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的酸痛感袭来,千言骤然睁开了双眼。
‘这是哪里?’
入目是浅青色的床帷,帐角的流苏还隐隐随风晃动着。
‘这就是地狱吗?’
千言挣扎着想起身,但关节传来的酸痛感却让她动弹不得,身上的被子也仿佛有千斤重。
一番挣扎无用,她无力地侧头闭目,脑中是一片混乱。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脑中存在着另一个人的记忆,但过往的十几年人生又那么真实。
“我究竟是谁?”她哑着嗓子轻声道。
临死前蛊虫啃食她血肉的痛楚还历历在目,肢体的隐痛让她坚信那并不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但此刻她的脑中又确实存在着另一个人的记忆,北夏国三皇子御千言,又或是大夏国师千言,她到底是谁?
思索片刻,仍不得解。这时,一道带着惊喜和担忧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主子你醒了!”
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急匆匆地向床榻跑来,不由分说地用手探向她的额头。“谢天谢地,已经不烧了。”
“你……”千言看向床边婢女打扮的人,到了嘴边的话又绕了一圈,“霜儿,本……我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二皇子!”一提起这事霜儿红了眼眶,又是一阵后怕,“那日您去御花园先想寻两枝海棠回来,不知怎么冲撞了二皇子,您被罚在那冰水泡了整整一个时辰。”说着霜儿不由带上了哭腔,那日她如果能一直跟在主子身边就不会有事了!
“哭什么,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还躺在河边回不来呢。”御千言向来不会安慰人,却还是柔声安抚她。刚刚霜儿那番话,倒是让她想起了不少。
平日里几乎足不出户的御千言那日确实是去了御花园折海棠,却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性子大变。只因再过几日便是她母妃的忌日,那位虞嫔生前最爱的便是这春日里的海棠花。眼看着御花园中海棠花开得正好,她便想偷偷折两支回来摆在殿上,哪曾想竟遇上了同游御花园的二皇子御云枫和四皇子御重。二人平日便没少找她麻烦,见她竟折了御花园的海棠便诓骗她说犯了宫规,但只要她肯去旁边的玉湖里泡一个时辰他们便不告诉父皇。
想到这御千言暗暗皱了下眉,这种蹩脚的理由也只能骗骗常年避不见人的三皇子,先不说这不许折花的宫规是给太监宫女下的,她好歹是一个皇子,御花园都是她家的谁还管它折枝花?再者,如果她没有记错前不久还曾有位公主为了办生辰宴差点将御花园搬空。
不过这随意扯来的谎话御千言到底是信了,想起母妃在时就一直叮嘱她不要招惹是非,便真乖乖地在那冰池子里泡了一个时辰。
四月份的北夏国刚回暖不久,玉湖里的冰虽化开了却也寒冷刺骨。她几次差点晕倒在水里都被岸边看守她的太监弄醒了,一番折腾之下她硬生生泡够了一个时辰,凭着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岸便晕倒了。如果不是霜儿找到了她将她带了回去恐怕当日就可以给她收尸了。
只是二人回寝殿后担心女儿身被发现便没传太医,硬是拖了两天实在是不见好才去请的太医,可那帮势力的老家伙谁也不愿去医治她这个落魄的皇子。最终御千言还是没熬住,在清晨第一缕曙光降下时便悄无声息的去了。
理清了杂乱的记忆,御千言也大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身为大夏国师身死后魂魄便误打误撞宿在了同样身死的北夏国三皇子身上。说来也巧,她这一重生便跨越了百年,彼时大夏王朝早已分裂而这北夏国据说正是大夏留下正统血脉。
正想着耳畔传来一声低呼,“是谁这么不仔细,竟连窗子也没关,要是吹着主子可怎么办!”霜儿走到窗前‘啪’的一声合上了窗框。
看着她熟悉的身影和动作,御千言彻底想起了她的身份。
霜儿本姓林,养母是虞嫔陪嫁侍女,从小被带进宫伴着原主一起长大。虞嫔去世不久其养母也跟随而去,死前将原主托付给她,如今成了这世上唯一知晓她女扮男装的人。
明明只比她大了几个月,从小却处处照顾着她,现在看来这丫头倒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正思索着又看她急匆匆地跑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碗温好的药。
“主子,把药喝了吧。”
“哪里来的药材?”霜儿会些医术她是知道的,只是这深宫中她们无依无靠想弄些草药并不容易。
“奴婢拿了银子去太医院换的,便宜了那帮仗势欺人的东西!”说着霜儿有些愤愤,那些太医一个个不肯来却又不敢真将事情闹大怕最后担上责任,最终他们拿了银子才肯分给她一些草药,但只是一看她便知道给她的都是些边角料和受了潮的草药了。
看着她变幻的表情,御千言大抵明白了。堂堂一个皇子连生病吃药都要拿银子去求,原主活的当真是憋屈。
御千言接过简陋的药碗看了一眼便一饮而下,决心先养好身体。这一世她不想再顾及什么天下兴亡,但想要肆意的活下去她便不会再容忍那些人欺辱到她头上来。
禀退了霜儿,千言躺回床上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睁眼已是翌日清晨。
看着相同的床帷和静静垂着的流苏,御千言回忆起昨晚,她睡了这么长时间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魂魄在融合在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也随着梦境一点点被她吸收。
她起身踱步到铜镜前,尽管有所准备却还是被镜中的倒影惊了一下。她轻轻拂上面颊,那是一张何等熟悉的脸,想她上一世没毁容之前长得竟和现在一模一样。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带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都说北夏国是大夏正统血脉,她如今倒是信了。
曾经她的容貌像极了她所谓的父皇,随着年龄长大脸也渐渐长开,怕被察觉端倪大夏皇变下令毁掉她的容貌。可她最忌讳自己的东西被别人侵犯,哪怕是一张脸。所以她就当着那些奉命来毁她容貌的人亲自下了手,不过一张面皮而已,她那时还不甚在意。至此她戴上了面具,再未摘下。
“御千言……真是缘分。”轻轻念着那个名字,却不知是在喊原主还是她自己。和她名字仅一字之差,却证明了她那位父皇连一个姓氏都不愿给她。
简单用过早膳后,御千言拿了件披风径自向外走去。霜儿见她要出门,连忙迎上去,有了前几日的经历她可不敢再让她一个人出去。
看着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的人,御千言不由拧眉问道,“怎么?”
“主子病还没大好,这是要去哪里?”霜儿说的委婉,御千言却明白了这是怕她出去再遇到什么麻烦。
“不过是去折几枝海棠,明日便是母妃忌日,她最是喜欢了。”想到她印象里曾在海棠花下浅笑的女子,心柔软了半分。但她却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也从未体会过什么亲情。她会这么做只不过是想了却原主的一番心愿。她至死,也没有将那束海棠带回来。“你想跟就跟,不会出事。”
撂下这么句话就绕开霜儿向前走去。
眼看主子已走出几米,霜儿才反应过来。那句算不得安慰的话莫名让她安心了几分,明明眼前之人还是一样的淡漠内敛她却感觉与往日有几分不同,难道是因为大病一场的缘故?
不容多想,她小跑几步追了上去。这次说什么她也不会再让主子遇到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