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庄主展读密函,感念高祖李渊的知遇之恩,也深知对承道的托付之重。由于兹事体大,庄院仆从众多,人多语杂,唯恐泄露承道身份,正好庄院旁边有一牧场,平时往来仆从较少,适合隐居而不易为人所知,乃安排承道和冯立移居牧场,对外告知乃远房亲戚前来投奔。
过了一段时间,冯翊历经千山万水,也辗转来到武家庄,又恢复了师徒三人隐居奋斗的生活。
武家庄的岁月,该是承道从玄武门事变以后,最为平稳安逸的生活了。这是因为爷爷和武庄主特殊的君臣旧友关系,才能愿意承担收留承道的风险和责任。当初玄武门事变猝然发难,承道和冯立就是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值得信赖的人,所以只好冒着时时命危的风险,隐身于长安城中。现在能有武家庄如此安身之地,衣食供应无缺,实在是求之不得。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一恍好几个寒暑,承道白天跟着两位师父练功,拳脚,射箭,剑术,刀法,武术随着体格一天天增强;晚上挑灯夜读,经书,史籍,兵法,阵术,文才随着智慧一日日成长。已经从一个十几岁的孩童成长为英气勃发,允文允武的翩翩少年郎了。
一日,承道练完了功,迎着夕阳,倚着亭子,取出身边紫竹箫,信口吹奏起来。一曲既终,忽见一位白衣少女,踏着轻快的步子,连蹦带跳的走近亭子,脸颊映着夕阳,额上挂着汗珠,眼神中流露着新奇和兴奋:“爹爹很少带我到这里来玩,原来牧场是这么的美。刚刚追一只兔子跑到这里,你有没有看到一只灰灰的兔子呢?”
“刚刚是有一只兔子跑过来,好像鑚到那边的树丛去了。” 承道用手一指,“就是那边。”
少女轻快地跑向树丛,东看西找,甩了一下辫子,回过头来,“你来帮我找兔子,好吗?”
承道纵身跃向树丛,两人在树丛里穿来穿去,跑了半天,哪有兔子的影子,两个人都跑累了,气喘吁吁的坐回适中小凳。
“听爹爹说你是我表哥,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怎么平常很少看到你?”
“我就住在这里呀”,承道指着牧场旁草舎,“就是这里”。
“怎么你不常来庄院玩呢?”
“庄院有什么好玩,你看牧场这里美极了,绿油油的山,绿油油的水,绿油油的草,绿油油的树。”
少女扑哧地笑了起来,“我们这里终年最常见到的就是黄土,怎么现在全是绿油油的呢,你的身上有油啊!”
承道听到一连串天真无邪的话语,也不禁开心地笑了。
“那你平常在这里干嘛?”
“练武功啊,看书啊,还有就是在牧场上骑马赶牛,抓狐狸,捉松鼠,可是好玩极了。”
“还说呢,连一只兔子你也抓不到,还想要抓狐狸。”
“那只兔子是自己跑不见的嘛!如果它再跑出来,我一定帮你一箭射住它。”
“你可不许用箭射它,那它会痛死了,只能抓它,把它抓来陪我们一起玩。”
“好啊,另外还有抓蟋蟀,你知道,鬪蛐蛐儿,那可更是好玩极了。”
“真的吗,我在庄里也看过阿福,阿祥他们在鬪蛐蛐,他们还送给我一只呢。”
“我这里也有一只,明天我们来鬪鬪看,看谁的比较厉害。”
正在这时,仆人已经从庄院找到牧场,“庄主到处在找小姐,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请赶快跟我回庄。”
少女转过身来,一汪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灿烂的一笑,“我明天就和你鬪鬪,我一定会嬴。” 一蹦一跳地随着仆人跑回庄院。
第二天一大早,少女迫不及待地拿着罐子,装着蟋蟀,兴高采烈的跑来,“你看我这只多厉害,它叫的好大声喔。”
“你那只是黑袍将军,它只会叫,鬪起来却普通得很”,承道拿出自己的罐子,“像我这只身上有红色斑纹,是红袍将军,它很少叫,可是鬪起来一定赢你的黑袍将军。”
少女不信,果然两只蟋蟀才交手一个回合,黑袍将军立刻就输了。少女看见她的蟋蟀一战就败,实在非常懊恼,眼眶噙着泪水,马上就要流下来了。
承道:“千万不要难过,我的这只送你,你看,你不但又有了蛐蛐儿,而且比原来的更棒。”
少女马上转悲为喜,破涕而笑。
“你叫什么名字?”
“媚娘。”
“为什么叫媚娘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叫我媚娘就是了。冯哥哥,那你从那里来,你的家乡在那里?”
“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呢,那你的爹爹和娘呢?有没有兄弟姐妹呢?”
承道很快的岔开话题,“走,我带你去抓红袍将军,我知道这树洞下就有一只。”
两人带着抓蛐蛐儿的罩子,拿着水壶,向树洞中灌水,等红袍将军一出现,承道握着媚娘双手,用媚娘的罩子按住蟋蟀。媚娘这是第一次自己抓到蟋蟀,而且还是红袍将军,真是高兴极了,迫不及待地到处炫耀,到处找人比赛,东征西讨,每战必胜,真是无往不利。
“冯哥哥,鬪蛐蛐儿真是好玩极了,我的红袍将军一出战,他们那些什么黑袍,勇士,元帅等杂七杂八的烂蟋蟀,全被我的红袍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就像刀切白菜一样的爽快利落。冯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于是,媚娘每天都跑到牧场来玩,也跟着两位师父一起学功夫。练会了鸳鸯腿,也学会了丹田运气吐纳之功。
练完功夫后,承道和媚娘在牧场各处游玩,或是骑马一同徜徉山水,或是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承道指着亭子,“你看,这座亭阁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我取名为凤吟阁。”
“为什么叫凤吟阁呢?”
“因为有凤来仪啊!”
承道指着湖水,“你看,这湖水碧波万顷,每年秋天北雁南飞,或是春天雁阵北返,都会在这里栖息,所以我取名为雁来湖。听说如果你想念远方的朋友,就可以写封信,绑在飞雁的脚上,雁子就会帮你传递消息。”
“真的吗,雁子怎么知道要送去那里呢?”
“我也不晓得,反正雁子知道就是了。史书上说苏武在北海牧羊,就是靠雁子传书而返回长安的。” 想到长安,承道又禁不住的冥想沉思起来,长安的一切,实在是太悠长,太久远而不堪回首了。
一个初夏的夜晚,清风习习,蛙鸣阵阵,长空万里无云,只见满天星斗,真是光明灿烂极了。
承道:“上次说好要教你看星星的,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于是从北斗七星开始指认,由大北斗到小北斗,然后认识了北极星。
承道遥指着北极星:“北极星在天空的正北方,其它星星会转来转去,只有北极星是永远在北方,位置永不改变,所以我们出海捕鱼,或是到沙漠打仗,都是看北极星找方向的。”
媚娘慧黠的一笑:“怪不得,牧场在庄院的北方,我每天看着北极星,就可以找到牧场了。” 二人相视会心地笑了起来。
“你看这些星星,都是晶亮而没有颜色的,全天空只有几颗有颜色的星星,那是非常特殊,非常漂亮的。”
“真的吗,在哪里?”
承道用手遥指:“你看那颗星星发着红光,那是天蝎星,大家都说那是天蝎的心脏,另外还有一颗天狼星,发出蓝色的光芒,是全天空最亮最美丽的星星。”
“我看到天蝎星了,它的光芒真的是比红宝石还要漂亮一百倍,那天狼星呢,在哪里?”
“那是冬天的星星,要到冬天才看得到。你知道吗?商朝有一位美丽的妃子名叫妲己,她最喜欢星星了,纣王为了要帮她摘星星,特地帮她盖了一座摘星楼。”
“真的吗,你也能帮我摘星星吗?但是不许射它,星星会很痛的。只能用摘的,把它摘下来陪我们玩。”
“那要到很高很高的地方才行。你知道吗,纣王盖了摘星楼,是超级高,特级高的高楼,可能是全天下最高的楼,可是爬到楼顶伸出手来还是摘不到星星。”
“那怎么办呢,” 媚娘越听越有兴趣,“伸手摘不到,用长竿子去捞呀!”
“长竿子也捞不到,这时有一个大臣想出一个办法,不是每年七月七日牛郎和织女都会在银河见面吗,到时很多喜鹊都会飞到天上替他们搭桥。所以呀,纣王就在摘星楼顶养了很多喜鹊,另外做了一个大斗篷,派一位勇士乘着斗篷,准备到了七月七日由喜鹊牵着斗篷,一直飞到银河去摘星星。”
“那可真是好玩极了,银河有那么多星星,勇士一定摘了一百颗星星吧,那后来呢,勇士到底摘了多少星星?”
“可惜还没有到七月七日,就发生牧野之战,周朝打败了商朝,纣王在摘星楼放火****,整个楼都烧掉了,喜鹊也都被烧死了。”
“哎呀!” 媚娘非常的泄气,“那什么时候才能再摘星星呢?”
“经书上说,登泰山而小天下,可见泰山之高,我想泰山一定比摘星楼还要高了。”
媚娘:“那我们一起到泰山上去摘星星,好吗?”
承道:“泰山是很高的山,比摘星楼还要高,但是到了泰山顶上是否就能摘到星星,我也不敢确定。”
媚娘:“那不管到底摘得到或摘不到星星,我们都可以在泰山上对着星星许愿。”
承道:“好啊!听说在泰山顶上许愿是最准的了,所想的心愿一定能达成。”
媚娘:“那一言为定,我们勾小手指,到时谁都不能失约哦!”
一对青春少男少女,在牛郎织女见证下很认真的钩住小指许下了心愿。
一个深秋的黄昏,承道和媚娘练完了功夫,迎着夕阳,承道拿出紫竹箫,轻轻地吹奏起来,箫音高低起伏,旋律悠扬缥缈,箫声非常悦耳动听,而吹箫人玉树临风,更显得飘逸而潇洒。 媚听得如痴如醉醉,赞赏之余,心情不知不觉间引出了自己也不知所以然的少女情怀悸动。
承道又吹奏一曲“静女其姝”: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这是描写一首少男少女约会的抒情诗。
一位美丽娴静的少女,约我在城角见面。我在城角等待着她,不见她来,我不停地搔头等待徘徊着。
一位美丽柔和的姑娘,送我一支红色的竹管箫,红管箫色泽光艳,就像姑娘一样的美丽。
从郊外带来一束嫩茅芽,非常新鲜而美丽,其实并不是嫩茅芽有什么特别,只是因为那是美人赠送的。
“你知道吗,我最喜爱的就是这座亭子,我取名为凤吟阁,它就像凤凰一样光彩美丽。其实并不是这座亭子有什么特别,只是因为那是初次见到你的地方。”
承道借着箫声,委婉缠绵的表达着情意,而媚娘倾心聆听着旋律,也以心灵交汇着衷曲。
在回荡转奏的旋律声中,承道又吹奏一曲‘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苍翠碧绿的蒹葭生长在水边,上面笼罩着露珠就像霜一般的清凉晶莹,我所恋慕的佳人在水流的另一方。
我逆流而上,想要找着她的芳踪,但是道路险阻而长远:
我顺流而下,想要找着她的芳踪, 但是佳人宛如在水中央而遥不可及。
望着枫叶,映着秋霜,媚娘完全地被这如画的风景而陶醉了,被这如诗的旋律而痴迷了,望着承道,媚娘低低的倾诉着心曲:“所谓伊人,并不是在水一方,而是在此地,就在这里痴痴地等着你啊!”
美好欢愉的时光,总是觉得时间飞逝而过得特别的快。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这是承道最为安闲愉悦的一段时光,承道是多么希望此生就如此甜蜜平稳地度过啊!