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心语面无表情地出了茶楼,方才她表面上做出了离开的家乡,但是立即就杀了个回马枪。这才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虽然同她想象的真相有些差距。
喜欢王爷也好,投好权势也罢,楚浔能够给她的,全然都是不是她所在意的。所以有多少人给这位王爷说亲她都不在乎,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位云淡风轻的女子也钟情于他,这稍稍出乎了谢心语的意料。
但是她并不惊愕,也不慌忙,只是非常自然地带着两个下人继续慢慢悠悠地踱回府中,也算是为今天的散步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回到琉璃院,下人通报三少爷洛景希已经在房中等了她将近一个时辰。谢心语微微点头,遣散了下人之后便进屋,关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关上门之后,谢心语也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也不端架子,也不再拿腔拿调地说话。
洛景希头也没回,听到进门的声音就开始整理棋盘,嘟囔着道:“真是让我好等,赶紧过来陪我下几盘棋!“
谢心语抿了一下嘴唇,见洛景希摆弄的正是前几天经过她改良的围棋,于是笑道:“才这么几天就参悟了?天才不亏是天才……”
洛景希时常和谢心语待在一起,对于她嘴中冒出的新鲜词早已不足不为奇,率先持了黑子落下后道:“规则并不算难,关键在于多练习。快点,快点,就你的速度只能下个两盘!”
“一点都不可爱……”谢心语撇了撇嘴,坐到洛景希的对面,持了白子落下。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持子,落下,宁夏的午后只能听到这有序的吧嗒吧嗒声。
“听说……姐姐很快就要出嫁了?”洛景希忽然说了一句,面色上完全没有一个孩子应有的稚气。
谢心语抬眼看一眼对面的小大人,定了定神,道:“如无意外,应该是吧……”
“其实这样也好,”洛景希持了一子,轻声哼笑,“去一所新的府邸,开拓新的生活。姐姐若是觉得累,景希愿意过去帮你分担。”
“这么好?”谢心语见他在棋盘上下了杀招,于是漫不经心地化解着,“你不打算再装痴儿了?”
“若非我这几年装疯卖傻,夫人哪容得下我们母子继续生活在这府中……”洛景希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落子时还是步步藏了杀机,而听到这话的谢心语却失手掉下了手中的白子。她没想到的是,对面男孩还是小小年纪,却已经将高门曲折看了个通透,没来由地有些心疼。
“起手无悔啊!”洛景希有些兴奋,下了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有了反扑的机会。但是他落子之后却迟迟不见谢心语动手,抬头一看,只见她蹙着眉,不无担忧地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看进对方眼睛中点点的忧心与笑意,忽然又一种奇妙的会心之感。
“你不用为我担心,”洛景希敛了眸子,专心致志于棋盘之上,“这么些年都过来了,我们不都好好的么?反而是你,没什么心机的,小心被她们算计了去!”
被一个十来岁大的孩子说了这话,谢心语顿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还未张口,但听洛景希再次道:“你别以为我在骇人听闻。也许夫人还会存了些顾忌,但我看二姐却是肆无忌惮,这两年行事也越发地狠烈,我们无害人之心,但是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没有想到的是,洛景希这话一语成谶,且来势汹汹,让谢心语防不胜防。
洛景希的这番话,也是出自肺腑。想必也是深思熟路之后,稍稍透露了一些,但谢心语也是通盘明了。她一边忍不住暗暗赞叹,一边却是无可奈何地苦笑,“婚姻就像围城,在我渴望冲出这个围城之后,却又不得不进入另一个围城。”
“围城?”洛景希双眼一亮,这新鲜的说法让他停止了落子,静静地等待着谢心语说下去。
“生活好像故意跟我作对,总是与我内心的真实想法背道而驰……”谢心语笑了笑,双肩陷了下去,无意识地摆弄着棋钵中的白子,“当你以为我逃出生天,可实际上却是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囚笼。”
洛景希有些似懂非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棋盘,突然道:“姐姐,你不如用这下棋的方式来对待?当有人想圈住你时,你就在他的外围做出一个更大的圈套。”
“从此纠缠不休?”谢心语扑哧一笑,“不过你这话的确让我思路开阔了,行事必先心思细密滴水不漏,而最不可缺少的便是胸怀。”
“姐姐既然有这等气度,景希也不由心折,”他微笑着落下一子,然后笑道:“这局你输了……”
“好小子,还真是蛰伏高手,不声不响便获得最后的胜利,”谢心语观了一番棋局,接着便动手收拾,“刚才这盘如果不是我失手下错了一步,你也不会赢得这么轻松,再来,再来!”
“来就来!”洛景希也难得露出孩子心性,挑着眉飞快地收拾棋子。
这棋一直下到夜黑秉烛,洛景希有些恋恋不舍,今天刚入了门道,不大杀四方怎能让他乘兴而归?但考虑他艰辛而漫长的人生任务,也只好不甘地道:“姐姐,明儿得了空,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自当奉陪!”谢心语挥了挥手,然后看着恢复了痴傻面容的洛景希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不出几日,便是浔亲王与洛丞相千金的纳吉之日。
这算是举国上下除了皇帝娶皇后之外最为隆重的婚事,和亲双方也是出动了强大的武装保卫,将护国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本纳吉是将男女双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交予庙宇占卜,得了吉兆之后便进行下一步订婚之礼。但浔亲王连这么简单的一个步骤都大肆铺张,为的也是向世人瞻显他有多么疼爱这位未过门的妻子。
京城的所有女眷都在讨论这一盛事,丞相府上下也是一荣俱荣的优越感。而故事的女主角正烦不胜烦地坐在轿子中,默默咒骂这劳民伤财的行为。
轿子在护国寺门前听了下来。为谢心语撩开轿门帘的人却是洛秦岚,今日他的面容有些紧绷,整个人看上去也越发地冰冷。
谢心语忍不住轻笑,出言安慰道:“哥哥不必紧张,所有的步骤黄师傅已经跟我再三交代过。今日我必定不会闹情绪,也不会给哥哥的脸面抹黑。”
洛秦岚的面色却是没有解冻,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谢心语,道:“如此便好,不过为兄还是会寸步不离,若是有什么需要便直接言明。”
谢心语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不解洛秦岚为什么会这么重视今天的纳吉一环,如果是因为她曾经出言不逊,那么得了她的保证还不足以让他送一口气么?
两人举步朝着护国寺迈进,还未进寺院,便遇上了停在半路等待的楚浔。洛秦岚先行和他寒暄,谢心语依旧本着低调的原则站在洛秦岚的身后,待他么说完话,这才走出来向楚浔行礼。
楚浔微微一笑,神色虽有些不以为意,但是实际上他已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谢心语。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风貌,不张扬不艳丽,清清爽爽的,淡得几乎要融入这一堆不相干的人群之中。但不知为何,这样的她还是能让他眼前一亮,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雅致。
“请吧!”楚浔单手一扬,衣袂随风招展,好不潇洒。
谢心语却无欣赏之心,两眼落在洛秦岚宽厚的后背,等着他先迈步。
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护国寺,今日更是请了正澳的第一高僧张之景大师亲自主持纳吉仪式,可谓是无上的荣光。
双方都将写有名字和生辰八字的红纸交给了高僧,而谢心语这方则是有洛秦岚代为上交。谢心语眼见着洛秦岚交上红纸之后神色更加不安,还倒是他怕高僧会说出两人八字不合的批语,心中默默地偷笑,其实这洛璃早就是换了芯的,合亦或是不合又能怎么样呢?
大师拿了红纸回到房中,这时便有僧人请他们入厢房稍事休息。谢心语额首低眉,跟着他们去了后院,而洛秦岚虽然也是跟了过来,但是他显然还是有点焦躁不安。
而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跑了过来,脸蛋红扑扑地喘着气问:“请问哪位是洛璃小姐?”
谢心语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应道:“小女子便是。”
“寂明大师有请!”小沙弥搁下话,转身就跑。
寂明是张之景大师的号,谢心语愣了愣,有些不解地看向洛秦岚。而此时楚浔也不见人影,难道是高僧想面授事宜?将他们两人都叫入房内然后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洛秦岚显然也听到了刚才小沙弥的通报,但想不到这让他反而更加烦躁,蹙着眉只说了一句,“璃儿,切莫胡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