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个冬日过去了,那的雪又下又化,也许早就没了。
背对着他的沈络缓慢的说着,厉北聿瞬间脸色白的煞人,他轻咳了两声,然后把被子都盖在沈络的身子上。
“你睡吧,晚安。”他起身,走出病房。
在走廊里,沈络可以听到他清晰地咳嗽声。
厉北聿坐在另一边的走廊椅上,低着头。
沈络从榻上坐起来,然后慢慢的向着门口走,她可以缓慢的走路,这就是极限了。
拉开病房的门,她向外看,离她病房的最那端的长椅上,男人躺在那里,脸靠向里面。
看了此场景,沈络竟悲从中来,眼眶通红。
她转身走到病房,抱着被子一步一步的向着厉北聿的方向走过去,那十几步,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她走的极慢,手中的被子向下掉着,沈络弯腰,抱紧,然后接着走,最后站在了厉北聿的面前。
她俯身,把被子盖在他的身子上。
这场婚姻,两人都各自沉默了。
她有她的想法,他亦有他的决定。
但是她承认,她的确是放不下他。
那个曾经温暖的怀抱,犹如过了的花期,坠的彻底,也凉的彻底。
厉北聿闭着眼,那些回忆纷沓而至,而让裴岩准备的那一纸离婚协议他已经签了字。
也许,很快就能交给她了。
沈络还站在那里,厉北聿张开眼睛,回身,然后坐起来,白色的被子长长的搭在地上。
他伸出手,把沈络拽在怀里,然后拿被子圈住。
“你把被子给我盖了,你盖什么。”
那双眸子透着光,露出弥足的笑意。
沈络低眸,不言不语。
她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似乎这些日子都没那么的安稳过,他的腿早已经被压得酸麻,可是他不敢动,怕一动,她就醒了,一动,她就走了。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记起了一些人,也记起了一些好像忘记的事情。
温暖的男人,幸福的怀抱,美好的生活。
还有父母亲住过的梧桐区,甚至还有陆子悦送给她的大白。
她梦到,大白老了。
后半夜,沈络是被热醒的,浑身仿佛置于一个炙热的牢笼,她睁开眼,转眸,却看见,倚在墙壁上男人的脸色通红。
“厉北聿你醒醒。”她起身,拍了拍他的脸,却不见男人有苏醒的迹象,他的脑袋,比正常感冒发烧时候更热。
沈络的心里有些慌,忙起身,把被子都盖在他的身子上,然后迈步向着电梯的方向走。
因为走的太急,以致于好几次都踉跄的差点摔倒。
许久,到了一口大厅,沈络说了情况后,不少值班医生都闻讯赶来,然后把厉北聿背走。
一夜无眠。
她焦急的等在外面。
里面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良久,门被打开,唇瓣发白的男人慢慢的走了出来,见她呆在门口那里,便染上一抹担心。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的脸色有些沈,然后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沈络问道。
厉北聿闻言,语气一顿,随后笑着把手从她的脑袋中拿下,淡淡的说道:“没事,就是着凉了,过几天就能好了。”
“那就好。”沈络送了一口气,而后回身。
“是不是担心我了。”厉北聿走上前,搂住她的肩膀。
“没有。”沈络摇头,她才没担心厉北聿。
厉北聿抿唇,有点笑的勉强。
然后随着她的脚步走,沈络见他不说话,便把目光头像厉北聿,但是在厉北聿回眸望向她的时候,便又不期然的低头,走自己的路。
直到沈络被送到病房,两人皆沉默。
“我去给你弄点热水。”昨天在走廊里站了那么久,不免的让厉北聿感到心疼。
沈络点头,倒也没反驳。
厉北聿去倒水的空挡,裴岩来了,看了两圈没看到自家总裁,于是就走到沈络这边来了。
结果病房里也没有他家总裁的身影,他来,主要是想恢复厉北聿助理该有的指责。
沈络坐在那里,清隽的脸上静静地呆着。
见到裴岩,沈络笑了笑。
裴岩则是点了点头,有点尴尬,他突然想起了米亚的话。
而且此时厉北聿正好不在,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反正到时候去不去就是她的决定了。
“米亚托我给你带个消息。”裴岩清了清嗓子,他现在有点不知道如何称呼沈络了,感觉叫什么都怪怪的。
“什么消息?”沈络抬眸,蛮有兴趣的样子。
“说希望你可以去看看,咳,陆子悦。”这话,作为厉北聿这一方的,裴岩说起来似乎是很别扭。
沈络沉默,她其实有想过,可是心里也很矛盾。
门口一阵响动,拉开门的声音,裴岩刷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的无适,刚才的话,他家总裁不会是听到了吧。
但是接下来厉北聿的行为很好的证明了他不仅听到了此话,而且还听得很清晰,很完整。
“等我空出来时间,带你去看陆子悦,裴岩,你的任务完成了么?”厉北聿当然指的是把米亚安全的送回南市。
“差一点点就完成了。”裴岩捏着手指,大拇指和食指间露出小小的缝隙。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时间赶得是真不巧。
“我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工作。”裴岩一脸的讨好似得看向厉北聿。
厉北聿把热水倒进杯子里,然后递给沈络,这才抬眸。
“我放你去轻松的工作你有意见?”
那眼神就是你有意见?你敢有意见试试……
裴岩摇头,可是他总觉得最近有点轻松过头了,他家总裁性子又捉摸不定,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就卷铺盖回家了呢。
“既然没意见,那送她回去的任务完成后,你就回来工作。”
裴岩点头,露出开心的神色,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是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米亚那丫头哪里有半分要回南市的意思,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离开权谊了。
裴岩走后,厉北聿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个杯子,杯子里还冒着水汽。
“如果你想去看陆子悦的话,你就给我打电话,我载你去。”
他看见沈络好像是不想说话的样子,思索了一会,叹了一口气。
“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去的话,就找米亚陪你,总之一别一个人去就行了。”这是他的最大限度。
“嗯,我知道了。”沈络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我这两天要出去,所以不能来看你了,但是我会尽量在周一之前赶回来的,你任职仪式我也会提前安排好董事会和人事调动,所以你只要安心的恢复就好了,不用担心别的。”
厉北聿在这件事情上其实费了很大的心思,空降一个副总过来本就不是一件小事,蓝索走了之后,这个职位就一直空缺着,沈络的空降,引起的非议程度他几乎可以料得到,所以他得提前处理好一些事情,为她铺路。
厉北聿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明天你能跟爸说一声,让他把慕念带来么?”
询问的语气,不是命令。
沈络抬眸,厉北聿知道她想问什么。
“北浩想见孩子。”
“哦。”沈络懂了,抿唇,说道:“可是我记得爸是严禁慕念去见北浩的,说是怕……”
“我也知道,但是北浩很少提条件。”裴岩跟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也很苦恼,想直接把孩子带进去,厉正南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只能另想其他的法子。
沈络咬唇,然后点头。
事情总要解决的不是么。
本来裴岩要主动带慕念去见厉北浩的,可是沈络不放心,就直接跟着去了。
厉北聿已经出去办事了,所以并不在南市。
收押所里,沈络牵着慕念的小手。
“小婶婶,是要去见北浩叔叔吗?”
慕念其实什么都明白,他后来也知道北浩叔叔好像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被关押了。
“是的,等会小念要乖,好不好?”略带哄孩子的语气,慕念点头,心里甚至隐隐的有些欢喜。
那个叔叔是和妈妈一起消失的,可是他回来了,那么妈妈呢?
走到地方后,沈络就看见了那个曾经总是温暖的叫着她小嫂子的男人,他坐在那里,侧着光影,然后缓慢的转头,露出一抹笑意。
尤其是看到站在她身边的孩子中,眸中的光彩更甚,他站起来,走了过来。
门被打开,几人走了进去。
“小慕念都长这么大了。”厉北浩眸中带笑,眼眶却隐隐泛红。
“北浩叔叔。”其实慕念对于厉北浩的记忆残存的并不多,只记得,他和北聿叔叔长得很像,还记得,妈妈消失以后,他也不见了。
厉北浩应了一声,伸出手臂,想要抱小慕念。
但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还是不舍得收回了手,小慕念看到后,松开沈络的手,走到厉北浩身前,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
厉北浩心里一暖,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到这个孩子就是满心的愧疚。
他微微俯身,弯腰抱起慕念,眼眸带笑。
“真沉,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
“小嫂子你坐,就当是自己家,别见外。”
“无语……”谁拿收押所当自己的家,厉北浩这形容词。
厉北浩无措的看着屋里里的东西,根本没有孩子可以吃的东西,吸了一口气之后,有些懊恼,早知道就让他们提前买点进来好了。
沈络打量着厉北浩,还是那副俊朗的模样,只是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我哥呢?”厉北浩怀里抱着慕念,看向沈络。
“他出差了。”沈络答道。
厉北浩点头,不知道厉北聿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
他的案子,还有他纵火的事情。
“北浩叔叔。”清脆的称呼,从孩子的嘴里传出,传到厉北浩的耳朵中。
他咧嘴一笑,把慕川抱得更紧。
“怎么了?”他问道。
“我妈妈呢?”在慕念的世界中,既然北浩叔叔都回来了,那么妈妈也会不会就回来了。
这话,让屋内成功的寂静了。
厉北浩知道慕念一定会问这件事情,可是真的问起来,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慕念以为厉北浩没听见,便又问了一次。
“北浩叔叔,你回来了,我妈妈是不是也回来了。”
几秒,仿佛是搁置千年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
“你妈妈没有回来。”
厉北浩开口,低敛着眸。
小慕念有瞬间的怔,心中巨大的欣喜感变成了失落感。
“小念……”沈络起身,接过孩子,心里也有些不忍。
这一室的沉默中,厉正南冷着脸进来了。
“沈丫头你,怎么会带慕念来这里,真是荒唐。”沈络主动要慕念来,厉正南就觉得奇怪,不放心之下,没走多远,便又返回来了,结果医院里哪里还有她和孩子的身影。
想了半天后,他才来了这里,这是他心中最坏的打算。
“我……”
“不关小嫂子的事情,是我要看小念,才让她给我带过来的。”厉北浩站起来,蹙着眉。
言辞强硬。
厉正南听了心里直堵。
“小念,跟爷爷回家。”厉正南看了满脸失落的孩子一眼,牵起他的手,沈络无奈松手。
慕念不语。
裴岩也站在那里,这事他做不了决定,所以他也没法拦截。
想给厉北聿打个电话,但是却想起他今天不在国内,
厉北浩的眼中都是寒气,他可以想象的到,这几年厉正南对孩子有多么的溺爱,保护的好好地温室花朵,一点都经不起暴风雨的摧残。
而厉正南不让慕念见他的理由,他心里更是无比的清楚,他怕的就是孩子问起这件事情。
气氛陷入了一种死寂。
慕念在这僵硬的气氛中,攥紧厉正南的手。
“爷爷,你别生气,也是我自己想来的,我就是想问问,要是你以后不想让我来,我就再也不来了。”
此时的慕念,是极为懂事的,他也知道,这几个大人之间不好的情绪暗流涌动,他也知道自己给小婶婶和北浩叔叔添了麻烦了。
厉正南握紧慕念的手指,心里一阵不忍,像是一瞬间老了许多岁,本来就斑白的两鬓,让他此时看起来更加苍老。
“走吧。”他牵着慕念的手,不理会余下人的眼光,便走了出去,慕念一步三回头,望着厉北浩,眼里是太多的问题。
沈络低眸,以后想见慕念怕是就难了。
厉正南这次应该是真的生气了,自己以要见慕念的缘由,使得慕念来见厉北浩。
厉北浩直直的看着,脸色依旧是冷冽之气。
“嫂子对不起。”他的神色怔然,对沈络很是抱歉,因为这件事情给他添麻烦了。
沈络摇头,倒是没觉得什么。
天气很冷,骤然下降的气温布满了这座繁华的城,而在人烟稀少的这条路上,停着一辆车。
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漠然伫立,许久,便向着边缘处走去,仿佛在寻找着突破口。
这个地方,便是沈络当初坠崖的地方,那是五年后,厉北聿第一次过来,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他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妻子的失踪,还有弟弟的死亡。
终于,他转到下路,越过围栏,便是稍微平缓些的道路。
他从这里看不见下面,所以不知道下面的情况如何。
他咬牙,想了想,又越过去,转身去车后备箱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绳子,他要做的便是从这里下去。
把绳子系在腰间,然后绳子的另一头也在围栏上打个结,这绳子很长,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到达底部。
男人咬了咬牙,伸手拽住绳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放,等到一定的高度,底下就都是斑驳不平的石头墙壁。
厉北聿伸出手,扒住一块岩石。
缓慢的向下,他向下看了一眼,似乎没有想象的高,但是也不低,一个失神,男人的脚一滑,便滑了下去,厉北聿伸手紧紧的扒住上方突地不明显的岩石,手掌心感觉都被磨破了。
许久,终于能看到崖底了,崖底上有许多枯黄的树,男人尽量的躲开,但是也免不了磕磕绊绊的被勾住。
下了几步后,绳子的长度到达极限,连带着上边紧绷绷的,他看了一眼底下,两人高的高度。
他脚踩住一块岩石,然后伸出一只手去解绳子。
没一会,脸上便出来冷汗,这个难度虽然没那种攀岩的难度系数大,但是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一个不小心,他就没命了。
绳子松开,他两手抓着,然后向左边的空地移动着,只要到了底下,就好说了,他本来任务队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可是他倒是比他们先到,所以就先下来了。
到了底下,他倒是不担心上来不上来的问题。
只是眼下,底下的高度并不低。
他双手紧紧地攥住绳子,接着移动,终于视线所及之处,底下没有树木的遮挡,他松开抓住绳子的手,猛地跳了下去。
身子摔在地上,他闷哼了一声,比想象中的疼。
底下过空旷,他四处环顾一眼,手背处都是划痕和勒痕。
他抬头尽量的看着,想看清沈络当时大致掉落的位置,但是无果,崖面太高,根本看不见上面,也估算不出位置。
厉北聿低眸,然后开始找,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东西是否还能找到。
他边找东西边等,但是任务队迟迟不到,崖底也根本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他蹙眉,干脆就把手机踹在兜里。
地上光秃秃的,土遮掩的痕迹,想找到五年前掉落的东西好像就是天方夜谭般的不可能。
夜晚,浓凉如冰,入秋的天气,似乎来得煞冷,天色黑沉沉的,这地方,没有一盏路灯,甚至到晚上,连路过的车都很少,那辆车一直停在那里。
而车上空无一人。
厉北聿脸色有些发白。
使劲儿的捂了捂手,早知道就多穿点了,他估错了这边的天气,上面很安静,没人来的迹象,他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点一点的照着,天晚了,东西就更不好找了。
他停下脚步,坐在崖壁低端的一个地方,打算休息一会。
夜晚太凉,他穿的衣服根本不足以避寒,厉北聿扬起一抹轻笑,该不会冻死在这里吧,这绝对是上头条的节奏啊。
权谊总裁冻死在国外崖底下,原因是为了寻找结婚戒指。
厉北聿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并没有别人眼中的那么成功,相反,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做到,比如爱情,比如亲情,
沈络许久之前,是一个情绪单一的女孩儿,性格开朗,总喜欢弯弯的笑着。
但是现在的沈络仿佛已经沉默很久了,他只觉得原先那个爱哭爱闹的女孩渐渐地变得沉静,渐渐地变得不像她。
厉北聿揉了揉眉,只觉得头疼。
记得那时候,沈络几乎是唯一一个不喜欢和他走的很近的女人。
当初学校文艺部门有活动,沈络是部员,他也是为了她所以才报的社团。
那时候的沈络总喜欢和一堆人坐在一起,然后拿着表格,拿着纸,招录社员。
她可以和所有人开玩笑,却独独不理会他。
那时候的厉北聿总喜欢在那里看着沈络拿着圆珠笔,手指转动,把笔在手中转的绚烂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