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沉淀了下来,绿绮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久,也没见地锦回来,或许他早已经在房间里,只是不想见她罢了,终究是有缘无分的人,这个认知让她暗自心凉。颓废地离开窗口,进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回到房间,拿出一个包包,随便整理了几件衣服,就提着包包想离开了,既然碰不见他,就算了,所幸彼此都没有承诺过什么,还没开始就已湮灭,多好的一个美梦。看看手机,时间还早,又找出搬家进来时买的打包袋,把放在外面的一些小物件都用没用的报纸包好,一件一件放进了袋子里,等昆明回来她也要搬出疏影小楼了,这里终究不是适合她住的地方。
收拾完小东西,回头看见琴案上的蒙着布的琴,眼泪都出来了。妈妈走了,这琴还是妈妈最初卖了祖传的一个玉石发簪换来的,可惜她再也听不到女儿的琴声了。坐在琴案前,去掉琴罩,手指一个一个滑过琴弦,悲伤的旋律瞬间弥散在整个房间里,绿绮全身心的投入在曲中,一曲梅花吟听的人肝肠寸断,借物咏怀倒也彰显了她的品格。通过曲调绿绮也在跟远去天国的妈妈诉说着自己的心声,就算再难再艰辛,她也会坚守自己的心。一曲结束泪痕满腮,擦干眼泪,把琴也收进了琴盒里。长叹一口气,习惯性顺手摸摸了胸前,抓了个空,才想起她把指环都让七弦转交回长腿叔叔了,现在真的是了无牵挂了。
再次环顾了一下房间,绿绮背起包,开门走了出去。她还是回宾馆跟爸爸在一起好点,不会胡思乱想,也免得他为难。走廊上空荡荡的,绿绮深呼吸了一口气,快步朝楼梯走去,跑下楼才发现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地锦的房间里传出有人说话的声音,原来他早回来了,是避着不见她而已。绿绮没有去敲门跟他们告别,一个人独自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夜风很冷,巷子里依旧昏暗,门口已经打不到的士,公交车也已经停开,惟有去地铁转车了。绿绮裹紧身上的大衣,朝巷子口走去,没走几步眼泪就狂飙出眼眶,眼前都是一幕一幕深夜地锦接她走过长巷的情景,她哭泣着在黑暗里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嚎啕大哭,似乎要把全身的眼泪都流光,那一刻她才知道,地锦用他的行动,让自己深深地刻画进了她的心里,不是假装不在意就能完全放弃的。她醒悟却已经太晚了。
哭到哭不出来,她才站起来,慢慢移动麻木的腿,走到了巷子口。在地铁口打了个车,到宾馆已经很晚,想来爸爸已经休息,自己另外开了个房间,设好闹钟后,从包里拿出先前医生开的镇定片,吃了两片,衣服也没有脱,就蜷缩在床上沉沉睡去。她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再不让自己睡去,估计都回不了昆明了。
第二天一早,在闹钟里醒来,绿绮起来到餐厅吃了免费的早餐,到大堂退了房间,然后才去爸爸的房间。爸爸已经整理好一切在等着她了,见她眼睛依然红肿,很是心疼:“小绿,人死不能复生,妈妈知道你的心,你要是这样一直难过下去,她也会走的不安心的。”
“爸,我知道,我会调整好心情的,不会让你和妈妈担心的。”
“你自小就懂事独立,爸理解你。你一个人来的吗?小宋没送你过来吗?”章爸爸看看她身后没有人进来,还有点奇怪。
“他很忙的,我们自己去机场就行。打的也方便的。”绿绮还以为爸爸在等地锦送他们去机场。
“不是啊,小绿,爸是想他说声谢谢。”章爸爸想起地锦帮的那些忙,还有那些费用他想知道个大概的数字,也好准备还人家一些,无功不受禄,就算他喜欢小绿也不能就这样算了的。
“我已经帮你说过了,没事的,爸爸我知道你的心思。”绿绮安慰他。
章爸爸听绿绮这样说,就明白了小宋还没把真相告诉她,也就没继续说下去。他怕他说出口,小绿会对他有什么想法,他绝对没有卖女的意思。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跟小宋说吧。
绿绮帮爸爸收拾好一切东西,怀抱着妈妈的骨灰盒准备去大堂退房,七弦来了。他说他会办退房手续的,其它的让他们别操心了,宾馆门口他已经安排好车子,会送他们直接去机场。
趁章爸爸进洗手间的时间,七弦从口袋里取出那枚指环,替她重新挂回脖子上说:“昨晚怎么不叫我送你?你的长腿叔叔说,既然你捡到了他的指环,就说明你跟它有缘,他还说,这个永远的送给你,如果你不需要了,可以拿去典当或者抵押,这指环的归属权归你。”
绿绮恍然地看着重新回到胸前的指环:“太麻烦你了。典当?抵押?很值钱吗?”
“清朝康熙年间宫廷御赐的。”七弦对于绿绮的后知后觉感到很无语。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接受。”绿绮要摘下指环。
七弦拦住她:“别,你就戴着吧,总有一天他会自己站到你面前告诉你关于这个指环的意义,所以我不能替他再拿回去了。”
她起头盯着他看了好久,好像要把他看出个洞来。这时章爸爸从卫生间出来了:“好了,咱们出发吧。谢谢梁董。”
绿绮才抱着骨灰转身走在前面,七弦长长舒了一口气,好险,再盯着他看,他都快要妥协了。昨天,回到疏影小楼,等绿绮上楼了,他才从自己的房间出来,进了地锦的房间。接连几天的劳累,地锦此时正脸色惨白虚弱的躺在床上休息。
他把指环拿出来替她还给地锦时,他脸都绿了,恨不得扁他一顿。好在他连忙说,她好像是准备要接受你,才把指环让他还给长腿叔叔的。地锦才把握紧的拳头松了,当他说,恭喜你,你终于战胜了长腿叔叔。地锦却沉默无语了。地锦当然知道他说这话的含义,意思是,你终于让她喜欢上你了。也知道他话里的讽刺意义,看你多厉害,玩弄了一个单纯女孩的感情。
他以为地锦会反击他的话,可是他没有,他只是请求他把戒指给绿绮送回去。
知道她回小楼了,晚饭后,地锦立刻让千树陪樊湘宜去恒隆广场购物,自己又在厨房熬了点粥,才端着粥上楼,想叫她喝点粥。他在客厅等了,好久也不见地锦下来,又听见了琴声,以为他们和好了,谁知地锦摇摇晃晃地端着原封不动的粥下来了,他立刻扶住地锦,才知他浑身发热,赶紧扶着他回房间躺下说:“我去跟她说。”
地锦制止他说:“别,别跟她说,就这样放开她也好,我怕是负担不起她一辈子的幸福。”
那一刻,七弦才理解他所有的行为了,原来他是担心自己的病,不想让绿绮因为怜悯他而爱上他。他更怕,万一哪天他离开了,绿绮会受不了,会绝望。都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了,只好跑到千树的房间,拿了药水和药箱,给他挂上了点滴。
刚挂上点滴没多久,就听见大门关闭的声音,千树和樊湘宜肯定不会这时候回来,那么唯一的可能是绿绮出去了。地锦立刻让他上楼看看,是不是绿绮真走了。等他下楼,发现地锦已经自己拔了针头,追出去了。想着地锦的身体,他也急忙换鞋跟出去,看见那样的两个人,一个蹲在昏黄的巷子里嚎啕大哭,一个站在阴暗里泪流满面地凝望着不远处的哭泣的女人。
夜那么凉,他们却浑然不觉。看得他心里发酸,这两个各自神伤的人,都让他觉得爱情让人好绝望。
他走近地锦让他回去,他去送绿绮,地锦摇摇头。等绿绮哭够了,他扶着地锦慢慢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看见她上了出租车,两个人才回到疏影小楼。回小楼后地锦一句话都没说,拿了备用钥匙打开绿绮房间的门,看着绿绮收拾好的包裹,一口血就吐了出来,吓得七弦立刻要叫救护车,地锦不让,说没事,他只是气急攻心。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七弦扶着他下楼,重新给他挂上点滴,自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地锦,深怕他一不注意,地锦就挂了。地锦笑话他,他还没有那么脆弱,还让他等绿绮上飞机了,帮他也定两张回北京的机票,他也该回北京复命了。另外让他等绿绮从昆明回来,继续留绿绮住在疏影小楼里,反正他已经回北京了,绿绮也不用回避他了。
七弦看着地锦独自一个承担所有的苦痛,问他值得吗?
地锦苦笑着说,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事,这是愿意不愿意的事,遇见她是他的劫也是他的幸,所以他不悔,他只是后悔没有好的体魄,可以让他去跟命运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