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心语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也觉得新鲜有趣。所谓术业有专攻,赵姨娘一闺阁之人竟然在香料这方面懂得这么多,显然是下了不少功夫。而楚浔也知道投其所好,看来也是有备而来的。
一旁的鸾意又凑趣道:“除了夫人和相爷,浔亲王连姨娘,三少爷都备了礼,可当真有心了。”
“那也是王爷给我们相府面子!”赵姨娘这才想起老爷的嘱托,当着鸾意的面儿,倒也无妨,于是再次对谢心语软言道:“你既然嫁了过去,自然是王爷的人了。不过这高门大户的,就算是进了宫当了娘娘,那还是要多多仰仗娘家。以后若是有什么委屈,若不方便直接跟你爹说,就来跟姨娘说。姨娘别的能耐没有,传个话儿什么的,也绝不会走了样!”
赵姨娘的话其实也在理,特别是对于那些进了宫的妃嫔而言。联姻不过是权谋之术,有哪个妃嫔不盼着自家昌盛,如此在诸多“姐妹”们面前抬头挺胸做人,而皇帝也会因此圣眷优渥。
她这一番信誓旦旦的包票打了下来,谢心语自是应下。看来她和赵姨娘的渊源就此结下,不过细细想来,这样的连系能够提高他们母子在府中的地位,下人们都如此会看脸色,他们接下来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些。
“再者,”赵姨娘又道:“你爹毕竟上了年岁,在这官场打拼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识过?什么没遇到过?有点什么事儿,姨娘觉得还是过跟娘家商量商量,也好有个照应。璃儿,你觉着呢?”
一番话下来,只有这一段才是重点,此时谢心语还有不应的道理,只是心中有再多的厌烦,如今也只能乖巧地应下来,惹得赵姨娘心花怒放,也总算是不枉老爷的一番嘱托。
正午时分,洛府设宴请浔王夫妇,坐上陪着的还有些朝中大臣。在大堂设了几桌筵席,谢心语与楚浔临桌而坐。席间又听赵姨娘提起,说浔亲王送了一套芙蓉石的文房四宝,喜得洛景希竟然也是眉开眼笑。见大家都是笑语晏晏,很是满意的样子,谢心语暗自揣度,楚浔这一番回门也是做足了功课。投了各家所好,还为她挣足了面子,心中愈发觉得趟入了一个泥坑,最平日最喜欢的桃花羹也是让她食如嚼蜡。
酒席过后略作休息,各位宾客陆续高离,而浔王两夫妇也是准备离去。一家人送他们到大门口,谢心语状似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众人几眼,终是等车离去。
谢心语坐上车,楚浔也借口酒后不适,一同上了马车。两人坐在车上一路无语,冷不丁却听到他轻笑一声,道:“还真看不出来,你倒也有几分能耐,若不是跟我交过底,还以为真是舍不得离开相府呢。”
谢心语一愣,稍稍抬头,见他一双眼正盯着自己,似有调侃,又好似想将她看透,但却无一分醉意。谢心语一叹,“很多时候我在想,如果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也就无需这么多假面。只可惜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愿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她这一番话出自一番诚挚,但楚到了楚浔的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别扭,嗤笑道:“难道我这里真当是龙潭虎穴,瞧你一副巴不得早日远走高飞的样子。”
谢心语也不恼羞,反而正色道:“王爷,我答应过您的事情,自然会认真做到。也指望您到时让我走得安顺。”
楚浔也不置可否,只道:“那我们就说回正事,今日赵氏同你说了什么?”
“这要多谢王爷的回门礼,将她和我的联系关系做了实。现在相府上也就她能跟我说上话儿了,父亲可能考虑到让大哥同我有太多私交,终归于理不合。”谢心语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楚浔漫不经心地笑道:“仅此而已么?我还以为能得到更多的资料。看来洛相也是谨慎之人,喜欢循序渐进之道。”
“看来他的这一步也是在你的计算之内,”谢心语平静地看着他,双眸好似爽朗秋日的夜空般,爽洁且无一分杂质,“那么我同姚氏不合情况,王爷都如数尽知了?”
“查这点事情又有何难?”楚浔徐徐道,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如今,唯一让我好奇的便是璃儿了……”
谢心语愣了愣神,突然感觉有些占了上风的得意,便轻笑道:“我就是洛璃啊……还能是谁?璃儿说过,对王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想问什么,您尽管问。”
“那好,”楚浔也不客气,直击重点道:“我想问你对变法的看法。”
终于来了……
其实谢心语一直在等他提这个问题,也是认真思考过的,所以答起来也是有条不紊。“这变法,于公于私我都是站在您这边儿的。”
这样的开场白出于了楚浔的意料,但看她的神色也无马屁或者敷衍的嫌疑,又听她缓缓道:“培养有识之士学习外域学问,乃是强国之法门。但也难免遇到保守之士,誓死捍卫国家治强知道,尚礼仪不尚权交,只知固步自封,却不知外面的早已是翻天覆地。只有将外域优秀之处,学为己用,这才能以夷制夷。”
“以夷制夷?”楚浔重复了一遍,眉间出现困惑的神色。
谢心语暗道不好,一个不小心又将现代的词汇带了出来。“以夷制夷”一词的发明者为宋代王安石,另有一说是源自于范晔《后汉书·邓训传》:“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护。”
但如今她身处一个架空的朝代,所以这个词楚浔必定没有听过。于是她很快掩饰过去,又接着说道:“只不过这样的改革涉及到国家的礼制变动,推举了这么多年的科举制度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变更的。所以会有以丞相为首的一派人觉得与自己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出言否决这提议也是不足为奇。”
在听完谢心语的一番话之后,楚浔突然道:“那在璃儿看来,应该如何做,才能成功变法呢?”
楚浔这一问,让谢心语陷入了为难,她这个问题就像历史科目的中考一般,历史上著名的变法如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
恰逢马车行至浔王府门前,楚浔先是不慌不忙地扶着谢心语下车,然后两位便径直往内庭而去。
这一路,谢心语想起了王安石变法。王安石变法的目的在于富国强兵,借以扭转北宋积贫积弱的局势。但变法触犯了保守派的利益,遭到保守派的反对。在王安石罢免丞相之职后,免疫法也被废除,之后他便郁然病逝。
还有张居正变法。他从军事、政治、经济等方面进行整顿,尤重于经济的改革,企图扭转嘉靖、隆庆以来政治腐败、边防松弛和民穷财竭的局面。但张居正积劳成疾,迅即病死,反对派立即群起攻讦。张居正成了改革的牺牲品,家产被抄没,家属或死于非命。
古今中外,没有几次变法可以成功实施,而变法的领袖也无一例外不得善终,难道她身边的这个人也将遭受如此噩运?
想到这里,谢心语不禁蹙起眉看向楚浔,神色一派担忧。
楚浔没想到她会这么看着自己,忍不住微微笑道:“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是不是想不出如何答我?无妨,我倒也不会强人所难。”
他这么一说,谢心语更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毕竟自己比他多那么几千年的知识积累,而且他这一番变革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其实,我觉得不如做一些变通。先招一批学子送去外域,待他们学有所成之后归来,将学识用于日常生活之中,只要有了起色,那支持改革的人也会逐渐增多。”
对于谢心语的想法,楚浔并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套方案实行起来也是难点颇多。首先,礼部并非他的管辖范围,首批学子的招收便成了第一个难点。其次,就算招来了学子,他们作为第一批实行人员,这一番山迢路远,期间不知会有多少曲折。再者,就算学成归来,那也是多年之后,届时朝堂是怎样一派光景,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说……
谢心语见他沉默不语,也知道自己提议可行性并不高。的确,这样的举措若是不放到台面上认真操办,那是行使不起来的。于是婉言道:“方才我不够是随意说说,王爷不必放在心上。只是变法这等大的举措,还是要仔细斟酌。”
说完,谢心语顿时觉得自己又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是说等政改成功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么,现在又叫别人慢慢来,这三年又三年,自己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在这侯门中虚度?
而楚浔显然也跟她想到了一处,挑眉道:“我现在反倒不是那么焦急了,这一路有璃儿相伴,倒也是一件美事!”
说着,他大笑着去了书房,留下谢心语独自懊恼,最后无法,双手一摊往自己那院怏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