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敢反驳,他们深知司空佩向来有着说一不二的做事风格。因此即便此刻他们内心如同上了一层薄纱般的迷雾,他们也不敢问出声来。
但他们仍然沉默着,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事。尽管可能性不大,但他们还是期待着自家的老大能够给予他们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司空佩还是开口打破了僵局。
“我明白各位心底或多或少会有些疑惑。”她这样说道,“但这事情解释起来可相当麻烦,你们只需要记住——叶思然于我们的威胁之大,远超于我们所想象到的任何一种威胁。”
“如今正是击杀他的绝佳时机。而一旦错过了这个时机,那么以后恐怕将再无人可以管得住这个小子里。”
言已至此,她微微望了望底下那帮人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知道他们心里对于此次行动的重要性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对此稍作了些补充:“更何况,我们如今也没多少时间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言语,抬头朝着天窗的位置看了一眼。出于对自己人的了解,她知道他们此刻多半也在抬头望着天空。
哪怕随便看一眼,他们也不可能会错过流淌在天穹的那些细节——
在漆黑一片覆盖苍穹的天幕之上,零零星星地闪烁着些许微芒,它们悄然地飘动在最底下清晰可见的地平线上,伴随着星辰的流动而徐徐上升。
夜空不再黑暗,破晓即将来临。
他们当然知道天亮意味着什么。
一旦天色大亮,等于说是给所有人挂上一个与死亡相勾结的倒计时,即便是夜里累到不怎么管闲事的霜都军方、警方,在天亮之后也会陆陆续续纠集起整齐的队伍,从而如摧枯拉朽般彻底摧毁这个气势汹汹的佣兵组织。
警方倒还难说,但军方从不养闲人——这一点,司空佩可是深有体会的。
在过去的某些岁月里,她也曾带着手下与军方交手多次,多数的时候打得还是和他们的后勤团队和支系部队。
即便如此,战斗的结果仍是败多胜少,乃至于他们最后不得不让所有人转到地下发展,也可以说是啃到硬骨头了。
只不过,“独狼”每一次都仅仅是浅尝辄止,哪怕没有招致到对手最猛烈的反击,他们也没有过多造次,偶尔打打秋风、过过家也就算了,极少有真正能够惹毛到中央的时候。
无他,不敢罢了。
军方的底线是探不得的,聚集了全国财力去倾心设计的国防之本又岂是他们能够撼动的?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司空佩才能在军方对己方的多次围剿中,看看保全这个全大陆最穷凶极恶的存在。
然而军方强归强,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莫说前些年对外连绵不断的战争,就连当今这样相对和平的年代,仍然处处都离不开军方的安排和控制。
在这样高强度的劳作之下,非得要求他们去把一个区区的佣兵组织斩草除根,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不想去管,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去管。天色一亮,当“独狼”将手头的军火和设备堂而皇之地摆在乾坤之下的时候,基本上就宣告了在场所有人的死刑了。
毕竟没有人喜欢看到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挑衅自己,何况是脾气本来就不太好的军方。
总之,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去顾忌那么多了。天亮在即,到时候他们所有的隐秘行动都会暴露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那可是比任何携带了科技的监控探头要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当今之计,必须尽快行动起来,避免不测!
司空佩很快便下令道:“二队、三队,爆破手即可执行爆破。执行完毕后,所有人迅速退出大楼,于巷子口集合。”
位于五楼的所有队员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他们对执行这个命令也不怎么抗拒了。很快,二队和三队便分别派出了一位爆破手,二人将粘性炸药分别贴在了左右大门上。
待炸弹牢固地就位之后,二人便按下了爆破指令的倒计时。
时间是一分钟。
“报告队长,二队炸弹已安放。”
“报告队长,三队炸弹亦已安放。”
二人无线电传来的声音中尚带着一丝紧张,陈玉翠自然也能感觉得到一二。紧张的情绪往往是会传染的,他自信自己心中的焦虑不输于眼前的这两位。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表现得相当镇定,只是对着小队频道淡淡地吩咐道:“所有人,有序撤离,快!”
众人不敢停留,急忙纷纷向着下楼的方向涌去。他们不敢撤离得太快,唯恐有人一不小心被挤在了通道里,从而阻断了所有人回去的去路。
但没有人不是健步如飞,他们就像当初在基地里训练时一样顺利地撤出了大楼。对于佣兵而言,跑路可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事了,自然是驾轻就熟一下就便得以实现。
当最后一位成员撤出大楼的时候,炸弹的计时器刚好归零。
在这栋楼内,顿时只剩下了一片的死寂。仿佛作为一场即将开始的灾难,它总是选择以令人窒息的安静作为它合格的开端。
迅速爆炸,甚至连一秒都不愿多等。
就这样炸裂、绽放,灿烂如夏花。在众人的视野中,大楼仅仅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随后就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四分五裂,宛若波涛的音浪自楼内倾泻而出,撼动了大地坚实的外表。
在场的人顿时连站稳都不会了——他们那沉重的动力装甲在爆炸面前宛若玩具,根本支持不住地面那富有规律性的欣然摇摆,一个个像是枯木一般朝着地面纷纷倒了下去。
直搅得裂开的土地又掀起了一阵阵尘土。
“结束了……”
看着一整座大楼在眼前就这样化为了乌有,即便是被这冲击波震得摔了个倒栽葱,陈玉翠的心底仍有了一种如释负重般的惬意感。
看样子,今晚的事业已经结束了呢,是时候收工了。
“终于……结束了吗。”
感觉到了眼前的世界再度从夺目一片白变回了纯粹的黑暗,她总算是心安地放下了掩着双耳的双手,此刻内心仍带着一丝后怕。
她并没有出门就穿戴动力装甲的习惯,所以即使是刚才她也仅仅只是穿着一套从基地带出来的常服。虽说她坐在车里比外面要安全不少,但她也不敢保证这样的冲击波会不会伤到自己的耳朵。
当然她选择的方法还是非常传统而有效的。捂住双耳来保证气压平衡,应该说也是最基础的一个物理常识了吧。
至于其他人,在计时器开始倒数的那一刹那,司空佩就已经吩咐所有人立刻封闭了动力装甲与外界声音连接的通道了,这才得以让众人免于双耳被震聋的尴尬局面。
这么说起来,叶思然他们应该是被炸死了吧?
刚才爆炸的炸弹是军队所用的制式炸弹,可以算是是司空佩平日内劫掠成果的赠品。但即便如此,它想要普普通通地炸掉一座大楼还是易如反掌的,甚至表现得比司空佩所想象到的更夸张,直接将整座楼区都夷为平地。
如果说连这样的爆炸他们都能挺过来的话,那么叶思然这一帮人就不是人了。
无论护盾强度、无论装甲厚度,在即将爆炸的楼内躲着绝对意味着死路一条——即便运气好没被炸死,多半也会被深埋在瓦砾之下,痛苦地死于低压和缺氧吧。
至于让他们跑出来?这不大可能吧。
哪怕不用源力去感知也能足以猜到他们的结局了。如果他们真的能从楼内撤出的话,那势必是会二队和三队还要快——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大楼内部是完全封闭的环境,当初在设计墙壁的时候有意加厚了墙体的厚度,如果单纯是用步枪射击的话一时半会儿是无法破壁的,因此出入便只有走门口这一条道了。
但出口可是他们所有人重点关注的地方,司空佩就打算着守在门口等着那些疲于奔命的家伙们,又怎么可能被他们趁虚而入呢?
所以于情于理,他们必然是不可能再有活路了。这也意味着,这困扰了她许久的一连桩的麻烦事即将宣告终结。
总算是能够高枕无忧了吧。
只是虽然这样想着,她却莫名地又感到了些许不安。过往的经验提醒着她,叶思然显然不属于坐以待毙的那一类人。
他会不会有什么新鲜的办法?比如……直接破墙而出,无视了下楼的这个过程?
听上去似乎有些荒谬啊。
“不过即便如此,最好还是亲眼确认一下为好吧。”
这样想着,她迅速换好了一套通体漆黑的动力装甲,快速从打开了车门,准备去好好地为完成了任务的二队和三队接风洗尘。
顺便确认一下叶思然的死活。
虽然现在时间非常经常,军方估计也早早地就发现了这里的动静,但如果只是确认一眼的话,倒还不至于花费上太多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司空佩所穿着的动力装甲倒和她的性格很搭。聚光灯一打,那一身如墨般的紧贴身体曲线的装甲便一览无余,容易让人想起了月色下在风中摇曳的黑玫瑰,有一种淡淡的飒爽感。
手下们见自家老大已经下了车,急忙默契地退在了两边,谦卑地颔首低眉,以表示他们对司空佩最大的敬意;司空佩倒是习以为常了,她此刻心底想着的还是任务为重,便径直向着二队和三队待命的方向走去。
此时,二队和三队正在按照五队的指示拿着一根根像是金属探测仪一样的东西,对着那一摊炸开的瓦砾就是一阵乱扫。
他们正在检测瓦砾中是否还存在源力残留。
是的,源力是可以被检测出来的,而能检测到源力的地方则必然存在着人类生命体,这是整个启迪星公认的事实。而他们手中拿着的那些仪器,则能够和源力本身产生高度的共鸣,越是强大的源力,在仪器上产生的反应便越大。
然而检测的结果显而易见——瓦砾内并无源力残留。
叶思然他们必然是全部死在瓦砾之下了。
“干得好,胖陈。”
看着自家手下顺利完成了工作,司空佩兴奋得脸上都笑开了花,她拍了拍陈玉翠的肩膀以示鼓励。陈玉翠倒是很谦虚,只是“不敢当”“不敢当”地回应,他可不敢在自家老大面前邀功。
“嗯,你倒还是和以前一样靠谱。”她笑道,“正好老左那家伙最近身体不太好,他负责的那些活儿就没人干了。”
“现在想想,正好可以让你来填补填补这个空白,好好努力。”
陈玉翠顿时眼前一亮,他自然知道这个决定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事实上,在“独狼”的内部,职务与职务之间的划分可是相当明确的,几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专门负责的领域。
而像陈玉翠、左祥武这样的存在,基本上就相当于司空佩的左右护法,他们的职责和负责的领域也是截然不同的。
左祥武主内,陈玉翠主外;左祥武主内务财政,陈玉翠主外交军事。
由此可见,油水最丰厚、获利最可观的工作正是被捏在左祥武手中的,整个组织的钱袋子也是左祥武负责收拾的,他自然也有资格拿到自己的那份油水。
而陈玉翠虽然干着既苦逼又麻烦的军事工作,却是实打实的吃力不讨好,辛苦半天赚的钱有时候竟然还不如人家的零头多,这又如何让他能够感到心理平衡呢?
也亏得是他最近染上感冒,这才给了陈玉翠这个可乘之机啊。
左扒皮那家伙参加不了这次行动还真是不走运,居然沦落到连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了,真是可悲可叹啊。
一想到这儿,他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精彩了起来。单纯地用词语来形容恐怕也难以概括出他那又肥又肿的头脑下藏着的嘴脸,但如果以“小人得志”而一言以蔽之,听起来倒是有一种莫名的贴切感。
甚至连司空佩看了他一副丑样之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别傻站着了。”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转身便要离开此地。
随意地冲着陈玉翠摆了摆手,司空佩示意他带着两支小队跟着自己;陈玉翠顿时会意,也冲着后面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也赶紧跟上来。
总的来说,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呢。
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吧?
……
“队长他做到了。”
盯紧了屏幕,卓然此刻瞪着的俨然是一对布满了血丝的眸子,即便这对明目原本便是勾勒成饱满的杏核型,也依然被长久的熬夜所支配了形状。眼前的数据不断跳跃,她早就看得麻木了,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心累。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也有很多没能想到的事情,就比如说这些平平无常的操作积累得多了会让人心累的这一点。
不过好在,至少目前还有个好消息。
叶思然他们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