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谢心语打开窗子望着满眼灿烂的星空发呆。这两天她开始失眠了,也许是白天睡得过多,晚上便只能躺在床上干睁着双眼,愣愣地出神。直到天色渐亮,她才迷迷糊糊地趴在窗台上睡去。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进了房间,谢心语轻声嘀咕:“别吵我……让我再睡会儿……”再醒来时竟然已经天色大亮。
正在诧异为何没有人叫她起来去主母房请安,便想起昨天洛青岚让小厮过来知会过,夫人身体不适,请安暂时取消。于是谢心语拖着疲惫的身子,窝到被子里继续酣睡。
这床一直赖到大中午。谢心语知道这期间流萤悄悄地进屋看了自己几回,见她没醒就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谢心语懒懒地起身,只穿了中衣,披头散发地下床,趴在桌子上倒了杯水解渴。还正懵懵懂懂间呢,忽闻有人敲门,以为是流萤,想也没细想就说:“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只见洛秦岚带着一位老妇人进了屋,一见谢心语还是这般光景,洛秦岚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低喝道:“这成何体统!还不速速穿戴整齐!”
谢心语立即懵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她的贴身丫鬟都到哪儿去了?怎么也不帮着遮掩通报?只见洛秦岚先带着老妇人去了侧屋,谢心语连忙穿上外衣,就着面盆上的水打湿了巾子随意擦洗了一番。然后在随后赶到的流萤的帮助下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然后由丫鬟引着洛秦岚和那位妇人重新进到主屋中。
今天的洛秦岚有别于往日的温和有礼,脸上的寒意久久不散,对着谢心语使了个冰冷的眼色道:“还不上来给黄师傅见礼?”
这是个颇有喜感的称呼,一下子就让谢心语低落的情绪回转不少,上前盈盈施礼。黄师傅回礼道:“小姐不必多礼。”话虽这么说,但是她那不卑不亢的神情哪有客气的意思。
洛秦岚向谢心语介绍道:“黄师傅是府中为妹妹请来的先生,专门教导你的闺中礼仪。从即日起,每日学习一个时辰。直至黄师傅认为你已经全部领会为止。在此期间,一切但听黄师傅吩咐,你可记下了?”
谢心语苦着脸应道:“是,哥哥。”
于是洛秦岚留下了一记警告式的眼神,颇具大哥风范地和黄师傅客套了几句后,转身出门。
房中就留下了谢心语和黄师傅二人。黄师傅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谢心语也是应付着点点头,而实际上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黄师傅的神态举止端庄严肃,话语之中亦是对自己的封建专业知识和素养大为自豪。只可惜这些闺中女子礼仪在谢心语看来真是既可怜又可悲。
当自我介绍告一段落,谢心语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黄师傅见徒弟的学习态度还算是谦虚有礼,也就含笑着道:“洛小姐知书达礼,老身本无需再教什么。不过既然老夫人和大公子都开了口,往后的日子老身便少不得讨小姐的嫌弃了。”
谢心语暗自腹诽,你少拿夫人和哥哥来压我,但嘴上却是轻道:“黄师傅不必客气,日后学生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不吝赐教。”
黄师傅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这让谢心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既然如此,老身就冒犯了。首先小姐方才衣衫不整地坐在屋中,这便是犯了闺中大忌……”
谢心语默默地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我就知道你要给我来个下马威。不过她面上也无任何不耐烦的神色,随着黄师傅师傅的指导一笑一颦,一步一趋地演练。黄师傅见学生如此认真,心中也多了一份欢喜,殊不知谢心语在选择性过滤她的教导。
谢心语心中轻叹,这是祸躲不过啊,无论怎样也是躲不过这古代礼法教育。其实这几天她突击阅览了不少书籍,这正澳国的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略似大唐盛世的风格。而且比魏晋名士癫狂放纵却虚伪做作的风度要来得自然坦荡得多。
比如丰腴妇人们不必为夫君的喜好节食瘦身。燕肥环瘦都会各种人群称赞,就像各种言论都会有支持者。而且这里的女子可以同男子一同赛马,打马球,巾帼不让须眉的美事也为各方所称道。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贵妃有失体统的“烂醉如泥”也成了佳话。
所以这位黄师傅的授课也并不是太严苛,对于梳妆打扮上没有太匪夷所思的要求,只不过对于各种举止礼仪做了细化说明。
谢心语一边听着她唠叨,一边开着小差:正澳的民风,文人们就更为狂妄。可以醉卧酒肆之中写出为人们所传唱的好诗好词,可以出入青楼赢得风流雅士的“赞誉”,可以同权贵叫板发表不同的政见,各种学术派别争相齐放。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布衣百姓,都有着自由意识和开放的观念。虽然有些是过分张扬个性,但是总的来说还是积极进取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黄师傅总算起身冲着谢心语笑道:“今日暂且说道这里。洛小姐是丞相千金,想必闺中礼仪自幼便有人相授,老身也就不重新细说。从明日起,老身便给小姐讲讲婚后礼仪吧。”
谢心语当即一愣,她感觉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试探着问道:“我……本小姐是否已有婚配?”
黄师傅的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惊慌,随即淡然而笑,“小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且生得花容月貌,相比求亲之人已是多到踏破门栏,小姐又何须多此一问呢。”
谢心语莞尔一笑,“黄师傅谬赞了,洛璃送黄师傅出去。”
这一路上,谢心语心绪不定地握手成拳,从刚才黄师傅的眼神之中她已经读出一些蹊跷,只不过还不能下定论。成亲?她刚来到这个异世,跟府中的人相处还不算融洽,如果是成了亲,对方未必能包容她那些古怪的举止。再说这古代男子可以纳妾,可以一夫多妻,想起这个就让她恼火!分享自己的丈夫?那她宁可不婚!
由于黄师傅第一次入府,谢心语便尽到地主之谊将她送至府门。两人相互施礼之后,黄师傅出了门去。
在回来的路上,谢心语走得很慢,细弱的背影让人产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她兀自感叹着那无拘无束的生活可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她曾经的梦想已经随着穿越灰飞烟灭。难道如今她能做的就只有屈服么?以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撼动这个社会,如果不屈服就会被排斥,难道真的只能在这异世之中慢慢消磨自我?
慢慢地行至琉璃馆,刚踏进院门就见院子里整整齐齐地跪着所有在这个院子侍奉的下人。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谢心语直奔正屋,只见洛秦岚则面无表情地坐在中屋的正椅上,所有的人都大气不敢出。
谢心语的几个贴身丫鬟跪在队伍的最前面,含着泪花低垂着头,一副等待发落的样子。谢心语心中有些不忍,轻叹一声对洛秦岚道:“哥哥,您这是……”
洛秦岚冷声道:“下人们没伺候好主子,自当领罚!”
谢心语不由地自责,她还真不习惯当这个主子,过于随性就会连累到贴身伺候的小丫头跟着受罪,真的是苦了她们。
洛秦岚再次沉声开口道:“怀薇,流萤,桑雪,悠颜四名丫头,调至浆洗房两个人,薪饷减半……”
被点到名的丫头立即脸色刷白,其中一个还忍不住哭了出来。
“哥哥!”情急之下谢心语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话,硬着头皮道:“哥哥……今日之事与她们几个无关,是洛璃自己贪睡……洛璃愿意承担所有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