要是删了，师傅一定不会放过我。”
月儿被云层挡住。
孟无颜到底心软，朝楚小艾看去，“能保证不会乱写么？”
“绝对不会乱写！尤其是阿伦，他的帽檐挡住了全部，脸都没拍到。”楚小艾连连摆手，急着表明态度。
“如果我明天一早看到这照片出现在新闻…”
楚小艾伸出手指做出发誓的模样，笑着说：“保证不会。照片成像度不好，就算上报也没有可信度，所以我才跟着孟小姐你看能不能跟到什么。”
“你可给了我承诺。”
“孟小姐放心！您和阿伦恋爱约会的事不会传出。”
“慢着！我没有和阿伦在约会。”
“是么…”
楚小艾垂着脑袋不敢看她，只觉她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清冷孤傲的气势。“可是听师傅说，他从没见过阿伦有晚上出去和异性接触的情况发生。”
“你师傅是你师傅，你师傅又不是我。”
…
楚小艾无言以对。
她把相机递回给楚小艾，再次叮嘱道：“若是你害我被茵茵姐骂，我一定会找到你，然后…”
“不会的。”此时的楚小艾已经紧张得冒着薄汗。
“罢了，看着天色要下雨，你先回吧。”
“再，再见。”楚小艾一溜烟跑的没影。
夜空之中云压得极低，原本挂在天上的明月悄然无声地隐了下去。眼看是风雨欲来，孟无颜小跑着，刚到巷口，雨滴就开始落下。
不同于秋雨的绵柔，这雨来的迅猛，大约是夏雨的尾声。
不消片刻，她的衣服已经被打湿。
闫奚泽和邱赫然刚下车，正好走到老宅门口的屋檐下。
“一个人回来的？”闫奚泽掸了掸她衣上的雨水。
孟无颜不大清楚这句话的意思，狐疑地看着他，“不一个人，难道我应该把阿伦带回来？”
“奚泽的意思是，怎么那符亚伦没送你，放心你一个人回来。”邱赫然解释道，打开老宅的门。
“我自己可以回来，不需要别人送。”孟无颜嘟哝着，避开闫奚泽的目光。
雨淅沥淅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止之意。这庭院毫无遮挡，只能穿过去。闫奚泽脱下外套，举到孟无颜头顶当作临时雨伞。
“跟紧我。”
孟无颜朝闫奚泽身边挪近了一些。
“哎，我这个单身汉哟，没人疼。”邱赫然小跑几步，钻进大厅的屋檐。一面抖落发梢的雨水，一面添油加醋的调侃。
离屋檐还有半步的距离时，孟无颜躲了进去。大厅灯火明亮，闫奚泽抖落衣服的雨水，挂在一旁的椅背上。
老妇走出来，“唉哟，怎么不叫我一声送伞，我去拿毛巾来擦擦。”
“没事，小雨。”闫奚泽笑笑。
接过毛巾，他给邱赫然扔了一条过去。
“那我先回去了，明早再过来给你们做早餐。”老妇笑起，背起线勾的包，准备离开。
“下雨了，我送你。”
“不用了，我儿子来接我，这个时候应该到巷口。”老妇笑着摇摇头，止住闫奚泽，又朝孟无颜看了一眼，“你呀，陪女朋友吧。”
孟无颜倒也没有反驳，轻轻擦拭垂在脸侧的湿发，缓缓看向闫奚泽。当闫奚泽转过身，她迅速将视线移到别的方向。
老妇离开，屋内重归平静。
邱赫然杵在那儿，感觉自己像多余的灯柱。“得嘞。我呀，也回房去咯。”
他朝闫奚泽挤眉弄眼，快步踏了出去。
手机的震动在夜的寂静中犹为明晰，闫奚泽抢先一步拿了过去。
“那是我的。”孟无颜不悦道。
她垫着脚想要拿回，奈何闫奚泽身高优势，轻轻一趔便躲开她的出击。闫奚泽不慌不忙的挑了眼屏幕，衬衣上方的两颗纽扣因为动作微微敞开，露出隐约可见的线条。
是符亚伦的简讯。他故意拖慢语速，观察孟无颜的反应。
“阿伦说…”
她踮起脚尖，“他说什么？”
“你很想知道？”闫奚泽不答反问。
“那倒也没有，不过我说了要给阿伦发信息过去的。”
孟无颜说得随意，可闫奚泽却十分紧张。“又不是他女朋友，为什么要给他报备。”
“朋友。”孟无颜侧眼看着他，“不行么。”
“不行。”
闫奚泽迅速把手机收进裤兜，拿过毛巾轻柔地盖在她的湿发上，仔细擦拭。
以前辛扶苏也会这样温柔，在虚伪得利用她的时候。而她，总会因为点滴温柔羞红了脸。她垂下眼睫，有些不愿看闫奚泽。
重返阳间的这些日子，她能清晰感受内心的改变。从第一次见他时，她束起坚硬的盔甲。而在这些日子里，不知不觉中，那层盔甲逐渐在消逝。
她似乎，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感觉。
不行，谁都可以，除了闫奚泽。
孟无颜接过毛巾，“我自己来。”
浑身的抗拒。
闫奚泽打算换个话题。
“你和陈郴同一家事务所，又有工作往来。陈郴的事，靠你了。”
是陈郴的事，孟无颜松了一口气。
闫奚泽补充道：“老规矩，费用会打进你的账户。”
“嗯。”
就算闫奚泽不提，她自己也会暗地调查陈郴，为了柯莜。她微微抬眸，正好对上闫奚泽的视线。
“看什么…”她嘟哝着。
“看你。”
这张美艳精致的脸绝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他总是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想要她的眼里只有自己。
有那么几次，闫奚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欠她的。她一出现，他的魂儿都被勾走了。此时的她，几缕濡湿的发轻靠在脸侧，眸中带着孤傲又暗藏清冷。
他的指轻轻勾起发挂在她的耳后，吻了上去。
唇间相触，带着微微凉意，孟无颜始料未及。她以为昨晚的吻只是个意外，可现在，她脑中仍旧一片空白。
怔愣着，忘了反抗。
呼吸炙热，闫奚泽停在唇边，低声细语：“当我女朋友，不好么。”
“不好。”
她想也没想就说出了拒绝的话。
“哦？”
闫奚泽把手插进口袋里，被这个出乎意料的答复吓了一跳，他是个从未被女人拒绝过的男人。“你的意思，是要拒绝我。”
“是。”她勾起的笑显得随意，让晕红的脸更显妩媚，补充道：“之前在滨川新区已经说过我的态度，当你女朋友这码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
如果暧昧不清，虚实相间，她也许可以沉浸其中。可一旦要确定关系，她怕了。
地府中人人都知道她和辛扶苏的过往。
她才不要重新喜欢上他。
“开个玩笑，不必当真。”闫奚泽说的云淡风轻。
孟无颜笑着，“晚安。”
她匆匆走出房门，心绪久也不能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