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心语搁下药碗,哆哆嗦嗦地摸到枕头下,犹豫着要不要取出竹哨通知莫言时,房门突然大开!
呼啦啦涌进一帮人,为首的那位消瘦的身躯负手直立,一件霜色的薄衫,衣袂在过堂风中微微飘动,竟好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般。剑眉之下那一双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谢心语,仿佛要叫她身体射出洞来!
陈嫂倒是首先反应了过来,喃喃道:“这位不是……”但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洛秦岚一个眼色震慑住了,接着洛秦岚的一个手下就将陈嫂带走了。
此时,谢心语必须承认的是她对于这种无形气场的承受力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从方才刚刚看到洛秦岚的第一眼开始,她的病情仿佛加重了,身子一歪便软软地靠在床边,将怀中的薄被抱得紧紧的,企图靠这来抵御这一波强有力的寒流。
洛秦岚冷冷地开口,“你们先退下。”他头也没有回,但是那一帮训练有素的亲兵呼啦啦地如数退了出去,室内的温度骤然更低了!
谢心语没有放弃跟洛秦岚的眼神博弈,但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首先迈出了第一步,慢慢地想着她走过来。
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涌上谢心语的心头,可是她却如同遇到了宿命天敌般无法动弹,只能望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弯下头来,一脸寒冰地凝视着她。
谢心语不敢偏开目光,就这么近距离地同他对视。他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令她不安,说到底她觉得自己还是有负于洛秦岚的,于是暗自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道:“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洛秦岚伸出一只手打断她的辩解,声音刻板地仿佛一具机器,“我已尽知!现在便跟我回去!”
这样的重逢跟谢心语的想象差了太多,她不求人家八抬大轿求着她回去,但是这事儿错并不在她啊!如果不是强烈的求生意志,说不定她已经中了洛融的计,那么他洛秦岚最后看的只是一句冷冰冰的尸体和一堆苍白无力的解释。
她谢心语虽然心软,但是并不代表她懦弱,沦落到没有自尊地回去那个金色的囚笼,还要那防不胜防的奸计,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所以即使明知希望渺茫,她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于是低下头轻声道:“抱歉,我不愿意……”
洛秦岚缓缓地伸出手,将她散乱的发丝捋向脑后,然后用手指轻轻地勾起她的下巴,以令她望着自己,慢慢地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笑了笑,眼底却根本没有笑意,仿佛根本不是他的神经抽动,还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拉动着他的神经,“你出走的事儿,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你跟一个男的私奔……”他顿了顿,徒然提高了音调,“到底有没有将我们洛府的颜面放在眼中?!”
颜面!颜面!到底是妹妹的生死重要还是颜面重要?!
谢心语突然肝火飙升,想要气呼呼地吼回去时又想到自己的行文幼稚得好笑,她的修养呢?枉她还是谈判专家呢,就连最基本的操守都差点丧失,于是缓和了语气问道:“你从哪里得知我和人私奔?”
洛秦岚一直凝视着她,就这样看着她变化莫测的神色,最后竟然化成如此平和的一番话,几乎让他反应不过来。但很快,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沉声道:“进来之前,我已经去隔壁房间看过,那些男人的用品是怎么一回事情?!”
谢心语一时无言以对,但此时她决不能暴露了莫言的信息,于是撒下弥天大慌,道:“那些物品是这房子的主人所有。我逃难至此,也只是租用这个房间,其他事情我并没有过问。”
“哦?!”洛秦岚狠狠地盯着她,目光比寒冰还要冷上千倍,良久之后,才一字一句地道:“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护着那男人了?!”
“难道哥哥是希望我跟人有私情?”谢心语突然直视着洛秦岚的双眼,反问道。
洛秦岚松开她的下巴,垂着眼皮淡淡地看着她,整个人显得那般冷酷无情,“看来,不对你用些手段,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你想做什么?”谢心语提起了全身的警戒,好似一只竖起毛的小猫,瞪大了眼看着洛秦岚。
洛秦岚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冷眸直射在她的脸上,仿佛谢心语再多说一句就将她一巴掌拍死的意思。突然,他长臂一伸,谢心语只感觉身体的某处一阵酸麻,接着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待她悠悠转醒,昏暗的光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转动酸涩的头颈,却是一间陌生的屋子,房内空空如野,除了她睡觉的这张床,再无其他物件。
“有人么?”她试着喊了一声,发现声音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傻哑,而且脑袋已经没有之前的眩晕,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种昏沉,并且感觉全身无力。
当她打算再喊第二声时,房门吱呀打开,带进了一丝光线,让她看清眼前有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谢心语顿时有些慌,因为她觉得视力变差,刚醒来时她以为是自己眼睛不适应光线,但现在她有种感觉,自己似乎丧失了视力。
“为什么我看不见了?”根据她的判断,这跟将她带走洛秦岚不无关系,而问面前这个看不清的人,却是最直观的。
那人没有说话,反而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谢心语倒也配合地道:“并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模糊不清。”
“小姐不必担心,大夫说你因为伤寒以至于双目模糊不清,过阵子自然就好。”对方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利落且清脆。
哦?还有了并发症?
谢心语不说话了,就刚刚的这小段对话,她可以肯定对方不是个简单的丫头。在她提出这样的质疑时不换不乱,而且进门时脚步轻盈,显然是有些武功的。对于她的性格分析之后以下这几点,安静,从容,训练有素。
谢心语轻叹一声,这几个人怕是不好对付。但是她的字典中从未有过放弃二字,不管问什么,总能套出一些资料。于是她淡淡地开口,“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还有,洛秦岚在哪里?”
从这一刻开始,她便不想再受洛秦岚的牵制,既然他能够做出那样的事情,就已经说明宅门的荣誉高过了一切,而她这个非亲生的妹妹也是可有可无的。
隐隐约约中,她感觉对方深思了一下,而后,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说是轻叹,还是说重了点,只能说那声轻哼中带了一丝叹息。
当能见度降低时,人的听觉就会提高,甚至呼吸都清楚得成为判断情绪的标准。谢心语见对方没理她,也不恼,继续轻道:“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
对方呼吸平缓无碍,这只能说明两点,对方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可以被放出去,或者她已经被授意不能透露更多的信息。
哦?谢心语有些猜不到洛秦岚将她带到此处的用意,如果他以为她已经跟不再是清白之身,那么现在应该忙着补救。如果说她还有利用价值,那么现在她应该被送回洛府,而不是被软禁在此。
谢心语吸了吸气,语调中带了一些自嘲地继续道:“说起来,我还真的会让洛秦岚白忙一场。既然我成不了王妃,不如让我自生自灭,那不是更好?”
此时对方的呼气起了一点变化,吸声长,而呼出短促。说得简单易懂一点,这是一种不屑。但是具体是不屑她的说辞,还是不屑她的这种作为,亦或者她是洛秦岚的死忠,从头至尾都没睁眼瞧过头,这点还待继续刺探。
还未来得及酝酿情绪,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悦道:“小姐你莫要想太多,一切少爷都会处理好,你安心养病就是。”
谢心语悻悻地闭上嘴,心里默默地竖起中指,你就别忽悠我了,我再无知也能感觉这并不是一般的并发症,说不定就是洛秦岚这便宜哥哥闹得鬼,如果不是他点了她的穴道,现在何至于此?!
难道说,他应该害怕被那丞相父亲责罚,于是暗中将她带来此处,想要治好之后再回到丞相府?那眼前的女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她不卑不亢的态度,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下人。对于她这个丞相府嫡长女的话也是全盘不屑,仿佛巴不得谢心语就此瞎了,以大快人心。
这一切处处都透着诡异,但是她现在她别无办法,只好松懈了紧绷的身子倒在床铺中,暗暗思量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那女子见她静了下来,仿佛看了她几眼,但没有做任何动作也没有讲话,只是默默转身出了房间,并且插上了门栓。
谢心语立竖起耳朵想要听到门外的声音,但是出乎意料的安静让她泄了气。
也罢,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